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哥的话说得信心十足,欣欢这边听得又忐忑又不安。
她看了眼倪衮之,发现对方是一脸的不服气。她想了想,趁两个人对峙悄悄地发了条信息。
点出“发送”的瞬间,莫老板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望向欣欢,就对上少女恳求的眼神,当即安抚一笑,站起身来。
“说完了吗?”他说着从边上冰箱里拿出两瓶水来,“付钱给你们可不是让来聊天的。”
倪衮之本来还想坚持,但最后被冰水贴脸强制冷静,还是忿忿地拿着水坐回了位置上。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罢了。”他闷闷补了一句后,回到了游戏界面。
莫老板也就笑笑,朝余哥举了下另一瓶水:“要么?”
“不了,”余哥摆手,指了指座位上的保温杯,“我自己带了。”
于是就这样,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欣欢好过不少,至少不会再有人拿她是“妹子”来说事了,组队效率也好上不少。
——除了倪医生。
倒不是说倪衮之的态度有多差,而是她发现倪医生好像总是在看她。
不止一次了,欣欢游戏打完一个转头,就碰见倪衮之看她。当然,每次只要视线一对上,他就飞快地转开了。
欣欢觉得有点不安,但又本能地觉得那眼神应该不是恶意,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天又是轮到他俩双排,战绩不错,其他人出去吃饭后,倪衮之主动要求再排一把,欣欢没拒绝。
等到结束的时候,欣欢发现倪衮之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只是这次他没有立刻转开眼去,而是直接问她:“你和你哥以前真的从没见过吗?”
“啊?”欣欢奇怪,随即点头,“是啊,我们最近刚见的面。”
“这样么?”倪衮之微微皱起了眉。
“怎么了?”欣欢问他,半开玩笑,“是不是觉得我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不,”倪衮之否认得很干脆,“你们是兄妹这点毫无疑问。”
“啊?”这下反倒是欣欢愣住了。
她有点闹不明白倪衮之的信心来自何处。
她和余哥不过是姓氏碰巧凑到一起的临时兄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余哥十分维护她的缘故,另外几个人都没怎么怀疑。
这边她还没想明白隐隐的不妥到底从何而来,边上倪衮之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注意过——但是你俩玩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
欣欢打了个哈哈:“可能是我俩没见面的时候就经常一起游戏吧?”
倪衮之摇头:“不是游戏风格,我说的是——习惯。”
他垂眼,仿佛陷入了某种困惑:“如果经常看一个人打比赛,确实很容易模仿对方的风格——但这不是风格的问题,你一些细小的习惯和余哥也很像,比如出门前都喜欢原地跳舞,被打了的第一反应都不是逃,而是看能不能反手抓一波,连走位的方式都……”
倪衮之不说还好,这一说之后欣欢就真的愣住了——她和余哥组过几次队,其他的感觉不深,但是每次她要做什么行动前,余哥都会站在最合适的那个位置上接应她,不管控制也好,救援也好,补刀也好,都是默契无比。
她之前总觉得是余哥操作和意识好,现在一想不对。
队伍里面意识最好的应该是莫老板,但是她和莫老板组队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
“所以真的只能用‘血缘’来形容吧,”倪衮之沉思,“应该只能用‘血亲’来解释了,类似于心电感应,我一直以为只在双胞胎身上存在,现在看来只要血缘关系足够密切,确实都可能有类似的效应产生……”
倪衮之显然对这种“奇特的生理现象”十分感兴趣,说着说着就开始进入专业领域。
欣欢开始还听得明白,甚至还颇有感触,可听着听着就觉得像是进入了玄学领域,可倪医生显然对此非常感兴趣,大有高论一番的架势。
而且更关键的是——她饿了。
欣欢几次想打断倪衮之的阔论,可每次对上他认真沉思的样子,又只能把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还没想好到底怎么礼貌地提出建议,那边门开了,余哥推门进来,带着饭菜的香气。
“还没说完呢?”
他举了举手中的盒饭,在倪衮之面前晃了下,放在了欣欢的座位上,给她把盒饭拿出来,顺手筷子掰好摆好,
“你打断了我的思路。”倪衮之一边从欣欢手上接过盒饭,一边抱怨。
余哥嗤笑:“职业病发作了?怎么不回去上班?”
余哥这么问,欣欢才想起来,倪衮之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医生。她之前一直没深想,现在看来倪衮之应该是直接辞职来打职业的?
倪衮之一脸无所谓:“去不去都一样,没意思。”
——原来真的是抛弃稳定高薪大的工作来追求梦想啊……
欣欢不由肃然起敬。
她忍不住跟着余哥问了一句:“不去真的没事吗?”
“这能有什么事?”倪衮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反正去不去都得给我钱啊。”
欣欢:“啊?”
