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思沉默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门外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木板传进来,一众人议论纷纷。
“昨晚那动静可真大,我还以为是海贼攻城呢。”
“可不是么,吓得我都不敢开门看一眼。”
楼下有马蹄声起,武将举起令牌,高声喊道:“大人有令,若有人举报夜闯刺史?府的刺客,举报银三?十两!”
“三?十两啊,够两年的开销用度了。”众人低声道。
宋思思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后,她才缓缓睁开。不多时,几?个男人推门而入,他们?看到宋思思,抱拳行礼。宋思思点了点头:“都办好了么?”
“是,都办好了,请娘子放心。”
宋思思叹了口气,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是她手颤抖着,一举手,水壶就跟着颤抖起来,撒落了满桌。男人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接过宋思思的茶壶,稳稳的为她满上,随后又退了下去。宋思思低声道了谢,她低头喝了口茶楼里廉价的茶水。
海州城地处西南,十分炎热,茶水里多喜欢放上不少清热解毒的中药,喝着的时候总有种怪味。以往宋思思不喜欢,根本不会碰,其实她现在也?不喜欢。只是她眼下需要一点东西来压一压心中的恐慌、茫然。如果是以往,她只需要掉掉眼泪,师兄们?就会围在她身边,小?声的哄她,生怕她不高兴。就算她不在松鹤门中了,她此?前也?是有着足够的底气的。
以往她并不明白为什么,总以为是因为自己足够聪明,可现在她就陡然回过神来,是因为松鹤门还在,是因为她有底气。
“还有……多少人活着?”宋思思问,她强迫自己沉下心,哪怕她害怕得想要颤抖,想要逃避。
“二十以上者两人,剩余的都是少年和?仆役,总共十五人。”男人回答。
“十五人……”宋思思低着头,“小?院没事?”
“完好无损。”
宋思思点了点头:“送他们?到金府。殿下用得着。”宋思思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心中沉重,松鹤门,就算完了,只能并入公主府中。日后,若是殿下仁慈,或许他们?还可以保存下来,可多半也?就如同多宝阁那样,成为朝廷在江湖中插入的一个钉子。
想到金掌柜在卫昭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宋思思心中一痛。可是痛也?无用,仇,总是要报的。
这一刻,宋思思再没有比现在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其实流着江湖人的血液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松鹤门的血,自然也?得让其他人的血来洗。
“我们?走吧。”宋思思站起身,她起得急,脸色有一瞬间的惨白,但她很?快撑住了自己的身体,谢过想要上来扶她的人的好意,又收拢了衣袍,开门往前。
门后立着一个她熟悉的人,对?方冰蓝的眸子在她的身上晃了一圈,宋思思下意识立得很?直,她淡定的回望过去:“你?看我做什么?”
阿棕退开了一步:“你?不要勉强自己。”
宋思思低笑了声:“就算出?去了,你?还是这么天真幼稚,迟早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个世界,不勉强自己,又怎么能活下去呢。
“我有点担心。”法伊莲低声道,“让阿棕跟着宋思思,不知道会不会有事。朱迪斯跟我闹了半日了。”
卫昭扫了眼法伊莲:“因为吃醋?”
法伊莲笑起来:“阿棕性格总带着一份天真,朱迪斯怕她吃亏。”
卫昭也?点了点头:“不错,若是换个人,恐怕骨头都被吃得不剩。”她说着,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刺史?府,“我听说余锦业受伤了。因为昨晚的刺客。”
“刺客。”法伊莲哼笑了一声。
她们?正在前往刺史?府。昨晚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松鹤门明面上还是独立自主的江湖门派,她们?得了松鹤门的势力,对?方确实有两把刷子,用着也?越发的顺手。只是没有想到,刺史?府会用这样的方式,将松鹤门一门上下给端掉。没了刚用惯的耳目,法伊莲一瞬间都觉得自己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想到此?处,法伊莲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方是有的放矢,想来早就盯上咱们?了。”
“那么,是谁透的消息?”卫昭转动着手上的玉镯。那镯子水头极好,晶莹剔透,是不久前法伊莲送的。卫昭戴在手上,无人也?喜欢转一转,借着这样的动作来理清思路。
法伊莲摇了摇头:“暂且说不好。”
是说不好而非不知道,那多半就是有些想法了。
卫昭闻言,也?稍稍松了口气,又道:“若是有想法,大可上手去做,不必顾虑。”她顿了顿,又是一笑,“还有我呢。大不了,我让皇兄派遣兵力来,将城一锅端了也?不是不可以。”
法伊莲便低低的笑出?了声来:“那我岂非是红颜祸水了?”
