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去数日,对于海州城中的人们而言,日子?与其他时候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随着黑旗的覆灭,似乎也给其他人注入了不少信心,就连海运也随之变得繁华了几分。
金掌柜摸着账本开心且放松,发出嘿嘿的笑声。
卫昭扫了金掌柜一眼,低声道:“看?来你是赚了不少。”
“都是为国?尽责!老奴惶恐!”金掌柜完全没有任何抵触的滑跪,高声道。最近那个红发的奴隶不在,黑发的奴隶……哦,她已经不是奴隶了,总之也不在,卫昭就明显的变得心情浮躁起来。金掌柜原本以为自?己懂,以为殿下就好?这一口呢,于是趁着月黑风高塞了两个善解人意,又长相可人的异族奴隶给卫昭送了过去。
没想到全被?打断了腿给送了回来。次日卫昭看?金掌柜的眼神……金掌柜到现?在都不想回想起来,龟缩了好?几日,眼见着卫昭放下了,这才又放松下来。
而随着王维仁的到来,随行?的许多人也都一一抵达。这些人里,有的专门负责外务的,有的专门管理财务的,也有大量的人员带着地图以及测量器具,整日里抓着王维仁和王佑之一起开会,昏天暗地。金掌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过了好?几日也没有一个答复给到卫昭。
长公主?殿下脾气并不坏,当然也不好?,只是在这件事上颇为沉得住气,一点也不着急,甚至主?动安慰道:“予不求时间,只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不过就金掌柜的观察么,殿下的脾气还?是一日差过一日了。就如现?在,若是平常,殿下才不会管他,而今却非要挑刺,金掌柜在心底叹气。
而最近随着殿下的身份展露,海州城上下一片震动,普通商人那是千恩万谢的,海路畅通就是他们的命。如今长公主?亲临,意味着此事多半可在短时间内可以解决,怎能不令人开心?而上层人么,就开始纷纷反思自?己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人了。
自?觉礼数周到热情的,如今更是热情。而那些曾被?下了面子?的,则惶惶终日。
不过没关系,还?有金掌柜嘛。长公主?住在多宝阁,那其他人请不到殿下,就去邀请金掌柜。金掌柜看?着他们讨好?自?己,也是十分高兴。但在商会之中,却又不是这样了。多宝阁背后有朝廷,那还?要不要其他人做生意了?自?然不少商人明着暗着的防着多宝阁。
在卫昭的示意下,金掌柜也不得不让出了些利益。
现?在而今,就金掌柜的认知?之中,只觉得一切平静到了极点,就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海州城,虽然钱比以往少了点。但没有关系,商人本来就是求个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算什么?金掌柜反省一番,觉得自?己此前怕是小题大做了,盘算着什么时候便将调过来的奴隶和侍卫们再遣回去。
如此又过得一日,海州城中再传来一件大事。
一支全副武装的战舰抵达了海州城。
那可真是人头攒动,看?热闹的人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码头。海州城中不是没有战船,但如此巍峨,一看?就是远航的,配置十分齐全的舰队可是少见得很。
其中也有不少人心中不痛快,王佑之就是其中之一。他主?管海州海军,如今正?是卫昭手?下第一人,纵使此前卫昭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但王佑之在看?到这支舰队那一刻,他还?是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而当风度飘飘的兰度走进?众人的视线中,少年男女们先是一愣,随即又爆发出低低的赞叹声。再加上他见过长公主?时,两人展露出的亲昵,王佑之心中就是浓浓的嫉妒了。
哪里来的小白脸!不许看?长公主?!!
