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与?法伊莲走出?门,她们都有些疲惫,卫昭笼着手站在游廊上,看瓦檐上垂落下来的落花。她们到琼州时,还是初春,而今春季已过,海州已入了盛夏时节。每一日阳光都热烈的倾倒下来,哪怕人坐着不动,半日下来,汗水也足以浸湿背心。
这里的一切都似乎比神都更加的热烈。
阳光更热更毒辣,花开得更浓更艳,水果更香更甜,就连人,似乎也染上了一层鲜艳的色泽,展露出?内里的丰富和多变。她扭头去看法伊莲,法伊莲一手撑着栏杆,一手去够那花朵,她摘下一串淡紫,轻轻的嗅了嗅,就像一只刚看到世间的小奶狗。
卫昭忍不住笑了笑。
法伊莲无论是肤色,还是感情,都更适合这里。
转念间,法伊莲就已经转过了头,将之捧到了卫昭的面前,笑:“你累不累?闻到花香,会?精神很多。”
卫昭低头,花香很淡,并不甜腻,她朝法伊莲弯弯唇角:“你最近经常笑。”
“啊,是吗?”法伊莲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很快的,她就咧开了一个更大的笑容来,“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日子如梦如幻吧。”
这个人果然更适合这里,当她想要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她更倾向更加直白?又直接的方式,就好像这里的阳光,热烈的,直白?的,有时候又是锋利的,光靠光芒,就能让人避之不及。
卫昭长?长?的叹息,叹息之后,她也没有更多的想法。放开法伊莲,开什么?玩笑,如今的一切,不都是法伊莲自己?争取而来的么?。
只是,对方因此而放弃了什么?,卫昭想,她总是要记得的。
“我们,不可能长?久的待在海州。”卫昭低声道,“如今海寇蛰伏,似乎也越来越平静了。”
法伊莲唔了一声,她低头还在嗅着花香:“是的,若是再这么?下去,那我们不久便该启程回京了吧。”
卫昭斜了法伊莲一眼,似有嗔怪,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当法伊莲说?起时,她又难免担忧起来:“你随我回神都,那你的船怎么?办?”
法伊莲顿时笑起来:“当然是送给朱迪斯了。因为我们的事,她的船毁了,我说?过要赔她一艘的。眼下不是正好么??”
知?道法伊莲早有打?算,卫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她转过了话题:“如今这般平静,我心中总有些不安,暗处那人……若你是那人,你会?如何做?”
卫昭突然问道,法伊莲抬头看着卫昭,眼中还带着一点点的迷茫,似乎并不明白?卫昭怎么?突然将话题扯到了她的身上。法伊莲是一个好的执行者,甚至可称作完美,每一次,只要是卫昭开口的事,她就没有办不好的。卫昭也一直都这么?认为,直到法伊莲离开自己?,直到她们一起上了船。
卫昭才陡然发现,法伊莲同时也是一个极佳的领导者。她战功赫赫,仅靠着那艘船,就可以抓获那么?多的海贼,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都送到了码头,震撼宵小。在没有卫昭的时候,她手握权柄,威风凛凛,同时又有勇有谋。她早就不是卫昭认为的璞玉,她本身就是一枚广美无暇的宝玉,只是明珠蒙尘。当那尘埃拂去,展露出?的光华,就连尊贵如卫昭,也会?被之吸引。
法伊莲又小心的看了眼卫昭,在察觉到对方是认真的以后,她就松开了手。花瓣散落,落入廊下的流水,很快就被水流带得远去了。法伊莲环抱双臂,想了想,这才道:“若我只是贪权好财,只会?潜伏等待,放弃一切手中的事物?,甚至会?鼓动海贼出?没,只要海贼尽去,那就无事了。但?若我贪慕的是其他,那么?,从?今日起,就没有海寇可剿了。”
卫昭沉默许久,她叹息了一声:“海寇再强,也不过是海寇而已。”
“练兵自然不止是海上。”法伊莲淡淡的说?道。
卫昭的心中陡然一紧,她扭头看向了法伊莲:“你是说?琼州和甘州的追兵……”
“那些人借山贼之事练兵?未免也太过大胆了。”
法伊莲摇了摇头:“应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不过兵么?,总是要练的,否则,就没有意义了。别忘了,他们可是连长?公主这样一支精锐队伍都敢掠夺的。”
“是了,我出?行之事,神都中知?晓,海州自然也是知?晓。只需要沿路打?探,安插暗桩,总能截到我。”可是其中花费的种?种?财力人力……
卫昭一开始以为那些人是自己?的政敌,可是反过来想一下,又顿时觉出?了不对劲。若真的是自己?的政敌,那必然是根深繁杂,一拉就可以拉出?一大片,也绝不只限一县一地。而她受到的追杀,却又有不同,他们是目的明确,可放弃得也同样迅速,在脱离险境之后,就好似陡然消失了一般。
这绝不正常。要知?,暗杀此事,若是不成,若是卫昭反应过来,那必然是会?反咬一口的。那一定是要不死不休,想尽一切办法,置卫昭于死地。而如今,无论是神都,还是其他,都没有消息传来。
卫昭暗自恼恨,自己?竟是没有考虑到这方面。这么?一想,便又觉得法伊莲看似憨直,但?心思细腻,这些念头,在她脑中恐怕不知?回想过多少次了,直到现在,她才肯对自己?言论。
就算如今还是清晨,阳光还算不得恶劣,但?卫昭背后的汗水也湿透了薄衫。她沉默着,捏住了自己?的鼻梁:“你说?的对,我要修书一封。”
“松鹤门在甘州与?琼州的势力比海州更大,可用。”
卫昭点点头:“此事你来处理?。”
法伊莲嗯了一声,她看到卫昭忧心忡忡的脸,还是忍不住道:“殿下,你可知?道为何海州的事引来圣人的注意么??”