师出?有名,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否则又何必这般拐弯抹角的寻求一个证据,一个答案。但法伊莲还是忍不住笑,心中如同涌上甘泉,美滋滋的。
余锦业是躺在床上见卫昭的,一见卫昭,他就激动得留下涕泪,道:“老臣为了海州,从不懈怠,如今贼人伙同海贼,潜入府上,意图行刺,这样的武人,还打着什么江湖侠义的名号,意图刺杀朝廷命官,着实是天理难容!”
卫昭装得诚恳,心中却不大舒服。松鹤门是她的手下,这般说话?,那就是明晃晃的当着卫昭的面打她的脸。她笑了笑:“刺客之事,容后再说,你?的身子不爽利,我带了太医来。”
说话?间,她朝身后使了个眼神来,立时就有太医快步上前请脉。余锦业勉强撑起了身子,手腕探出?来,太医为其诊脉,又道:“大人,老夫可否看下你?的伤口?”
余锦业点头,卫昭见他肩头露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血肉翻出?,十分狰狞。若是放在以往,卫昭恐怕是见不得的,但她已经习惯了法伊莲的伤,此?刻面色不改,盯着那伤,心中却暗道,这老贼当真是花了血本了。
而法伊莲站在外面,她打量着周围,见守卫森严,比此?前更是严密数倍。她心中带着几?分好奇,漫步往前,很?快她身后就跟上了脚步声。法伊莲回头,只见几?个带甲侍卫跟在她身后。见法伊莲的目光看过来,为首者道:“此?处乃刺史?私宅,还望大人……”
“我自有分寸,内宅是不会去的。”法伊莲说道,她背着手慢慢往前,看看周围,又笑,“不是说刺客么,我看这花草不断,精心呵护,不像是遭了贼人啊。”
身后的侍卫们?没有答话?。
法伊莲低笑一声,又低着头挨着看了过去,一边看一边道:“唔,墙壁也?很?新。按理说刺史?都伤了,那必然是穿越了层层守卫。不可能不动刀剑。”
“那是因为,我阿爹在书房受伤的呀。”
一个女声传过来。
法伊莲转过头,却见一个少女站在法伊莲的身后,朝她笑了笑。而法伊莲则微微一愣,无他,这少女的容貌与卫昭着实有几?分相似。她盯住少女,那少女却低笑了一声:“你?这般看我,是因为我像什么人么?”
法伊莲这才回过神来,啊的一声,后退了一步,别?开脸,说道:“唐突了。”
“无妨。我倒是知晓为什么。”少女笑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法伊莲闻到女人身上的香味,她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步。少女见状,只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的停下脚步,说道:“我长得很?像那位殿下,是真的吗?”
法伊莲别?开脸:“不敢妄议殿下。”
“……你?可真是无趣。”少女背着手,“你?不是殿下身边的人吗?看看我像不像也?不行?”
法伊莲摇了摇头:“你?是余大人的女儿?”她想起余锦业有个女儿,只是是妾室所生。
少女笑了声,手指挽着自己的头发:“你?不算笨么。”
法伊莲唔了一声:“那书房……”
“书房是私人重地,就算你?是殿下身边的人,也?不能随意进去的。这位大人,可还知道礼仪么?”少女盈盈笑道,“还是说,你?将我爹爹当做是坏人。”
法伊莲笑了声:“我出?身武行,如今负责护卫殿下,而余大人受伤不轻,自然说明守卫不得力。因此?想看一看,或许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以往轻敌,如今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多谢大人关心。”少女朝法伊莲行了一礼,又道,“我送你?回去?”
法伊莲见状,便知自己是不太可能继续逛下去了。她点点头,也?十分有礼:“劳烦了。”
“不碍事,顺路而已。”少女娇笑起来。她的容貌虽然像卫昭,但年纪娇小?,又十分爱笑,行动之间,总有种媚态。只寥寥几?句后,法伊莲便彻底将眼前这人与卫昭区分开来。
只是若是殿下看到,怕是心里头会不舒服的。
思及此?,法伊莲便道:“路程并不远,我自己走便可以了。”
“无妨,反正我也?是第一次为一个奴隶面首带路呢。”少女咯咯的笑道,慢悠悠的走在了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做了很多精致的早餐,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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