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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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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高骈说话,沈璧揪着他的领子,就往御书房去。

季北城跟在后面,走的极慢,时不时低咳数声,偶尔还停下来弯着腰咳的几乎要断气。

沈璧松开高骈,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又想起他后背上的那些伤,收回手,“你受了内伤?”

季北城咳的面红脖子粗,待一口气顺了过来,他才直起腰,“嗓子里呛了一口血,没事了。走吧!”

此时已过二更,一轮当空,月色清浅。

季北城仰头看了眼天幕,很是惋惜,“今夜月色甚美,可惜不能好好与侯爷赏月,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

“你若想赏月,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乎这一次?再说,这月色也不过如此,远不及苍岳山……”沈璧没往下说。

“侯爷以前在苍岳山赏过月?”

“嗯。”

“一个人?”

“不是。”

“好看么?”

“嗯?”

“月色好看么?”

“月色好看么?”沈璧记得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

那人连连点头,沈璧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在点头,“好看。群山深碧,月色淡白,还有一溪如银缎带,蜿蜒而下。静舟以前看过水墨画吗?今夜的苍岳山如微痕一抹于雪笺上,风雅不可比拟。”

“侯爷?”

沈璧回神,淡淡道:“看好脚下的路。你这一身伤,跌一脚能去半条命。”

季北城应下。虽有月色,可他觉得他走着的这条路,并不是多么明朗。

不疾不徐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御书房。

高骈见了蔺容宸大呼冤枉,指责沈璧在天牢连杀十数人。

沈璧没有反驳,却伸手去解季北城的衣裳。

季北城一把握住他的手,“侯爷……我自己来!”

他上前两步,解开衣襟。伤口虽上了药,绑上纱布,却依然往外渗着血,前胸血红一片。待蔺容宸看清,他忙将衣衫掩好,退与沈璧并肩,“高大人怎么不说是你私自用刑在先呢?”

蔺容宸听得此话,忿然作色,“高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逼供朕的臣子!”

高骈一哆嗦,跪了下去,“皇上……季,季北城无召入京,臣也是为了我云楚的江山……”

“无召入京?”蔺容宸挑眉,“谁跟你说他无召入京?朕早就派人前往西南,带去了口谕!高骈,朕真没想到,你居然猖狂之至!”

“皇上!”高骈五体投地,大呼,“您不能因爱才如渴,就这般袒护季北城!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出大事的!”

“高骈!”蔺容宸震怒,没想高骈说话一向深思熟虑,今日会这般口不择言,赶紧唤了人进殿,“将高骈带下去,交由三司会审,依罪量刑!”

高骈喊着冤枉,被人拖了下去。

殿里只剩沈璧和季北城。

蔺容宸的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季北城,你居然如此胡闹!”

季北城跪地请罪,“是微臣思虑不周,让皇上费心了!”

蔺容宸道:“高骈是户部尚书,朕今日将他责罚,岂知明日朝堂之上,要生出多少事端!”

沈璧反驳,“此事本是太师所为,他越权扣押季北城在先,授以私刑在后,高骈这是替他背锅,他避之尚且不及,难道还会为高骈说话?皇上趁机剪了符卓的半个羽翼,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蔺容宸被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沈璧!你太放肆了!”

沈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皇上也不看看季北城身上的那些伤,但凡我再去晚一点,他的命都要交代在天牢里了!说不定死了还要背着谋逆之罪!我真怀疑,他受这一遭是皇上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高骈所设的局!”

“沈璧!”被人窥破心计,蔺容宸恼羞成怒,拿起桌边的砚台狠狠摔在沈璧脚边,“你自己问问季北城,问问他是不是私自进京!”

季北城怕沈璧再胡说下去,弄的没法收场,拉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摇,“侯爷,此事真与皇上无关,是我听闻姑姑身体不好,心里放不下,想去看看她!”

听到“姑姑”两个字,沈璧抿唇不再说话。

蔺容宸看看他俩,一脸嫌弃,连连挥手,“下去,都下去!赶紧下去!气得朕胸口疼!”

两人回府后,季北城欲往福伯为他准备的房间去,却听沈璧道:“你到我房里来,我有话问你!福伯,给季将军备一套干净的衣衫,也送到我房里。”

门一关上,沈璧便道:“此事皇上真不知道?”

“不知。”季北城想了想,接道,“不过,他应该猜到我会来。”

“你姑姑真的身体欠安?”

