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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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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北城刚到嘴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悉数落在自己的衣摆上。

沈璧侧眸看他一眼,眼中的嫌弃一览无余。“季将军这是有了?反应这么大。”

季北城:“……”

沈璧原不打算见朱承轩的,一想到绣球的事,又气得牙痒。既然朱潜受命于季北城,那这个朱承轩跟他也算颇有渊源了。

季北城一边咳嗽,一边苦笑,“侯爷,口下留情。”

沈璧淡淡一笑,“这位朱公子乃是御史大夫朱潜之子,本侯还以为季将军认识他呢!”

季北城顺了气,否认道:“怎么可能?我一直以为侯爷不喜与人结交,看来,传言也未必都能尽信。不知这位朱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得侯爷青眼?”

“你想知道?”沈璧斜看他一眼,对福伯挥手,“请客人进来吧!”

朱承轩刚一入厅,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可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再退回去也不合适。况且,他很久没见沈璧了,心里挂念的厉害,只是没想到堂上除了沈璧,还有个眉目如画,不怒自威的男子,虽面色苍白,一双眸子却亮的简直堪比寒夜里的长庚星。

“承轩鲁莽,不知侯爷有客人在,多有打扰!”他说着就往门外退,沈璧见季北城脸上无甚表情,便叫住朱承轩,“这是季北城季将军,无妨。”

朱承轩在朱潜口中无数次地听过季北城的名字,且每次提及,都要把他带上,对比一番。因此,朱承轩对季北城的印象并不是多好,在这一点上,他跟沈璧完全可以互通心酸。

方才两人对视那一瞬间,他从季北城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很莫名很浓郁的敌意。

起先朱承轩不太明白,自己与季北城头一回见面,为何对方会有这种反应,就像……就像一头被其他动物误入了领地的雄狮。

朱承轩心头一跳,看看季北城,再看看沈璧,明白了所有。

那个人一句话还没说,只是那么盯着他看了片刻,他就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见过季将军!”

季北城不咸不淡地点点头。

沈璧打了个哈欠,歪着头道:“有事?”

“家父挂念侯爷上次受伤,嘱咐我来看看侯爷……这是家父送给侯爷的。”

福伯接下朱承轩手里的东西,道了声谢。

沈璧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他的那点心思,沈璧心里清楚明白的很。他甚至因为这件事,甚为讨厌朱承轩,总觉得这个人过于龌龊了。

至于为什么明明不喜欢他,还要叫他进来,沈璧其实是想看看季北城的反应,没想到季北城倒是淡定的很,完全没有表现出他跟朱潜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璧索然无味地又打了个哈欠,“多谢朱御史。”

“那个……”朱承轩吞吞吐吐,瞄了季北城好几眼,季北城权当看不见。

沈璧道:“朱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季将军不是外人。”

季北城闻言,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朱承轩道:“听闻侯爷极善书法,再过半月,苍岳山的长颂书院会有个一年一次的书道比试,承轩有幸得以前往,想邀侯爷同去,不知侯爷可有空闲?”

听到“苍岳山”这三个字,季北城就一直暗暗打量沈璧的脸色,果然见他脸上僵了一下。

“据我所致,长颂书院从不对外开放,朱公子为何能去?”

季北城所言不假,京城书院众多,这个长颂唯有书法能在百家之中得一席之地,加上它从不招收京城学子,所以在京城算是非常小众的一个书院。他当初会选这个书院,就是想避开骄纵跋扈的世家子弟。

朱承轩红了脸,垂下头,犹犹豫豫道:“这……不瞒季将军,今年的书道比试,请了草民的恩师谷溪。”

季北城颔首,“原来是谷大师,怪不得。”季北城侧眸看向沈璧,“侯爷会去么?”

“没时间。”沈璧淡淡道。

朱承轩被他这么直白的拒绝,脸上又是一阵发烧,“那……那叨扰侯爷了。”

福伯忙去送客。

沈璧见季北城看着门口发呆,故意道:“季将军在想什么?”

季北城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璧,“侯爷没觉得,那个朱公子似乎不太开心见到我么?”

沈璧多聪明,一下就猜到季北城话外之意,他敛了笑,起身整整衣衫,“不开心见到你的人不止他一个。”

季北城:“……”

“侯爷向来喜欢谷溪大师的书法,为何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喜欢就要见,那不喜欢是否可以不见?”

季北城不知道这是个坑,很是诚实地回答:“这是自然。”

“我其实挺不喜欢你的。”沈璧丢下话,起身出去了,独留季北城一人默默无语。

七日后,季北城身上的伤已大好,两人奉旨前往白云观。

山中绿树蓊郁,青霭流泛。偶有不知名的飞鸟自松涛间一飞冲天。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微微发白的山间小道曲折而上。

从树叶的罅隙间筛下的细碎光影铺在地上,纵横交错。

沈璧穿行其中,如雪的白衣,一时明一时暗,犹如他此时纷杂的心情。

“这一路都不曾见侯爷说话。”季北城在他身后微微喘气,要不是有伤在身,这种山路断不至于让他如此疲累。

沈璧没回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没什么好说的!”

季北城知道他心里不痛快,甚至会觉得委屈,也不敢过多提及将要面对的事。

两人又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沈璧坐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古树旁歇息。他的脸颊微微发红,却更衬的皮肤雪白,此刻额间和鼻头都沁出细密的汗珠,“前面不远就是白云观了。季北城,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季北城点头,“好。”

他抬头看看前面漫长似乎没有尽头的山路,心里蓦然生出一丝怅惘,“侯爷会在这里等我么?”

姑侄两人许久未见,必有说不完的话,沈璧思忖他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成全他们。“我随处转转,你天黑之前下山便可。”

山间景物清疏,绿芜照眼,如果不是沈璧心中有所思,无心赏景,此处也应是令人流连忘返之地。

季北城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大放心将沈璧一个人丢在山里,可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

沈璧说完就闭着眼,抱胸靠在了树干上。

山风穿透竹木与松林,来势渐弱,吹到沈璧身上,已如强弩之末。他发上的一缕绯红在微风中舒卷翻飞,张弛不定。仿佛即将皈依之人,在与十丈红尘做最后的告别。

沈璧侧了侧身,找出更舒适的姿势,半身的雪袍,尽呈于阳光下,清光潋滟,冷若霜华。一眼瞧去,慵懒中又添疏狂。

季北城收回视线,拾级而上。

走了三五丈远,季北城想起一事,冲沈璧喊道:“侯爷,听说这山中常有猎人布置的陷阱,务必小心!”

“啰嗦!”沈璧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季北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季云烟一切都好。吃得好,睡得好,身体也很好。季北城与她话了半日家常,见太阳偏西,全身上下都透着焦灼与急躁之感。

季云烟知道他必是有事,也不留他了。末了走的时候,嘱咐了他几句,大意就是山里最近出现一种剧毒金环蛇,前日观里一个尼姑不慎被咬,最终命丧蛇口。

季北城一听,当即变了脸色。

季云烟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北城,怎么……”

“阿璧一个人在山上……”季北城低喃一句,急道,“姑姑,我走了!”

“阿璧?他来了?他为何没有上山?”季云烟连番追问,却只瞧见季北城急速变小的背影。

别人如何,沈璧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从小到大,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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