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中一股血腥气息。
侍从们拖走了如同死狗一样?,昏迷不醒的祝涛。拖拽的痕迹往厅门口延展,露出两条长长的血痕。侍女们进?来了,她们吓得脸色发白?,低着头收拾残局,一声也不敢吭,安静如鸡。
宋思?思?坐在一旁??手绢擦着溅到她手上的鲜血。她的呼吸有几分急促,连续的挥刀消耗她太多的体力,让她整个脸色看上去都有一种不正常的红,似乎精神极了。她应该是亢奋的,但是她却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不动声色的擦手,她擦得十分仔细,又???力。她的肩膀已经?被包扎好了,随着这?样?的??力,似乎又?有猩红渗出。
卫昭盯着她看了一会,转头对侍女道:“给宋娘子端一盆水上来,不要热水。”
侍女一愣,悄悄的看了眼?宋思?思?,见她白?衣上的血,以及溅到脸颊上的血迹,让这?个病弱的女人看上去如同修罗厉鬼一般。这?厉鬼微微抬眼?,对上侍女,露出了一点浅笑。侍女竟吓得浑身一抖,她急忙低头,应了声喏,快步走了出去。
“这?府上的仆役都是些没大没小的东西,正应该好生教教规矩。”一旁的卫昭不满的说道。
宋思?思?扭头看向卫昭:“殿下好胆量,竟是不怕。”
“……予又?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更何况,他不是还没死么。”卫昭扬了扬下巴,她撑着头,垂下眼?,看到自己露在外的手微微的抖了抖,于是她不动声色的将之缩回袖中,“倒是你,如此勇武,着实是让人吃惊。”
“总要跟门中弟子们一个交代。”宋思?思?答道。
卫昭不置可否,问道:“有一事予倒是好奇得紧,你是如何知晓祝涛是叛徒的。”
宋思?思?闻声一笑:“我不知道啊。”
卫昭带着几分惊讶的看向了宋思?思?。
宋思?思?掩着嘴,笑得眼?儿都弯起来,只是手指间还有血味,她又?很快的,带着几分嫌弃的放下手来:“我怎会知道呢,只是有几分怀疑罢了。不过四师兄是不是,我都会这?般说他。松鹤门在海州,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自然也不需要刺头和钉子。更何况四师兄是门中武艺最高,叫嚣最凶那?人。那?对我来说,不止是绊脚石,还是拦路虎。”
卫昭顿时明白?过来,她坐直身子,没有说话。而宋思?思?则舒展着身体,她带着几分得意和意外的说道:“四师兄不服我,但我也不能将这?个位置和令牌拱手相让,没有这?个罪名,我也会想其他罪名。只是没有想到,四师兄竟然这?么不经?诈,随口一说,便不打自招了。”说着,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也是,若他真有几分脑子,也就不会轻易为人所蒙骗了。”
卫昭闻言,也随着宋思?思?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多时,侍女便端着水来了,又?送来了掺了香料的胰子。宋思?思?净了手,又?重新放到鼻尖嗅了嗅,皱着眉头道:“似是还有些味道。”
“许是厅中气味重。”卫昭回道。
宋思?思?转头看着周遭,这?里已经?被清扫得很干净了,侍女们甚至装点了不少鲜花来冲淡这?血腥气。可是宋思?思?似乎还是嗅到了一点淡淡的残余。不过卫昭没说离开,她自然也不好离开,她个性喜洁,身上的衣裳也是血,很是让她不舒服。宋思?思?停顿片刻,这?才又?道:“殿下,我想求你赏个恩赐。”
她看着卫昭。
卫昭却笑了一声:“此前?你挡在我身前?,救了我一命,如今你有所求,那?我自是无有不应的。”
宋思?思?也笑,卫昭狡猾,??此事就轻飘飘的将她的救命之恩带过了。但宋思?思?也没有旁的选择,起码在此时此刻,她是非要这?个恩典不可的。
“祝涛毕竟还算我松鹤门的人,他的审讯一事,我想由我亲自来。我松鹤门上下这?么多条人命,冤有头债有主,他总该给九泉之下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口,卫昭就似乎感觉到了其中隐藏着的血腥气息以及肃杀之意。卫昭再?一次的重新打量着宋思?思?。宋思?思?毫不避讳的回望卫昭,她的目光有神明亮,她的身姿比常人更为纤细,却又?似乎隐藏着比寻常人更多更大的力量。
此前?卫昭认识的那?个任性的宋思?思?,那?个被松鹤门上下娇生惯养的小姐,似乎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完成了蜕变。她内里隐藏的,压抑的东西终于得到了一捧火焰,将她燃烧殆尽,只余下纯粹的火光。
卫昭长长的叹了口气:“祝涛牵扯极深,我是需要他的。”
