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思抱着文书快步走过?回廊。
海州的屋檐比起其?他?地?方更类似一种装饰,又尖又翘,直直的往天?空刺去。但是在金府,这里的一切又都仿造着神都的形制,古朴又低调的檐角,以及下面挂着的铜铃。
铛铛铛的声响随着宋思思的脚步声一同响起,铜铃灵动,而脚下的木板则发?出细弱的吱呀声响。宋思思盯着脚下,她是习武世家,自然知?道这是刻意的,为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听,主人家可以一听就知?晓外面有?没有?人在。
宋思思慢慢的放缓了点脚步,她抬起眼,远处立着两个人,她们肩靠着肩,坐在回廊上,往下扔着鱼食。于?是那些?被娇养大的锦鲤们就翻涌着浮上来,去追逐鱼食。
“阿棕你看?啊,这里有?一条黑金,跟旁的都不一样。”
“嗯,这是按照龙培养的,你仔细看?它的嘴边,有?两根龙须。”阿棕温温柔柔的回答。
只是这话却陡然让宋思思有?种陷入过?往回忆之感。这一幕似曾相识。曾几何时,她带着阿棕,去给阿棕炫耀这样的知?识。她还记得那个少女看?着鱼时,眼中的惊讶和欣喜。那时候的宋思思既骄纵,又骄傲,于?是笑着对阿棕说道:“你喜欢吗?你若是喜欢,我便让爹娘在我们的房间养一条。”
那个少女恋恋不舍的看?了那鱼好几眼,最后摇了摇头:“奴婢不喜欢。”
宋思思是骄傲的,于?是唔了一声,就轻飘飘的放过?了此事,没有?放到心中去。
而现在,当宋思思听到阿棕说出当初自己说出的那些?话事,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当初的阿棕也并不是不喜欢的。只是她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才选择了那样说。
宋思思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她曾经?的阿棕,原来早就学会了在心中藏事。
“真的啊,它会变成龙吗?”朱迪斯问道。她在大周来往了好多年,可是一直以来忙于?寻找法伊莲,忙于?生计,对大周有?着莫名的警惕心,因此并不会将自己的心思放在这种观赏物上。而今闲来无事,听阿棕说起来,便也觉得是有?趣的。
阿棕唔了一声,迟疑着:“……应该不会吧。只是,只是我小的时候,以为它会变成龙。还想过?要将它放到更大更广的水域里去。”
宋思思远远听闻,多年前那个漫不经?心放下的旧事就陡然有?了原因。
原来阿棕是这样的想的,这是一条可以化作龙的鱼,所以它应该在更大的水域里,它甚至不应该在宋家后院的小池子里,就更不要说是在宋思思的房间了。
其?实,阿棕也是这么一条鱼吧。
宋思思突然莫名的升起了这么个念头,她这样的人,放在松鹤门中,都好似浪费了她的天?赋,而她宋思思的房间,又怎能关住一条注定一遇风云便化龙的阿棕呢?
酸涩,嫉妒,难过?,得不到的疯狂,求而不得的偏执,都在心中浮动。宋思思面容不变,眼也不眨一下,抱着怀中的文书往前走。
吱呀吱呀的木板声细碎,就好像一支小老鼠,仓皇的跑过?充满光亮的木板。
阿棕回过?头,看?到宋思思,而在她的身边,那个异族人,朱迪斯,也跟着回头,她自然的靠拢阿棕,手臂搭在阿棕的肩头,而她那红色的发?就跟着落在阿棕的脸颊。那苍白的脸上似乎都染上了生命和火焰的颜色,变得鲜明又亮丽起来。阿棕的目光随着宋思思动了动,宋思思也回望着阿棕。
她们谁都没有?说旁的话。
宋思思体弱,可是脚步算不得慢,很?快就越过?了阿棕的身子。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阿棕的影子,她听到朱迪斯的声音:“啊,那个人,就是你曾经?的主人吧。她不会生气么?”
“……我觉得,应该,唔,应该不会的。”阿棕的声音传来,她似乎顿了顿,声音里带着释然和笑意,“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是把我当做一个玩物,我现在已经?不是她的了,她知?道。”
宋思思垂着头,她低头看?着自己鲜艳的衣裳。她从小到大,备受宠爱,想要什么,就总是有?什么。可是她最心爱的那个娃娃,丢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哪怕心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她依然求而不得。因为这个娃娃,早就不原地?了。她得到了自由,她奔向自由,就像那像龙的锦鲤,生在松鹤门的后院里,随后一跃而起,化龙腾飞,就此再?也寻觅不见踪影。
宋思思压着自己的心思,敲开法伊莲的门。
这是卫昭给法伊莲的书房,法伊莲每日里有?两个时辰在这里处理公务。而这时就是宋思思最忙的时候。
法伊莲看?了宋思思一眼:“你的脸色很?白,是犯病了么?需要太医么?”