倪衮之:“医院我有股份的——哦,战队我们几个也都有投资的,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哥没和你说过吗?”
倪衮之还想说什么,被余哥直接在头上搡了一下。
“吃饭,”余哥看他。
倪衮之本来还想说什么,可对上余哥的眼神,不知怎么就乖了,把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这边欣欢还沉浸在“我的队友全是老板”的震惊中,一顿饭简直吃得食不知味。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对她的队友们了解真的有点太少了——当然也包括余哥。
她并不确定自己需要了解到什么程度,或者想了解到什么程度。毕竟真要算起来,她和所有这些人都好像……只是同事而已?
其实不用刻意去注意——或者她早就已经刻意忽略了——其他所有人,不管是余哥也好,还是另外三个人,似乎都从很早以前就认识,哪怕偶尔吵闹,相处起来也浑然默契。只有她通过余哥的“关系”加入了队伍当中,虽然很努力地想要表现,但是时间一久,就像是滴入水中的油那样,无形之中的那层隔膜始终存在。
从时间另一边“偷渡”过来打游戏的喜悦渐渐平复后,她发现自己很难不去想“以后”。
——她在这个地方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里真的是她应该待的地方吗?
——她在这“未来”的规划,真的是正确的吗?
虽然欣欢知道想多了毫无益处,但是这个下午,她还是罕见地因为失误走神了好几次。
(密)【真正的爸爸】:“怎么了?”
余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罕见地私下密语她。
(密)【泥霸霸】:没事,刚都是我的锅(难过)一会儿不会了
欣欢立刻保证。
然而打游戏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想表现,就越容易失误;越是在乎,发挥就越成问题。
等到了三点半的时候,欣欢看着团队战绩上的四连败,已经心态有点崩溃了。
连向来颇为迟钝的步姚都问她:“你要不要休息会儿?是不是太累了,还是……”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两声。
还没笑完,脑袋上就给余哥摁了下。
余哥也不说什么,直接转向莫老板:“请个假,旺仔今天学校活动放学早,我和小欢去接。”
莫老板自然同意了。
欣欢也没说什么,跟着余哥就走了出去。
欣欢心里有事,只顾跟着余哥走。等余哥停下来了,才发现他俩去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幼儿园,而是附近的一个商场。
这个点本来就是上班时间,逛的人并不多。
“怎么了?”余哥站在门口,转头看她,“外面热。”
“哦哦。”欣欢略略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刚走到余哥身边,就听他说:“就逛一会儿,没事的,旺仔老师说今天有活动,会晚点放学。”
欣欢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如果余哥现在说的才是真的话,那他俩这属于……翘班?
感觉到她的惊讶,余哥低头看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有点恹恹的、精神不足的表情,半点愧疚的意思也没有。
“怎么了?”他一眼看穿她的所想,“提前下班不好吗?”
“额……”欣欢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
然后他就真的笑了,像是嗤笑,又像是无奈:“原来……你怎么这么老实啊?”
他又说:“你不用担心莫老板亏钱——回头是要补训练时长的。”
“哦哦。”这么一说,欣欢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啊?”
“随便逛呗。”他说,“你想玩什么就说。”
欣欢点了点头。
然而她心里有事,逛了小半圈也只是闷着,什么要求都不提。最后还是余哥带着她来到了个娃娃机面前。
“想要哪个?”他问。
欣欢愣了愣,随即笑了:“这个我来吧,我擅长。”
“想要哪个?”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欣欢大概也摸到了余哥一点脾气,当即也不再推脱,直接指了个靠里的冰激凌海豚。
海豚夹在两个大娃娃中间,并不算太好夹。
事实上,她指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想好了攻略路线,想着等会儿要是余哥夹不起来,就和他说说。
然而当机械臂真的开始运动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夹子的动作和她设想得完全一样——三次以后,海豚就落到了她的怀里。
“还想要哪个?”他又问。
欣欢没反应过来,随手指了一只红色的阿狸。
很快地那只阿狸也落到了她的怀里。
而第三次,还没等她发话,他就又夹上了一只黄嘴的麻雀。
“啊啊啊够了够了,”欣欢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
然后那只麻雀落到了她的脸上,轻轻地在她额头上点了点,然后晃了晃。
“我亲爱的朋友啊,”它说,“你为何看起来如此忧愁?”
见她不说话,它又扇了两下翅膀:“难道我们不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吗?你有什么烦心事就说出来吧,你的伙伴随时准备聆听。”
说话的男人模仿着小麻雀的声音,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但是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候的认真,还有小心翼翼。
她应该是想笑的,可唇刚弯起,眼泪就掉了下来,不受控制地。
然后麻雀停住了。
对面的男人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抬起手来。
他隔着厚厚的一堆玩偶轻轻地抱了抱她,像哄孩子那样拍了拍她的后背。
“别怕,”他说,“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