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去一月有余。城中一切如故,但卫昭却隐隐的更显焦虑来。而?手下人总算是有了些苗头,于是卫昭便召集人来商讨事务。
“……也就是说?,城中的所谓‘非卖品’其实数量并不多?”
兰度皱着?眉说?道。
金掌柜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水,看了卫昭一眼。卫昭朝他?点点头,于是金掌柜也跟着?点了点头,只是他?如今也不是最?初那种将事情置之度外的心情了,在察觉到或许刺史有什么问题的时候,他?犹豫的说?道:“当然了,也可能,这些渠道,并没有经过我?们?多宝阁。”
“此事倒是不必担忧,只要东西在市场上流转,小范围内,金掌柜怎么也会看见一点的。”说?话的是蔡博士,他?戴着?一副水晶打磨的镜片,说?话时眯着?眼睛,声音慢条斯理,若是心急的人听了都会发火。
卫昭显然已经很习惯蔡博士这点了,她安静听完,又道:“那几个松鹤门人呢?”
金掌柜立刻回道:“他?们?确实是由商会雇佣,手续凭证都十分齐全,官府见他?们?没有什么问题,就都放了。”
卫昭也点了点头,又道:“那雇佣他?们?的人有没有抓起来审问?”
金掌柜双目一瞪,看着?卫昭不说?话。卫昭脸色沉了下来:“将州牧叫来,着?他?去问问看。几个初来的商人,又怎会知晓黑旗所在。你?去查下那些商人的底子……雇松鹤门的人去。”
金掌柜擦擦汗,急忙点头,他?想自己以往总是想着?要息事宁人,但放在殿下这里恐怕就不成了。殿下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她已经容忍了自己几次,此后?随着?她身边的人手越来越多,只怕也不会再如此前那样轻易的容忍下去了。
“这是余锦业的生平。”金掌柜急忙将查到的又递交到了卫昭手中。
卫昭随手翻了翻。余锦业今年五十有三,年过三十才得了官身,远赴海州城中。当时他?已经有了一妻一子,后?来携妻带子来赴任的途中,遭遇山贼,妻子死了,儿子滚落山崖,好不容易找到,却也又是毁容又是残疾,因此一直养在后?院中。而?他?到了海州城后?,未娶妻,只纳了几房妾室,又只生了一个女儿。他?不好美酒美食,喜爱古董字画,其他?商人见状,这些年也没少孝敬。
除此以外,海州每遇到飓风、洪水等灾害,他?也算得上是尽责尽守。
看起来,就像是所有卫昭熟悉的那种官员,小节有损大节无亏那种。
“无妻无子,倒也是个可怜人。”
卫昭翻完就扔给了兰度,兰度看完便忍不住感慨一声道。
卫昭却冷笑一声:“死的不是他?,伤的残的都不是他?,他?到了海州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纳妾生子,哪里可怜?若说?可怜,死去的哪一个都比他?可怜。”
“是臣想错了。”兰度默然,他?默默的合上书?页,捧还给卫昭,退下不语。
“这种明?面上的东西可说?明?不了什么……”蔡博士却意味深长的看了金掌柜一眼。
金掌柜擦擦额头的汗水,不过他?也是有些不服气,便拱手道:“那烦劳蔡博士指点一二。”
“若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渗入到他?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要我?找个细作?”找个细作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大户人家的家丁,都是长工又或是死契的家生子,没个十几年,岂是说?渗入就渗入的。金掌柜浑身肥肉一颤,觉得自己找到了反驳的点。
但蔡博士只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你?去找人翻他?们?的生活垃圾。”
金掌柜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
卫昭见这一出?,只觉得心累。而?门外则又有人报,有新的官船被劫掠一事。卫昭闻言,脸色一沉,怒极反笑:“好啊,这是刻意打我?的脸来了!”
兰度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抱拳道:“殿下,我?愿前往剿匪……”
话音未落,就听侍从慌慌张张前来:“殿下殿下,码头,码头处……全是海贼!”
“什么?竟是海贼攻城吗!!”
卫昭大惊,一下子站起身来。她千算万算,怎么也不应该有攻城这样的举动才对。余锦业连一点动向都没有,莫非余锦业无辜,当真是有其他?的海贼肖想大周领土?可是,放眼天下,又有哪一个国?家有这样的实力?大周领地已经延展到海外大陆,就算打下一个小小的海州城,也不过是大周关了扇窗户,虽然麻烦了点,但绝不至于会影响大周整体。
而?侍卫一个大喘气过后?,又说?道:“不,不,不是,而?是,而?是海贼们?都来投降了!!!”
