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大脑一下就清醒了。
她想立刻起身赶回出租屋,然而浑身是近乎虚脱的无力。她意识到倪衮之那句血糖过低并非玩笑。
欣欢只能近乎焦灼地盯着点滴,还剩一点的时候立刻呼来了护士。
她拼着好不容易攒起的那点力气,爬起来拖过粥点盒子,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里面所有的东西。感觉稍好了点,顾不得肚子已经有些胀,把倪衮之给的苹果和巧克力也一口一口咬了,整个过程味同嚼蜡。
等所有这些东西扫荡干净,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总算感觉好多了,下床就想离开。
不想刚到门口,就碰见来倪衮之跟着主治医生过来查房,看到她下床脸色顿时黑了。
“你起来干嘛?”他说,要不是现场人多,差点要给她当面摁回去。
“我……就想下床走走。”她灵机一动,指了指床头自己刚急着走就忘带的小包。
倪衮之脸色总算好了点。
边上主治医师大概看他俩认识,态度好得不能再好。
“没有大问题的,”他说,“再休息休息嘛,反正费用都付了。”
倪衮之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去:“至少等所有报告出来了没问题再走。”
这么多人盯着,欣欢只能说是。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眼手机,心下愈发焦灼,还有一丝后悔:
要是不去试探就好了。
她想。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另外一边莫老板脸色不好。
“怎么突然回去探亲?”他问,“而且说好了请假一天——怎么突然就又多了一天?”
“抱歉,”余哥沉默了一下说,“我还在联系她,可能那边家里有点事还要处理。”
莫老板神情缓和了些,他像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是说不能请假,但是马上线下的选拔就要开始了——外援是可以跟着我们一起,但合同已经重新谈过了,就算要来那至少也是亚赛以后的事了……”
“这有什么?”步姚半开玩笑,“万一我们连亚赛都进不了,正好给老板省钱了啊。”
莫老板气笑了:“这是钱的问题吗?”
“钱当然也是个问题——所以妹子翘班,我们还是来扣余哥的钱吧。”步姚笑眯眯地提议。
“行。”余哥答得干脆。
莫老板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说:“行吧,你抓紧联系,最多再等两天,不行我就要找外援再改合同了——等她回来训练时长都得补。”
其他人自然是没有异议。
这边步姚看气氛缓和点了,才凑到余哥面前,压低声音:“妹子没事吧?”
余哥沉默了会儿,在步姚快变色前,才不确定地说:“大概吧。”
步姚噎住了,憋了半天,再看余哥的神色已经有点古怪了。
“那个……”他说,“妹子该不会是刚回归家庭,就被你拐出来打游戏了吧?未成年少女。”
余哥看他一眼:“成年了。”
“那就真是你拐出来的?!”步姚脑袋转得极快,不由提高了声音——所幸他身体反应更快,在关键词出来前已经捂住了嘴。
余哥没理他,起身。
“我去抽根烟。”他说着就走了出去。
等他走到大门口一摸兜,才发现整个烟盒都瘪了,里面就剩一根。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最近自己抽烟的频率已经下降了很多。只是没想到,已经少到连买烟都能忘的地步。
——当然,也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物”分去了注意力。
然而现在分散注意力的对象不在了,他烟瘾上来,难受得有些牙痒。
他捻着最后剩下的那根宝贝烟咬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抽了。
除了某些原因之外,他确实是在有意识地戒烟的。
之前莫老板说要组队搞职业俱乐部的时候,他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钱投了个大半出去,只剩下一部分给旺仔上学留着。
可以说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家底,还没捂热就又送了出去。
饿是饿不死的,但冲动也是真的太冲动了,甚至有了那么一丝——孤注一掷的意思。
——多么奇怪啊。
他想。
本来已经死气沉沉打定主意咸鱼一辈子了,可老天像是不肯看他死心似的,偏偏送过来了个“她”。
——和他完全不一样的“她”。
一个会哭会笑,说起梦想就两眼发亮、浑身干劲的女孩子。
就像是专门为了提醒他,“他”以前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明明知道是两个完全不同、只是存在某种奇妙联系的人。
但只要看到她,就很难不去想:曾经的自己是不是也这样闪闪发光?
天真又满是憧憬,却让人看着生不出半分嘲笑的心思,只觉得羡慕极了。
——所以还是没死心啊。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把烟给点上了,在尼古丁和灰蓝的烟雾中悠然出神。
成年人的世界,几次接触就能清晰地指导心底那点蠢蠢欲动,根本骗不了自己。
不管是对事业,还是对别的什么……
然而到底是对什么不死心,对什么蠢蠢欲动,他却是不能再深想了。
他强迫自己换了个方向思考:如果她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
于是他立刻想到了,当初壮志未酬、正逢加班升职前夕怀孕的那事——荒谬,也孤独。
——就差一步,然后他就不得不避着所有人辞职生娃。
现在想来的好笑,当时却是年轻时候近乎难以承受的痛苦和荒凉。
而现在他好不容易因为某些原因,鼓起了点劲——然后又要差一步了么?
不,比那个还严重……
——不会这么操蛋吧?
他更烦躁了,甚至最后一根烟抽完了也无法抚平。
于是他又买了两包烟。
——都是为了不影响训练效果。
他破戒破得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于是这一天余哥牺牲很大,直接干掉了一包烟。
而回家以后,等他伺候旺仔睡下,发现自己还是睡不着。
不是精神上的,是意志上的。
这些天,那种无法抚平、无法忽略的蠢蠢欲动一到晚上就会复苏,今天算是达到了顶点。
要以往的话,他会用酒精来解决,但是既然进了职业队,这种东西自然是不能再沾了——甚至以前沾的恶果都已经出来了。
比如现在他睡不着,休息不好,拿烟的手都不太稳了。
之前医院检查过,没大问题。
想到检查过程中的那种煎熬、惶恐还有不该有的期待,他忍不住飞快地抽掉一根。
感觉好点了,才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茶几边上,一边盯着储物间,一边抽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地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抽烟的动作,近乎屏息地盯着那个门口,就像个贪婪的囚犯。
秒针滴答滴答地走近。
最后“咔哒”一声,三根指针重合。
储物间毫无动静。
他的心控制不住地下沉。
他等了又等,最后还是不死心,甩掉烟头,慢慢地朝储物间走去。
他抬手放在门把上,不确定似地捏紧。
又等了一会儿,他才像下定决心似地转动把手。
而刚一动作,他就感觉到了对面传来的、微弱的力道。
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他近乎粗暴地拽开了门,然后门内掉出来了他朝思暮想的女孩子。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接,然后就真的抱住了她。
他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没想起来问她怎么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紧张地想要给她检查。
刚要动作,怀里的人“嗯”了一声,仰脸抱歉笑笑:“有吃的吗——我晚上吃得有点早,又饿了。”
他讷讷,点了点头。
她像是没什么力气似的,软软地倒在他怀里,也不催他。
沉默片刻,她又说:“我不走了。不过……”
他屏息等她下文。
她知道他在等一般,就是不说,闭着眼好一会儿,唇角才露出点笑来,很淡,但是分明狡黠。
“我不走了,但是你得少抽点烟。”说着,她皱了皱鼻子,似是撒娇。
他沉默半晌,半天才觉着牙根有点发痒,指尖也发痒,蓦然就有种冲动想要搂紧她,捧起她的脸来,狠狠咬上一口。
可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
“啊。”他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