朱迪斯是在?黎明前醒来的,她朝大海的方向?看去,黑沉沉的海岸线上展露出一点稀薄的光亮。夜幕黑压压的压在?天穹,就好像一块厚重的帷幕被艰难的揭开了一个小角落。
她就是在?这样的时候看到了法伊莲。
红发的海盗迎着?海风,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沉默得也像块石头。
“喂,你起这么早的么?”朱迪斯打了个哈欠。
她们的船队潜伏在?这里有些天了,小伙子?们要费力的躲避巡逻的黑旗的人,还?要维系所有人的饮水和食物,十分的辛苦。朱迪斯也会早早起来帮忙,但所有人都会让法伊莲再多睡一会儿。因为她是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在?每一个艰难的时刻都能做出最完美的应对,在?战斗的时候总能身?先士卒。
如果法伊莲不喜欢那?个大周的公主?就好了。
朱迪斯忍不住想?。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法伊莲侧头看了眼朱迪斯,她的眼底一圈黑眼圈,看上去有点颓废:“都怪你。”
“怪我?”朱迪斯怪叫一声,“我又不是你的小情人。”
说话间,朱迪斯眼睛转了一下,就嘿嘿的笑起来:“你梦到了什么?”
迎接朱迪斯的是一块石头,带着?风朝朱迪斯打来。朱迪斯大笑:“诶,年轻人,很正?常的么,可不要恼羞成怒啊。”
法伊莲从石头上跳下来,她回?想?起梦境,想?起梦中的小公主?,眼底闪动着?一点浅薄的笑。她已经走了很远的路,经过了很长的时间。而现?在?,她想?,她的野心与欲望,都已经近在?眼前了。
王维仁在?清晨时分穿着?精神?,来见了法伊莲。法伊莲已经做好了被驳回?的准备,但王维仁对法伊莲却是保持了最大的尊重。他认真的听着?法伊莲的建议,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法伊莲的眼中划过一点疑惑,而王维仁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殿下说你是她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在?事务谈妥后,王维仁对法伊莲拱手,“若是换我易地而处,恐怕是无法将殿下平安带到海州。仅凭这一点,也足够让人敬佩了。”
出乎王维仁意料,面前这个异族的奴隶,并未因自己奴隶身?份而显出半分的受宠若惊,她只波澜不兴的笑了声:“原来如此。”
定下的时间在?深夜,而眼下,他们需要好好的休养一番。
待到不久后,胜利的消息,就会随着?海风,传达在?海州城中。
而此刻,海州城中的卫昭是沉默而冷淡的。
“殿下,卫队好容易到了,却都拨给了一个不告而别的奴隶,到如今已经是三日没有音讯了……老奴这心中,着?实是不安的。”金掌柜对卫昭道,他如今的身?家性命都挂在?了卫昭的身?上,迫切需要卫昭给出一个确定的答复。尽管他知?晓卫昭本不必回?他,此时此刻,他的问?题也多半带上了一点胁迫的态度。可是,可是,他也怕啊。
若是卫昭出了意外,金掌柜毫不怀疑,圣人定会发兵平了海州城为殿下复仇。但那?时候,人早就冷了硬了,报仇有用么?当然是没用的。
卫昭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睁开了眼睛看向?金掌柜:“只要你将他们的踪迹藏好了,自然不会有事。”
金掌柜吸吸鼻子?,急忙道:“老奴办事,殿下还?不放心么?”
话音落下,就看见卫昭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于是金掌柜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道:“如今多宝阁都动起来了。有了王督军的帮助,就更是万无一失。”
说到此处,金掌柜也颇为佩服卫昭。王佑之与余锦业两人的矛盾已久,但在?大事上,两人还?是颇为一致的。特别是官家的商船几次被劫,更是在?无形之中将两人绑在?了一起。王佑之有了余锦业的帮助,逃脱了追责,因此虽然王佑之对余锦业不满,但也是捏着?鼻子?认了,凡是大事,都以余锦业为主?。
但卫昭出现?了。
一番密谈过后,王佑之就发生了动摇。
这是金掌柜实实在?在?看在?眼底的。
“官场之上,不是为权,便是许之与利。大周之上,还?有谁更能许诺的资格?又有谁能比我卫氏更名正?言顺?”卫昭端坐堂上,声音不急不缓,“除非,另有所图。”
金掌柜一愣,小心求证:“殿下的意思是……”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没有什么意思。一切意思,都要眼见。”卫昭抛下这句,她站起身?来,“最近黑旗船队接连受创,海州城内一片肃清。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金掌柜不明所以,眼见卫昭施施然的走了出去,也不敢阻拦,只是撅着?屁股,大喊:“恭送殿下。”
待到再起身?,他这才擦擦额上的汗水,喊自己留在?外面的侍卫来:“最近城中发生何事了?”
