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的时?候,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雨来。
欣欢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估算了一下进度,觉着今天的任务大概很难按时?完成。
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眼窗外。
他们办公室的位置在一楼,外面只围了一排常青灌木,身子从座位上稍稍抬一点,就能看见外面的停车场——
果然一片沉闷的黑白?灰,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张扬的颜色。
欣欢松了口气,注意力重新回到屏幕上——稍微抓紧点,应该就不?用加班了吧?
刚这样想着,屏幕上就弹出个对话?框来。
【咸鱼卧大门】:有家室的就这么急着回去?么?(吃瓜.jpg)
换做以前,欣欢大概还会和对面的这位老哥扯上两句,但今天她只是抬眼冲对面笑笑,然后便关上了对话?框,开始闷头赶进度。
游戏展之后,新英雄和新竞技场广受好评,关注度上升的同时?,整个组的压力也?自然巨大。
需要抓住高热度高流量时?期,赶紧推出新内容。平时?基本也?能按时?下班,可进入这阵以后,加班半个小时?也?是常态。
等欣欢把任务提交,得?到组长“OK”的手势后,时?间距离下班已经过了40分钟。
整个办公室除了需要下班去?接娃的两位,算她走得?最早。
欣欢收拾了东西便顶着对面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匆匆离去?。
可刚冲到门口,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窝在候客沙发?上:
他还是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茧型羽绒服,兜帽罩得?严严实实,只有小半张雪白?的脸露在一团毛绒外,一时?之间倒不?知?是他的脸还是毛绒更白?。
他听到声音望过来,一见是她,眼神立刻亮了起来,撑着沙发?就要站起来。
“别别——”欣欢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扶住他。
果然,他刚一使力,就“嘶——”了一声。
“哎别急别急,慢慢来。”
欣欢一只手使力,撑着他慢慢站起来,另一只手扶住他后腰,不?管有用没用,隔着厚羽绒给他使劲揉了两下。
欣欢虽然力气大,但是个子对比倪衮之却只能算得?上娇小,有力也?不?太好使,等到好不?容易把倪衮之撑住扶好,他那张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已然又?白?了两分,显然是疼得?厉害了。
欣欢心疼得?不?行?,但是一想到他自己不?听话?跑出来,又?忍不?住埋怨:“不?是说好了在家等我的吗?怎么就跑过来了?”
倪衮之也?不?争辩,就这么面色苍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头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这种天气贸然跑来欣欢这里不?好。
但是他真的忍不?住。
前阵子刚确定?关系的时?候,他恨不?能天天黏在她身边,和全世界宣告这个是他的对象,超棒的、独一无二的、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
还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在那无数个隐秘的、玫瑰色的梦境里,他就偷偷幻想过,有朝一日要是欣欢成了他的女朋友,他一定?会比那些偶像剧里做得?更好。虽然欣欢显然不?喜欢这些太过于浮夸的东西。
可即使如此,下班过来接送也?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对他来说,显然不?是。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
即使在心理上多少?已经接受了现实,但生理上随之而来的痛苦却是有些始料未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机场那一闹惊到了肚子里的那位,从那之后就使劲地折腾他,胎动得?厉害。
不?仅如此,还带来了能让所有男性难以启齿的痛苦——
腰酸腿疼。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腿可能莫名其妙地抽疼,下床起夜的时?候,其艰难程度更是不?亚于乌龟翻盖——万一正?好赶上腿疼,就得?扶着床沿慢慢地走。
——幸而有她。
从机场接他回来开始,根本就不?用他开口,欣欢当晚就直接搬过来和他一起住。
——“你状态不?太好,我陪陪你吧。”
她说的时?候云淡风轻,好像只是暂时?的、理所当然的一点帮助。
可她这一帮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每个晚上,只要他稍稍一动,她必然第?一时?间起身,哪怕睡眼朦胧也?一定?会下床扶他,送他去?洗手间。
这种情?节半点玫瑰色的旖旎也?没有。
和他曾经所幻想的当然也?完全不?一样。
——直白?、尴尬,但无可回避。
起初,他各种别扭,可每次想要抗议什么,一对上她理所当然的表情?,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再慢慢地,他开始习惯。
如果半夜疼醒了,总有人会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揉揉后腰。
如果做噩梦了,只要稍稍伸手,就能抓住她的衣角,凑近一点,还能嗅到她发?梢的香气。
他曾经从不?觉得?自己“孤单”。
直到她真地来到了他的身边,然后驻足。
只要她在的夜晚,就是“圆满的、被填补的”,而她不?在白?天,等待日光昏暗下去?的每一分钟,都漫长得?让他难以忍受。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心理状况不?太健康。
也?知?道这大概率是因为工作暂停带来的依赖幻觉。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甚至在等待她的、幻想不?安的过程中,享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被折磨的快乐……
他垂下眼,安安静静地等她的责骂。
“你自己开车过来的吗?”欣欢问。
他摇头:“我现在开不?了车,打车过来的。”
“那还行?,”她明显松了口气,注意力显然从他不?告而来这件事上转移开来了,“身体要是不?舒服记得?直接给我打电话?——唉,我明天工作抓紧一点,你是不?是饿了?”
他听着她自顾自地为他开脱,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又?悄然压下。
欣欢看他不?吭不?争,就不?由自主地心软。
“我不?是……不?是骂你……唉,”她抓住他的手,果然没带手套,冰凉——于是还有什么想说的话?便全咽了回去?。
“走,我们吃饭去?。”她捏了捏他的手,“你想吃什么?”
