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20、受伤

古城涟漪Ctrl+D 收藏本站

山中的空气混合着青草,树汁和泥土的气息,沈璧靠着树干,在浓阴下闭目歇息,很快便睡着了。

忽地一声惊叫在林间传开,随即便是一声接一声地呼救,凄厉而绝望。

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子,能在山里叫成这样,八成是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东西。

沈璧寻声赶到时,呼救的樵夫正跌坐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在他三丈之外,站着一只个头比人高很多,身形巨大的黑熊。那黑熊低吼连连,举着肥硕的熊掌,随时都可能扑向樵夫。

这种黑熊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想来是樵夫误入了它的巢穴附近,才让它凶性大发。

可惜沈璧这次没带兵器,赤手空拳,无论如何也干不过一头熊。他犹豫了片刻,瞥见樵夫脚边有把砍刀,俯身拾起刀,舞动了几下,试图吸引黑熊的注意力,那黑熊眼神不好,对他此举没什么反应。

沈璧朝男子喝道:“快走!我来拦住他!”

那樵夫倒也有些义气,没有贪生怕死地飞奔逃离,反倒嘱咐他,“这位公子,小心啊!”

沈璧冷笑,“一头熊罢了,还伤不了我!你速速下山,别拖我后腿!”

樵夫见他身手矫健,依言转身下山。走了几步,又回头喊道:“公子,你万万小心,我这就下山找人来帮你!”

那黑熊平日在山间只寻些果子和蜂蜜,或是捕些鸟类,小动物果腹,尚无攻击人的事情发生,所以这一带的村民尚不知道山里住着这么个庞然大物。这会儿因樵夫的误打误撞,让它感觉到危险,便开始攻击人。

黑熊视力不好,听力却极佳,沈璧见它欲要追樵夫而去,沉声一喝,手中砍刀已然出手!

樵夫平日尽在山里穿行,早对山路烂熟于心,很快,便抄着小路跑得没影儿了。

黑熊这下把火气全撒在了沈璧身上。

它狂吼一声,喘出的鼻息将地上的落叶喷出几尺远,随即前身微微下沉,蓄力扑向沈璧,沈璧堪堪闪过,心有余悸地默默右侧脸颊,刚才黑熊喷出的热气几乎贴着他的脸边散开。

一击不中,黑熊怒火更炽,掉转过身子,再次朝沈璧扑去。

沈璧并未打算伤这头熊,原想能躲过去最好。他早看到身后不远处有几棵手臂般粗细的树丛,如果能将黑熊引到树丛里,它的攻势定会延缓许多。

沈璧晃着砍刀,步步后退,待后背贴着树干时,黑熊终于失去了耐心,两只肥硕的熊掌如千斤重锤一般,砸向沈璧!

沈璧侧身躲到树后,心底却生出一丝异样。刚才身形转换时,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还没等他低头看看,就觉脚腕处一阵刺痛,一抹黑黄极快地从他眼前掠过,消失在灌木丛里。

沈璧暗呼糟糕,只片刻的分神,黑熊尖利的爪子袭上了他的手臂。“刺啦”一声,雪白的袍子顿时被撕扯出几条长长的布条,鲜血狂涌出来,剧痛随之而来。

沈璧下意识地看了眼伤口处,忙火烧眉毛般转过头去。可心绪还是剧烈起伏,晕眩感陡升,紧接着双肩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还没等他分辨那痛的原因,后脊背已重重撞向地面!

黑熊将他按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腥臭味扑鼻而来,数滴涎液落入沈璧的脖子里。他用尽全力架起砍刀,死死抵在黑熊的上下齿之间。

左臂之前受伤摔断过,刚才又被黑熊那么一抓,如今已经毫无知觉。即便如此,沈璧仍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腾出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钉入黑熊的脖子。

一股鲜血喷溅在沈璧的脸上,他的鼻端顿时被腥甜的气息环绕。

黑熊吃痛,放开沈璧,手掌捂着伤口,低吼打转。

沈璧闭着眼,抹掉脸上的血,赶在它发起下一轮攻击前,起身朝山里跑。只是人虽迈着步子,意识却已模糊,未跑多远,脚下一空,人就滚下山坡,失去知觉。

“阿璧!”一声肝胆俱裂的惊呼,冲进他的耳膜。

季北城。

沈璧长长地松了口气,阖上眼。

真好,他死不了了。

是檀香,还有一股特别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沈璧不由得又深吸了一口,他睁开眼,对上一张焦躁不安的脸,对方眼底通红,似乎数日未免,见他醒来,大喜过望,“侯爷!”