侍卫抱拳道:“城中无事发生啊,反倒是因黑旗事过了后,城中商贸大振,我听管事的说,多宝阁中收益也变多了呢。”
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让金掌柜下意识的笑起来。想?想?自从卫昭到海州后,他终日跟在?卫昭身?边当个舔狗,阁中生意都交付给了管事,已有许久没有感?受过金钱进账的充实感?受了。而今陡然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自然心中愉悦至极,也是多了几分轻松来。
只是轻松过后,他便明白过来卫昭那?句话的意思。
黑旗是何等难缠的对手,此前金掌柜已与卫昭明言。而如今她手下的一个区区的奴隶,带着?一个商人,就能将黑旗逼到此地。那?么,一定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金掌柜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王佑之。
但如今王佑之明显是听从卫昭的,那?么背后之人就多半不是他。若不是他,那?是谁卖了消息给那?些海贼的呢?
想?到这个问?题,金掌柜忍不住打了寒颤,又摇了摇头,道:“最近……将府中守卫再增一倍,农庄中得用的青壮奴隶都牵过来。”
“掌柜的?”侍卫不解的问?道。
金掌柜摆了摆手,说话都带上了一点颓丧:“莫要多问?,去办吧。”
而卫昭则背着?手立在?院落中,安静的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才有仿佛鸟儿飞过的呼啦声响过,阿棕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院落中,她微微抬眼,冰蓝色的眼眸对向?卫昭,紧跟着?,她拉开一个浅浅的笑容来:“我回?来啦,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卫昭摇了摇头,她顿了片刻,才说道,“你们武林中人,都这么……高来高去的吗?”
若是如此,她这院子?,似乎也不是很安全似的。
“外功好练,内功却不容易的。需要十数年的努力和天赋。”阿棕回?道,她一向?不自信的眼中终于闪动着?一点骄傲来,“我是松鹤门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们虽然不喜欢我,却也不得不承认。”
“那?你很厉害啊。”卫昭笑了笑。
阿棕抿着?嘴巴,忍不住挺了挺胸脯,眨巴的眼里都是欢喜。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看见刺史府中,有一匹快马跑出了城。”
卫昭沉吟片刻:“能跟上么?”
“可以是可以,不过,法伊莲让我跟着?你。”阿棕回?答。
听到法伊莲的名字,卫昭的神?情变得柔软了点。她低下头:“无妨,若是去往我们想?知?道的地方,待法伊莲回?来了,她会告诉我的。”
阿棕哦了一声。
她不太明白法伊莲和卫昭之间的事情。她曾经经历过“爱”,可是现?在?她自由了,再回?头去看,便觉得当初或许也不叫爱。只是因为没有办法,而且宋思思对自己是好的。她总想?要别人的爱。
这些话她也只在?自己心中琢磨,不清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待到法伊莲回?来了,我也有事情问?她的。”阿棕对卫昭说道。
卫昭点了点头,随后她道:“继续盯着?刺史府上,委托其他人也都可以。”卫昭转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看向?阿棕,“你觉得,黑旗能被剿灭吗?”
“你是不相信法伊莲吗?”阿棕睁大了眼睛。
卫昭板着?脸:“我怎可能不相信她?你不是还?帮我送信给了我的精锐卫队么?”
“啊!我知?晓了,你是不是想?她了。”阿棕又随即问?道。
卫昭:“……”
她觉得她去问?阿棕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本宫怎可能会想?她?”卫昭冷笑,“我只是关心海贼能否剿灭罢了。”
“你不是派了精锐卫队去帮忙了么?又怎会无法剿灭呢?”
卫昭:“……”她就不应该说话!!
而阿棕却已经真情实感?的担心起来:“莫不是那?些黑旗故意布下疑阵,要将法伊莲他们一网打尽。”
话音落下,卫昭的心也跟着?提了下。她按住了额头,忍不住道:“你可别说话了……”
阿棕没有回?答。
卫昭抬眼,看着?阿棕,阿棕抬起下巴,看着?远处的山峦,目光闪动。
“怎么了?”
“那?是……松鹤门的信鸽……”
阿棕喃喃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