果然,他抬起头来,回了她一个灿烂但不?失文?气的笑:“都可以。”
话?虽如此,他的身子不?方便,初春的天气也?实在不?怎么样,虽然提议是“出去?吃”,但最后也?只是两人打车来到商场,在日料馆子点了菜打包,等待的时?候在旁边的奶茶店里买了杯涓豆腐,像普通情?侣那样,给他暖手的同时?,享受“同一杯”的亲密。
回到了家,欣欢让倪衮之先把外卖摆盘,自己则进厨房飞快地炒了两个菜。本来她已经有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感觉,可等菜烧完了,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是太饿了。
她稍稍动了两筷子,便没怎么再吃,而是托着下巴看倪衮之吃:
他的动作惯来温文?秀气,哪怕像现在这样饿得?急了,也?只是筷子下得?快,咀嚼的模样还是和他们第?一次吃饭时?那样,小口,安静,半点不?露,看起来颇有赏心悦目之感。
说起来,自从上次比赛结束以后,因为她忙,他们就没怎么好好在一起吃过饭……不?,应该是更早之前,从那次吵架到和好,她就基本没时?间给他好好做一顿,周六要加班,周日因为累得?狠了,也?多是叫的外卖……
她这边走神,另一边的倪衮之却是开始越吃越慢,到了最后不?得?不?放下筷子。
他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不?吃饭?”
欣欢本来想说不?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有点懵懂、又?有点不?安的眼神,就生出了一点促狭之意。
她瞟了眼面前的饭菜:倪衮之胃口显然不?错,哪怕一个人,都已经将盘子清得?差不?多了。
于是她悠悠抬眼:“吃饱了吗?要不?我再去?烧两个菜?”
对面的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就露出了愈发?不?安的神色。
“我……我就是有点饿了,你别烧了,我来叫点外卖吧。”
他说着低下头去?,拿出手机飞快地划开,仿佛这样就能掩饰他的局促不?安。
可外卖的界面还没点开,他的手就被人按住了——她动作极轻,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晃到了他的身边。
“不?用。”她说。
“啊?”他抬眼看她,一脸茫然。
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又?抬起来了一点——他眼睫微垂,仿佛不?敢看她——可一抹极淡的红却根本不?受他控制,直接从下巴的位置,一路晕到了耳尖。
她拇指微动,将黏在他唇上的一点发?丝缓缓拂开,轻轻碾过他那极淡的唇珠:“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
她低头,将那撩到了唇角发?丝轻轻舔开:“你看,这里就很好吃——”
身下的人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整个人都僵着。
她一边靠近他的脖子,一边手指下滑:“这里呢,感觉也?很好——”
果然,指尖刚划到他腰上,手下的人便一个颤抖,也?不?知?道是被痒的还是吓的。
本来按照欣欢的计划,到了这一步,再突然挠挠他,闹一下就差不?多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现在他被她圈在椅子里,一副应激过度、面色苍白?、动弹不?得?的模样——她就不?想放过他了。
她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脸前微微一笑:
“公子——你浑身闻起来都很香,不?如就成全了我吧?”
话?一出口,对方却半天没有反应。
他怔怔地望着她,久久不?答——久到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吓到他了,还是压到了什么地方……
她下意识就想要后撤,可刚一动作,腰上却突然一紧——她还没看清他怎么动作的,便感觉他缠了上来,紧紧地。
下巴抵住她的颈侧,半点空隙也?不?留。
既危险,又?亲密。
明明是她发?起的邀请——可到了这一刻,她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自己反倒是成了猎物。
觊觎已久的狐狸终于瞅到了空隙,终于伸出了他的爪子、尾巴、毛发?——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将他心爱的猎物牢牢缠住。
“还请美人怜惜。”
他说。
……
——可能真的是一只笨狐狸。
欣欢想。
虽然确实是被吃了没错,但狐狸自己也?彻底趴下了。
快乐是快乐没错,但是过程有多快乐,结束了之后的后遗症就有多大:
愚蠢的狐狸侧瘫在她身侧,哼哼唧唧——出于自尊心,他没敢哼太大声,但疼得?人都蜷起来了也?是真的。
欣欢不?好说什么,只能伸手给他在后腰上默默地按着,直到感觉到手下的肌肉一点点放松下来。
大概是感觉好了,他毫不?羞耻地翻了个身,正?对着她,指指大腿:
“这里也?疼。”
她能说什么?自然是继续了。
可按着按着,就感觉有什么不?太对。
欣欢一下就毛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
她不?得?不?说点别的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说……”
“……嗯?”
她避开他颇有些水意朦胧的眼,狠了狠心,道:
“胖胖,你是不?是最近胖了?”
“……”
那眼里的水光果然瞬间没了,他瞪大了眼,满脸震惊。
“……真的,”欣欢硬着头皮在他腰上掐了把,“你看,都能拎起来了——等等,你这里是不?是有……”
“不?可能!”他立刻扯过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再不?肯让她碰,“我一直有擦油!不?可能有妊娠纹!”
“可我刚才……”
“你看错了。”他坚决否认,“而且孕期长肉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嫌我……”
眼看面前的人要炸,欣欢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不?是,”她说,“你听着……”
“你的这里,是我的。”她说着亲了亲他的脸颊。
“你的这里,也?是我的。”她手伸入被子中,捏了捏他腰上的肉。
“而这里……当然也?是我的。”她伏下身来,温柔地环住他的腹部。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他再度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才重新伸手。
他试探性地回抱她,看她没有任何抗拒,才牢牢搂住。
“……以后这里可能会有很难看的疤。”他说。
“嗯。”
“可能以后再也?恢复不?了。”
“没关系的。”
“……我本来都练出腹肌了……现在全没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十分沮丧。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明明是很伤感的事,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就有点想笑。
不?过,笑当然是不?敢笑的。
她只是轻抚着他的后背,如同给小动物顺毛那样,从上到下,一点一点、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直到他慢慢放松下来,再沉沉睡去?,于她的怀中发?出安心的声音。
……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