“这是何处?”沈璧偏头看了眼房里的陈设,觉得根本就不应该问这句话。除了白云观,这还能是哪里?

季北城道:“观里的禅房,侯爷已昏迷三天了。再不醒来,我真要背你下山去看大夫了。”

沈璧动了一下,发现浑身都疼,脚踝,肩膀,后背,甚至大腿……可有一个地方确实温热的,他的手此刻正被季北城握着。

此番死里逃生,沈璧暂时没有力气计较这些,只当没察觉。

“三天?”他复又闭上眼,缓了口气。“你救了我?”

“是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季北城不动声色地松开手,“侯爷想吃什么,这山里的清粥素菜味道都还不错,我刚刚熬好,你应该会喜欢。”

“随便。”他没胃口,吃什么都没差别。“此处不会有人来吧?”

季北城知道他指的是季云烟,摇摇头,“这是观里的一座独院,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的。你且安心养伤,什么事都不用管。”

“多谢!”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后,头一回跟季北城道谢。

季北城楞了一下,淡淡一笑,“侯爷客气了。”

沈璧闭上眼就想起那只黑熊的血,炭火一般洒在他的眼皮上,这会儿单是回忆,都觉得双眼灼热的厉害。

他低头看了眼胸口,里衣已被换过,伤口也都处理了。观里都是女子,能替他更衣的,也只有季北城了。

沈璧叹了口气,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季北城这个人也是奇怪,自己打小对他就没好脸色,可他却丝毫不把自己对他做的那些事放在心上,依旧每次见了他都是笑脸相迎。沈璧说不好他是傻还是太过善良。

他原以为像季北城这样的世家子弟,从小都是被别人照顾大,必是不会照顾别人的,没想他还挺细心。

蓬松柔软的白面馒头切成小块,盛在碟子里,一碗软糯的白米粥,两碟开胃小菜。

沈璧原没有胃口,转念想想季北城一个大将军恐怕也极少给人做饭,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在他的帮助下,坐起身,半靠在枕头上。

季北城却没将碗递给他,“你两肩都有伤,我喂你吧!”

“……”沈璧怔了怔,低眸道,“疼不死人。”

“季、沈两家本是世交,我与侯爷虽做不了异姓兄弟,可侯爷受伤这么重,我照顾一回,也是理所应当。侯爷何必自找苦吃,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当看在我父亲的份上吧!”季北城把话说到这份上,沈璧再拒绝,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季北城喂得很慢,也很仔细,仿佛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整个过程中,他都没再说话,也没提及救下沈璧的细节。

直到沈璧吃完最后一口粥,季北城心满意足地收起碗碟。抬眼见沈璧唇边沾有一粒白米,十分自然地伸手抹去。

他的指尖布满茧子,触及沈璧柔软的唇角时,像抚在一批平滑细腻的丝帛上。

沈璧尚来不及震惊,季北城已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你再躺躺,我将东西收拾一下就来。”

沈璧:“……”总觉得哪里不对。

待沈璧再睁开眼,季北城正在房里挑灯夜读。他听到床上的动静,忙合上古卷,走到床边,低声道:“侯爷感觉如何?”

“好多了。”沈璧说着就要翻身下床。

季北城拦住他,“侯爷这是作甚?”

沈璧淡淡看着他,吐了两个字,“如厕。”

季北城没听清,补道:“你两肩都有伤……”

“怎么,季将军还想帮忙?”

季北城点头,“侯爷要做什么,只需说一声,我必倾力为之。”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