“不需要。”宋思思硬邦邦的回答,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法伊莲,“这是去刺史府中打探的情况,但未探到那位公子,师兄打算再?去一次。还有?我们查找的奴隶的一些?文书。”
法伊莲笑了笑,她接过?文书,低头翻了翻,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你如今可是我重要的客人和助手,不必与我客气。旁的没有?,但是太医和药材我们是管够的。就当做殿下的赏赐就好。”
宋思思没有?回答,她只是道:“我可以坐下来么?”
法伊莲扫了她一眼,点头:“自然,你请自便。”
宋思思就坐了下来,手托着腮发?呆。法伊莲快速的扫过?文书,又问:“你如何看??”
“培养一个会武艺的奴隶,比起其?他?来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以及更多的精力。能做到这点的并不多。往前推十年,江湖中只有?三家可做到。若是还要往前推,恐怕只有?松鹤门才能做到。”
宋思思回道,声音平稳。
法伊莲闻言,却是心中一抖。他?们曾估算过?背后那人,至少有?十载,那有?没有?可能时间更长,更久呢?若是那时候,那人身边就有?这样的奴隶了,那么,“货源”也只可能是松鹤门。
“……那你们的采办人……”法伊莲问道。
宋思思这才转头看?法伊莲,表情似笑非笑起来:“法统领,我松鹤门虽投到殿下手中,但终究不是并入殿下门下。”
法伊莲叹息一声:“我明白了,我会着人与你和宋清谈的。”
这就是法伊莲为什么不喜欢找宋思思的原因,对方的心眼就跟筛子一样,只要抓到一点的漏洞,都会尽可能的去寻找一点利益。虽说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但法伊莲就是有?点儿那么不开心,她想了想,嗯,殿下的钱财就是她自己的钱财,她如今为了殿下的小金库操碎了心,这个没有?问题!
“只是我劝你们不要抱有?太多的期望。”宋思思突然道,“十几年前,曾有?不少达官贵人找我们买这些?。而今随着一些?新东西出现,虽然竞争对手多了,但这生意也没有?此前好做了。那些?人太多太杂,你们若是要一个个的去查,恐怕得费上不少的功夫。”
这言下之意,似乎别有?意思。
法伊莲沉吟片刻,又道:“那依你之见……”
“你们不若从山贼入手。”宋思思放下了手,看?着法伊莲。她的目光闪动,满是自信。看?上去与法伊莲记忆中那个骄傲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同。她敲了敲桌面,“松鹤门的生意杂,但山贼频发?却是最近的事。门中人对此记忆深刻,不容易有?遗漏,查证方便。更重要的是,松鹤门中的地?牢,还关押着好几个原本打算送往官府换取银两的山贼。两厢查证问询,岂不是更加快捷?”
话说到这份上,法伊莲还有?什么不明白了,松鹤门定然是审过?了人,又知?晓了什么。此刻刻意的抛出了,就等着卫昭他?们上钩。但法伊莲还真的不得不主动咬这钩子。想到此处,法伊莲都觉得有?几分?心梗。只是不知?晓,这钩子是松鹤门上的,还是宋思思自己的行?为。
不知?为何,法伊莲总感觉这是宋思思自己决定的。她沉默的打量着宋思思,眯起了眼睛:“你想要什么?”
宋思思忽的一笑:“我要脱离松鹤门。”
“为什么?”法伊莲近乎是下意识的问道。
松鹤门对宋思思如何,她这个旁观者?是再?清楚不过?了。宋思思闻言,唇角勾起:“你是不是也认为,松鹤门对我毫不亏欠?我受尽门中宠爱,想要星星,便不会给我月亮,一切一切,只要我张张口,说来便来?”
法伊莲正暗自羞愧自己的八卦之心要不得,听见宋思思的话,便道:“难道不是?”
“自然是。”宋思思点了点头,“可松鹤门不需要我。我不会武艺,待在松鹤门中,便只能像一个傀儡,一个架得很?高的玩偶。太过?易碎,他?们便哪里也不敢让我去,什么也都不让我做。可你看?,眼下如今,我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更好,更适合。”
“他?们不需要我,那我,便也不要松鹤门了。”
这一瞬间,这个柔弱的少女眼中燃烧起的,是名为野心的火。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提到的锦鲤,我在世园会看过,是日本空运过来,真的跟其他的都不一样,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去微博看看感谢在2021-05-0819:01:26~2021-05-0918:1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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