卫昭可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兰度与她打小就相识,更是她皇兄的伴读之一。原本应是一路平步青云,在圣人身边随侍的,但这一次,兰度主?动请命,讨要了个不大不小的位置,跟着卫昭下到海州。
对卫昭而言,兰度可算是心腹之一。对待心腹,卫昭向来是和煦如春风,又极为礼遇的。更何况,兰度这次带来的舰队,可是大周船厂最近几年的匠心之作,配置了最新的火器。
手?握这样一支雄狮,卫昭自?然更是态度亲昵。
几人一路回到府中,酒水宴席皆过后,这才点上灯烛,入书房密谈。
几人还?抱着些许酒意,但神智也都清楚。兰度抬眼见卫昭两颊绯红,粉面含春,心中一跳,急忙避开,退后两步,恭敬行?礼。
卫昭心情大好?,免了兰度的礼。两人这才谈起分别后的种种事,大多以叙旧为主?。兰度来得比卫昭晚一些,他掏出圣人密信递交给卫昭,卫昭看?完,又将信点燃烧成灰烬。而兰度打量着卫昭淡然的神情,这才道:“说起来,来的时候,在路过海州城时,我还?遇到了一位殿下的故旧。”
卫昭抬头,她心中似有所?触。
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可无论?是阿棕,还?是法?伊莲,都依旧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卫昭越发的焦虑,只是她不能展露人前,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沉默。
以往她的身边总是有人的,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小丫鬟,那个寸步不离的奴隶,只要她醒来,只要她目光所?及,就会有人走来,看?着她,随着她的心意动。哪怕是法?伊莲这样桀骜不驯的人,也会小心翼翼的为她穿衣,穿鞋。很多时候,卫昭从深夜中惊醒,就会想起那个森林里的一切。
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又好?像从未过去。
她想起法?伊莲捧起她的脚的时候,手?指若有若无的抚摸过的她的脚背。那时候的恼羞成怒,到如今都仿佛带着一种隐秘的甜味。
卫昭不喜欢自?己一遍遍的回忆,活似那些深宫中失去了圣恩的痴男怨女们。她小时候已经看?得太?多了,她的母皇,就是一个对待自?己枕边人十分随意之人。爱重时视对方如珠似宝,既感动对方,也感动自?己。而不爱时,就仿佛是一块随手?遗弃的抹布,连一眼都不去看?。
“我曾以为帝王之爱可长久。我也曾以为,你的出生象征了这点。但终究还?是错付了。”
她的母亲,她血缘的另一半,曾经爱怜的抚摸过卫昭幼小的脸颊。
当初的卫昭并不太?懂,只是遵从本能的安慰自?己的母亲:“母亲,你还?有我啊。”
“是的,我还?有你,还?有这后位。可是,我却没有了自?己。我的理想,我的抱负,我曾经想过的一切美好?,都没有了。”她的母亲冲她笑了笑。
那是卫昭记忆中母亲最后的笑,后来母亲的脸都被?悬梁上那一具摇摇晃晃,惨白的尸骨所?替代。回忆中的美好?都被?那可怖的,翻白的眼睛,长长的,垂下的舌头所?打碎。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卫昭甚至无法?回忆起自?己母亲的模样,因为只要她试图去回去,母亲去世时那可怖的尸体就会在她眼前摇摇晃晃。
她厌恶母亲,也厌恶母皇,更厌恶自?己。
这种日子?,是卫昭不愿回想的。可是在一个又一个没有回应的日子?里,卫昭又忍不住去想起那些日子?。她怕自?己变成母亲那样的人,去依靠回忆去挽留另一个人。可是她又怕自?己变成母皇那样的人,在看?到曾经爱人的尸骨后,只有满脸的嫌弃和恐惧。
“快快挪开!!!这样的仪容,这样的仪容又怎能随朕入陵寝之中!!”
那么法?伊莲呢?她死?了吗?她死?于海上,尸体会不会变得肿大难看?,就如她的母亲那样?那么到时候,她又会露出怎样的反应,是和她母皇一样的厌恶与避之不及吗?
卫昭按住了自?己的头,她的头整夜整夜的痛,过往的时间,法?伊莲的笑容,还?有那些不安的猜想,交替在她脑海中晃过,就好?像一个顽劣的孩童,把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塞进?脑子?里。
“真是难受。”卫昭想。
可是她别无办法?。
而现?在,兰度的话,让卫昭有种自?己终于解脱的感觉……不过,她隐隐约约的,又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真的是法?伊莲,那么兰度也会带上她。神都中认识卫昭的,没有人不知?道法?伊莲,从某种意义上,法?伊莲就像是卫昭身上黏上的一块脏污。
“殿下?”
兰度的声音唤回了卫昭乱七八糟的神思。卫昭勉强笑了笑,按住自?己又隐隐发痛的脑袋。
“你的脸色很白,臣有携太?医来,要不……”兰度担忧的说道。
\\\\\\\"不用,你先说事。\\\\\\\"卫昭则道。
兰度吐出一口长气,于是说道:“我看?见一个自?称阿棕的异族人。她说是奉了你的命令去寻找那个奴隶的踪影的。”
卫昭哦了一声,她看?了兰度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然后呢?她……找到了吗?”
“没有,她们只找到了此前战斗的残骸……”兰度将一切都细细道来,又打量着卫昭的神情,见她眉头紧锁,末了又吐出一口长气的模样。兰度小心的说道,“殿下,不知?如今你与那奴隶……”
卫昭有些发愣,直到兰度又重新问了一次,她才回过头来,对上兰度的眼睛:“她以后,不是奴隶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点之前的往事,卫昭对感情是非常不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