“他会活着。殿下,你要相信,只要人在松鹤门中,他一定可以活着,哪怕只剩下一口气,我们都能让它吊着,直到你说不需要为止。”宋思?思?说道,她顿了顿,又?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祝涛坏了规矩,自然也该按江湖的规矩走。至于其他的,我们自然不会有丝毫的隐瞒,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呈在殿下的案头。”
“如此……”卫昭垂目,她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的颤动了一瞬。宋思?思?的说法,将松鹤门和庙堂割裂开来,这?已经?说明她的野心。如今松鹤门需要仰仗卫昭不假,可是若待日?后有机会,恐怕宋思?思?会毫不犹豫的挣脱开禁锢在松鹤门脖子上的这?根锁链。
当然了,前?提是,宋思?思?是名正言顺的松鹤门的门主。
但松鹤门,终究是一个武林的门派。
卫昭抬眼?,微微笑了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是你们松鹤门的内部事,如此,予也不好坏了你们的规矩。”
宋思?思?便站起身来,朝卫昭行了一礼:“谢殿下。”
两人再?无其他话好说,宋思?思?于是知情?识趣的告退。
卫昭见宋思?思?走远,这?才摇了摇头,松了松自己僵硬的肩膀,又?招呼人:“这?几日?里,都着太医去宋娘子那?处,按时看诊。库中若有什么灵芝人参,也尽数拨过去。”
办妥这?些事后,周围再?无人声,只有茶香缭绕,环绕在厅中,让血腥气都渐渐的散开了。
“宋思?思?此人,心机深沉,可可惜生在了江湖。若是入了朝堂,恐怕前?途不可限量。”卫昭轻声感慨。她说完这?句,又?是一愣,似乎这?才意识到此时法伊莲并?不在自己身边。
若是平时,她也并?不会如此,只是如今她方方才从生死一线中活着回来,表面上看着无碍,实则还是受了几分惊吓。而在以往,这?种时候,法伊莲总是会伴在她的身边,只要有法伊莲在,卫昭的心绪便会渐渐的沉静下来。
因此她下意识的才会说出这?句话,实则是为了去寻求一份爱人带来的安慰。
只是周围并?没人回应自己,卫昭也顿时反应过来。她心中羞恼,恨自己竟是这?般的懦弱,不过遇到一个刺客,一个基本没有意外的事情?,她就下意识的想要去寻求法伊莲带来的心理?依赖了。
卫昭又?羞又?急,咬着下唇低低的骂了一声:“你这?个家伙,如今到底是到了哪里了。”
“啊切!”
法伊莲打了喷嚏,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她抬头看看天色,如今已是下午了,天边已经?呈现出了淡淡的红,很快,这?份红就会占据天空,夜晚即将到来。
“我们加紧些,往回走吧。”
法伊莲说道。
朱迪斯哼笑了一声,说道:“这?么急做什么,你打了个喷嚏,就以为你的殿下想你了么?”
法伊莲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信与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
“赌什么?”说到赌,朱迪斯就来了兴致,她朝法伊莲靠过去,忍住对法伊莲刚才那?个油腻笑容的恶心。
“就赌阿显她是不是想我了。十两银子。”
“那?输了呢?”
“那?就是我想她了。”法伊莲露出一个笑,“我给你十两。”
这?钱,她乐意给!
“啧!”朱迪斯一甩手,决定不理?会这?个看上去赌博,实则秀恩爱的家伙。她朝阿棕倒过去,却见阿棕远远的看着前?方某个地方,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怎么了?”朱迪斯问道。
阿棕摸出她一直很宝贝的千里镜交给朱迪斯,又?为她指明方向:“看那?里,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唔,不过我也不好确定。”
朱迪斯望过去,很快她脸上就露出了兴奋:“有人打群架!哦,出血了,看样?子可激烈得很,我们快去看看。”
法伊莲也拿出千里镜来,她看到是两群青壮,身材瘦小,肋骨突显,手持器械正在对抗,说是对抗其实也不对,因为一方已经?落入了下手,显然没多久怕就要。法伊莲皱起了眉头,她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此前?过来的山头,问道:“阿棕,此去那?个火器营花费多长时间。”
“不远,一日?便可抵达。”阿棕回道,她扭头看向法伊莲,“我们要管么?”
法伊莲察觉到阿棕眼?中的蠢蠢欲动,于是笑了声,说道:“去吧,去掺和一脚。”
“那?我们帮谁?”朱迪斯兴致勃勃。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作者有话要说:宋思思生错了地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