季北城摇头,“她很好。我只是给了皇上一个明日早朝堵上有些人的嘴的借口。”

“你还用给他找借口?我们这位皇上,若论算计人,恐怕云楚无人能及。”沈璧没好气道。

不是他受了伤,所以季北城才入京,刚好被高骈抓住把柄。而是高骈得除去,需季北城入京,所以他要受伤。

从他和高骈结下梁子的那一刻,蔺容宸就知道这是个良机,只要利用的好,不愁拿不下高骈。

这话沈璧没有说,也不适合说。毕竟他受伤,季北城就会入京,这个因果关系说出来太奇怪,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去细想为什么。

“过两日还需劳烦侯爷陪我去一趟白云观。”季北城知道沈璧不想去,补道,“侯爷在山上等我便可。”

“知道了。”沈璧淡淡应了一声,“你的伤如何了?”

季北城拍拍胸口,笑道:“再重的伤,我都受过,这点伤算什么?”

“那你在宫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还以为上次给你准备的棺材终于派上用场了。”沈璧揶揄道。

“棺材?侯爷为何……为我准备棺材?”季北城惊了不小一下,细细一想,必还是婚约的事,也就没打算再问个究竟,又道,“那是为了让人以为我受伤极重,这样皇上才好治高骈的罪!”

“哼!”沈璧冷哼一声,“你倒是为他考虑的周全!”

也不全是。

他一开始愿意跟符卓走,是料定了符卓会把这件事推给高骈。他知道高骈记恨沈璧久矣,留着终究是个祸患,不如趁此机会将他除了。

谁知这么巧,他和蔺容宸想一起去了。

沈璧一手支着下巴,手指还不闲着,把玩发上的红缎带,另一手挑着灯花。

两人还是头一回这样面对面,心平气和地坐着。

火光熠熠,映在沈璧那张一贯清冷矜贵的脸上,为他平添了不少温柔。

“这根发带似乎很得侯爷喜爱。”季北城意有所指。

“故人所赠。”

“原来侯爷也是念旧的人。”他轻笑,“但不知是哪位故人,北城可认识?”

“你不认识。不过很巧,他与你同姓。”

“哦?”季北城追问,“那他现在何处?”

“不知。”他在沈璧的眸子里看到落日余晖般一闪而过的光芒。

“侯爷没找过么?”

“生如浮萍,一朝分散,从此天涯,何必再找?”不过十六字,字字藏着难消的孤寂。

季北城垂眸,声音淡淡的,“侯爷说得对。”

伤口疼的越来越厉害,他有点坐不住了,“侯爷,我先回去了。”

“再等片刻,我叫福伯煎了汤药送过来,你喝完就在此休息,我去书房睡。夜里有事,唤我一声便可。”沈璧起身,解释了一句,“客房太偏,不方便。”

季北城知他担心自己,抱拳道:“多谢侯爷!”

沈璧点头。

这一夜漫长的难以度过。

不能躺,不能趴,前半夜季北城只能坐着打瞌睡,天快亮了才侧身在床上眯了一会儿。

醒来时,福伯已领着大夫进来。那大夫也是常来,跟福伯很熟了,一边被季北城换药,一边感慨,“这整个京城,进来请大夫的次数估摸都没侯府多。”

福伯笑笑,“侯爷还小时,府里看病就一直是于大夫,也有十多年了。于大夫可能不记得了,季将军就是当年府里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个孩子,当时你媳妇正在生产,我硬是把你拉来了。”

说起这事,于大夫记忆犹新,“因为那事,侯爷还被老侯爷给打断了腿……”

福伯听得此话,忙打马虎眼,“于大夫还是赶紧给季将军换药吧!一会儿侯爷就该下朝了。”

季北城道:“福伯,我有饿了,想喝点清粥,厨房可有?”

“老奴这就叫人去做!”

支走福伯,季北城忙问:“于大夫,你之前一直给沈家人看病?”

于大夫点头,“这是自然。侯爷出生前,我就一直在给府里人诊脉了。”

季北城正色道:“既然如此,北城有一事想问于大夫,还请知无不言。”

“季将军想知道什么?”

“侯爷十五岁那年,为何会突然失明?”

于大夫心头一惊,力道没控制住,季北城胸前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了。他毫不在意,“于大夫不必有所顾虑,我与侯爷情同手足,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于大夫叹了口气,想起沈璧的事,一时感慨万千,“当年毒瞎侯爷眼睛的药,还是我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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