“海州乃大周的窗口,虽然地势偏远,对大周而言不重要,但?每年的朝贡极多。圣人新上位正是需要一份功绩……”卫昭下意识的说?道,她很快的顿住了,意识到了什么?。
无论做什么?,都需要钱财,需要铁盐,需要隐蔽的,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这个地方,在圣人上任前,没有比海州更加合适了。更何况,这样大的利益下,原本并不便利的交通也花费了不少人力开通出?来。暗中那人在此地深耕超过十载,无论是先皇还是她的兄长?,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足以说?明当初不足为惧。
只有现在,暗中那人开始动作了,说?明也到时机了。只是这个时机,还算不得成熟,否则她才来这么?短的时间,对方不可能被自己?压制的。
法伊莲上前一步,轻轻的拍了拍卫昭的后背:“是的,所以殿下没必要过于忧虑。”
因为她们,早就处在了敌人的大本营中。这一场战,并不是对向不知?名的,散落在帝国各处的虫豸,而是直指核心,只待一切就绪,就可吹响号角。
而首先要判断的,是余锦业是否真的有问题,而背后那人的手伸到了多深多远。
“我有一个想法。”法伊莲看着卫昭。
卫昭回望法伊莲,那盈盈目光之中似是含着期盼,那瞬间,法伊莲甚至觉得自己?立时死了,似乎也是愿意的。她深吸了口气,把自己?这种?不成熟的想法给压了下来。她在面对卫昭的时候,总是有些难以抑制,特别是在卫昭接受她以后……
“你这个妖精。”法伊莲看了卫昭一眼,低声道。
卫昭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的想法就是我是个妖精?”
法伊莲咳嗽几声,急忙摆手:“不不,不是,这不是我的想法……不,我是说?……”
卫昭眯起了眼睛,抓着法伊莲的脸颊捏了捏,只是入手没有什么?肉感,反倒是只扯了层皮。卫昭眼中闪过一点心疼来:“瘦了这么?多……”
“被你吸的。”法伊莲抓过卫昭的手,在她的手心里亲吻,一边抬眼看着卫昭。
卫昭哼笑一声,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法伊莲:“谁在勾引我?谁是妖精?”
这个话不解释清楚,看来是绕不过去了。法伊莲急忙求饶道:“是我是我,都是我。”
卫昭哼了一声,又去捏捏法伊莲的脸,心中暗想,手下的触感也粗糙了许多。法伊莲在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每日里风吹雨打?,呼吸都带着咸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既然她已经回到自己?的身边,自然得让周围人注意点,每日的饮食料理?,太医也得嘱咐开一些方子才好。
法伊莲莫名的打?了个冷战,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奇怪的想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她暂且将这想法抛诸脑后,这才道:“既然余锦业上任已经够久的了。”
她说?着,朝卫昭眨眨眼。卫昭闻言,就陡然轻笑起来,她已经知?晓法伊莲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如此珠玉,委实不应蒙尘。就算将来自己?的驸马,她似乎也是太亏了一些。
卫昭忍不住想,她看向法伊莲,对方碧绿的目光对向自己?,里面满是情深,可她也同样记得对方的薄唇吐露的话:“我也可以去新大陆,去任何地方。”
情深如此,薄情如此。
法伊莲此人,明明什么?都知?晓,却偏生要自甘自愿深陷情网。
不久后,海州有消息传闻,刺史余锦业,除灭海贼有功,怕是不日就要升迁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呀……我总觉得好像来了波不得了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