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习俗,新妇上了车,便是去夫家门。只是兰度独身一人,因此也就绕城一周,再回到余府里。
余中叁被推到大门处,他抬眼看着远去的车队,眼中含着几分湿意?,再回首时,看向余锦业,只剩下了冷意?:“阿爹,我们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
余锦业别开眼神,没有看余中叁,只道了声好:“我遣人去看看殿下,若是她?准备好了,就请她?上堂来。”
兰度父母不在,作?为长者,便由卫昭代替父母,受兰度夫妻的跪拜行礼。这是原本已经安排好的。
余中叁静静的看了会儿余锦业:“不必,我自会遣人去的。爹娘辛劳,便先?去偏厅修整。”说着,他看向了余夫人,余夫人下意?识想要?遮挡肚腹,却又被余锦业一把抓住手,不让她?动弹,生怕余中叁看出?了点?什么来。而余夫人也随之反应了过?来,表情不太好看,僵着脸色干笑。
而余中叁便叹了一声:“母亲倒也是与我生分了很多。”
“没有的事,你是老爷亲子,我又怎会……只是今日?梦回大喜事,我这跟前跟后?的,也是有些累了。”余夫人并不知晓余中叁的真实身份,但她?既然已经怀有子嗣,那么她?与余中叁此后?便注定为敌。
为母则刚,余夫人也为了自己?肚中的孩子开始打算起来。
余中叁又如何不明白余夫人所想,他哼笑一声:“也是,母亲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会劳累的。还要?多看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余夫人干笑一声,她?怀疑余中叁已经看出?了什么,只得?将目光投向余锦业。余锦业到底是经历大风大浪之人,表情不变,只点?了点?头,拉着夫人离开了。
余中叁独自一人,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又扭头去看远去的婚车,一时之间,静默无声。
城里的喧哗声也同样传到了城外?。
法伊莲抬起头,她?正在校正自己?的长刀,而司徒静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的动作?,对她?点?了点?头:“你很会保养自己?的刀。”
“我……从小就学的。”法伊莲回道,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对方神情柔和淡然,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
“哦,是了,你们这样的人大多是战乱掠夺而来的。”司徒静背着手道,“你恨大周么?”
“……自然是恨的,可?是这里,也有我爱的人。”
司徒静闻言,便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知这样的话,落在神都中任何一人的耳中,都是要?杀头的大罪。”
法伊莲笑笑:“我对殿下这般说,对将军也这般说。”
司徒静上下看着法伊莲,点?了点?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转过?了话题:“你那边的友人已经安排妥当了?”
“自然。”法伊莲点?头,“海州城周边的海域,朱迪斯最是熟悉不过?。”
“好,那就趁着这炮火声起,我们也全军突击吧。”
司徒静话音落下,周围一直默默整理行装的大周士兵们沉默起身。此刻天气炎热,他们穿着黑色的盔甲,内里是深红似血的衣裳,手握刀刃。而后?,军人们朝两旁散开,数十家绑着红色绸缎的大炮被推了出?来,一字排开。
炮火声起的那一瞬间,全城轰动。
大家一边叫喊着逃命,一边又去看那还在游街的车。
“都这种时候了,还成婚啊?这怕不是个刑克之人。”
而车辆周围的人也面面相窥,不少人心生退意?,道:“郎君,我们赶紧回府上去吧。”
兰度看着周围一片狼藉,说道:“你们赶紧回去,我护送着夫人走。”
而一旁也有不少力士道:“我等一起。”
兰度看着那些人膀大腰圆的模样,便知道他们是余中叁派来的。兰度也不点?破,只点?头道:“那就烦劳诸位护住我娘子了。”
那些人自然应是,将整个车驾护得?如同铁桶一般。
其余人随口说了几句郎君当真是心疼夫人的话来。话音落下,又是一轮炮火声起。只惊得?其余人等哎呀我的老娘啊一通乱喊,抱着头四散奔走。
那些力士急忙道快快,就护送着人往回。
兰度看到四周涌上来许多的兵士,往城墙上跑去。有将官大声道:“快快!莫要?耽误了!平日?里没有吃饱饭么!”
不少士兵们年?轻的脸上还留着几分迷茫。他们镇守国门,而海州靠海,原本任务就没有海军重,更何况,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最先?的攻击不是来自其他地?方,而是自己?的同胞。
那他们究竟是保卫家乡,还是算作?叛军呢?
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却不是昂扬的斗志。
“哀兵必败。”
兰度轻声道,他听到将官们大声鼓舞士气,为了家人,为了海州之类的话来。但兰度知道,大周实在太强盛了,或许海州城中的人看不起其他州郡,但每个海州人依然是以大周为傲的。正因为有了大周人的身份,他们还可?以洋洋得?意?的去鄙视那些异族,那些来往的行商们。
若是这一层身份被剥夺,留给这些士兵的,大概也只有父母亲人的性命了。
“城中人听着,我等只为剿灭叛乱!放下武器者,一律不杀,既往不咎!!!”
无数军士高声喊道,声音震天。
兰度已经不必再看下去了。
力士们盯着兰度:“郎君,请再快些。”
兰度点?了点?头,他还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车出?去得?从容,回来得?狼狈。仆从们胆战心惊的大开大门,他们多想关上大门,好似这般就不会听到可?怕的炮火声。可?是门口站了全身甲卫的军士,盯着他们,他们既关不上大门,受邀而来的那些贵人们也出?不去。
“大家都站在外?面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看新妇么?”余中叁在不远处低声道,“殿下已经在堂上了,你们聚在此处怕是不太好。”
想到殿下,想要?逃命的众人又陡然之间有了底气。
殿下在这里,就算大军进了城,那总也不会打到殿下吧。大家喧哗转身,又纷纷往屋内去,只巴不得?自己?爹娘不多生几条腿来,更有人暗自懊恼,没有将自己?一家都带过?来。但事已至此,那也就先?保命自己?为好。
姑爷新进门,仆从们眼巴巴的看着甲卫。甲卫点?了头,仆从们便迫不及待的关上大门,将门外?的炮火声都一并合上,仿佛只要?不理会,就不存在。
余中叁转动轮椅,回到堂上。堂上的卫昭端坐,她?今日?妆容艳丽,坐在那处,背脊挺直,目色却是冷的,只是注视着堂下不言不语。
“殿下当真是好气量,如今已如笼中之鳖,却也能气度不减。”余中叁轻声道。
卫昭看了一眼余中叁,她?面色极为冷淡,不言不语。
余中叁讨了个没趣,哼笑一声,退在一旁。他看着兰度牵引新妇上前,心绪涌动,连话也多了些。
“殿下你看,兰度娶了幼思,你我也就是一家人了。”
“当初我父……我父亲亲口许诺的婚事,而今往后?,就算是我死了,我这一支也有这么一根血脉传承下去,日?日?在你们的眼皮底下。”
卫昭猛地?一拍扶手,她?咬牙不言。
而余中叁则哈哈大笑起来,旁人有目光看来,余中叁则拉开了嘶哑的喉咙喊道:“看什么!该拜堂成亲了!!”
于是周围人又急忙转头,看着两个新人并肩而立,一拜天地?。
这氛围真是古怪到了极致,喜堂人人战栗,房间外?,炮火震天,新人面无表情。余中叁就在卫昭的身边,见?两人朝卫昭拜下,他也低声连道几句好字,仿佛他才是父母高堂。
就在礼官高唱“礼成”时,外?面也陡然乱起来。
有人高声喊道:“城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