卫昭一噎,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应当说?什么才好。
前脚刚照着?大周的脸狠狠打了一拳,现在又……
还是说?,在他?们?所不知道的时候,竟有第三方的势力悄悄出?现?
卫昭抬眼,正巧与兰度对望一眼。兰度抿了抿唇,道:“殿下,不若去看一看?”
卫昭沉默片刻,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可理智又告诉她,这绝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她的船已经毁了,就算她真有那本事,也绝不可能陡然变出?一艘船来。她……就算活着?,也应该在某一个地方,努力的奔赴自己才是。
可是感情却总是在悄悄蛊惑她,万一呢?
那个人总是能创造奇迹的不是吗?
也许
也许……
理智和感情拉扯着?她的大脑两端,不停的在蛊惑她,她一时觉得这边是对的,一时又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而?已。但哪怕是卫昭,她也会难免想象,如同?很早以前,她的先祖曾说?过的那个故事那样。
“有一天,我?的心上人,会踩着?五彩祥云而?来。”
码头上已经热闹了好几日的光景。这些日子以来,海州城的人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今天被海盗打了吗?”以及“海盗今日被打了吗?”
至于同?时挨打和打人的场景,以往是不敢想的,但是眼下么,似乎也是可以先想的了。
卫昭自不方便出?面,她略做一番乔装,就上了多宝阁名下的一家九楼,拿着?千里镜方便观看。
码头上如何?热闹,自不必多言,千里镜从这些人头上一晃而?过,码头的景象就落入了卫昭的眼中。
最?前方是已经从太守府赶来的士兵们?。他?们?连成一排,阻碍着?人们?的目光。而?另一些人身着?官吏的服装,正聚集在一起挠头记录什么,在他?们?面前,则是一群形容狼狈的海师。卫昭看到了王佑之,他?神情还有几分憔悴,跳着?脚说?着?什么话,面前的海师们?都垂头不语,显然是被骂了。
而?在这些人的后?面……
卫昭露出?了一点微妙的表情来。
一大堆的人,穿着?破破烂烂的,拜千里镜所赐,卫昭清楚的看见了他?们?身上的伤痕和青肿的脸。好似受过什么不得了的折磨似的。他?们?排成一排,双手反捆,跪倒在地,每个人的后?背还捆着?一根旗,写上了他?们?所属的海盗团的名字。仿佛一群挂了草标卖身的苦难人。
想来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也是一个幽默风趣之人。
虽然不合时宜,但卫昭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的笑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就连兰度看着?卫昭的模样,都忍不住呆愣片刻,这才恋恋不舍的抽离目光,不敢再看。
“真是有趣,这些海盗背后?无人也就罢了,有人的话,只怕是要气出?血来。”
卫昭放下了千里镜,她的唇边还挂着?笑,显然是十分愉悦的。
而?这一幕也全然落入了不远处人的眼中,她撑着?下巴,一只手托着?千里镜,看见卫昭勾起的笑容,她眼睛也跟着?弯起来,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注意一下影响吧,你?知道你?这样就像是那些在海上漂流了三年,连个女人都没有看见的老光棍吗!”朱迪斯忍不住说?道,她戴了一顶大大的宽沿帽,不耐的用手指顶开一点缝隙,又灌了口?酒,露出?了感叹声:“足有一月未喝过了,还是大周的酒更烈一些。”
“这次你?可以搬多一点上船。”法伊莲说?道,她放下了千里镜。
朱迪斯瞅了法伊莲一眼:“怎么不继续看了?你?可是不是看够了吧?”
说?完她凑了过来,正巧见到卫昭走了出?来,而?在她身边跟着?的是芝兰玉树的兰度。朱迪斯发出?了哇哦的一声:“那个男人是谁,看上去与你?的小情人十分亲密的模样。”
法伊莲从鼻间哼了一声:“兰度,不过和阿显从小认识罢了。”
她盯住男人,恨恨的磨了下后?槽牙,却又在看到卫昭时缓和了眼神。她站起身,拍拍朱迪斯的肩头:“尽快把货都清空,然后?我?们?继续干活了。”
“诶?又要去?我?们?才刚上岸没几日啊。”朱迪斯简直是怕了,她跟在法伊莲的身后?,忍不住碎碎念,“我?们?真的不多留几日吗?好歹,好歹也要多买些武器什么的吧,义父义母留下的东西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武器……”法伊莲站住了脚步,她回过头,冲朱迪斯露出?一个笑容,“是了,我?们?来好好的说?说?看。”
作者有话要说:快见面了,快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