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虽是半夜来的,却没有任何想要悄无声息地将他解决掉的意思。看来这回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将沈璧的命留在这里了。
长刀破风,在月光下闪着幽灵一般的寒光,直逼沈璧面门而来。
对方并非一拥而上,而是一波杀招接着一波杀招,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沈璧虽立即拔剑格挡,怎奈双拳难敌四手,没几个回合就被逼到墙角。
手脚被束缚,体力又渐渐难以为继,沈璧暗道不妙,轻喝一声,使出十分的力气,将逼攻的圈子撕出一道口子,瞅准时机,撞破窗户,翻了出去。
屋中逼仄,又以多对少,他若不冲出去,绝无半分胜算。
一干人跗骨之蛆一般追着他出来了,街上静谧无人,唯有一轮弦月极其凄凉地将冷辉撒向四野。
沈璧横剑而立,雪亮的剑身映着他阴鸷逼人的眼眸,“你们究竟是何人?”
无人回答。
那些人并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领头一人竖起两指,微微一动,发了个进攻的信号。
其余人便聚了上来。犹如草原上的饿狼围住一头膘肥体壮的羔羊。
沈璧的功夫虽不错,但也不至于好到能以一敌九。尤其这九个人里领头的那个,很快,他因体力不支,落了下风,身形一慢,就难免会被对方所伤。
那些伤口如爆竹一般,在他的后背,胸口,大腿上炸开,带来炙热又灼人的痛感。
沈璧出门时只想着自己是去杀人灭口的,带着□□过于暴露,就换了把剑。他不善用剑,这会儿更是被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
那领头的人见他扶着腹部,呕出一口血后,示意其他人乘胜追击,速战速决,却不想,横空一剑飞来,挑开几人手中的长刀。
沈璧认得那人,是护送秦天的车夫。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璧,低低道:“侯爷可还好?”
沈璧点头,“秦天呢?”
“在房里。侯爷休息片刻,这里交给我!”
沈璧退到一边,胡乱处理了伤口。好在是夜里,沈璧也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那些血迹。
车夫虽勇猛,却也难敌九人,没多久亦身中数刀,他捂着伤口朝沈璧喊:“侯爷,快走!我来拖住他们!”
沈璧不但没走,反而转身回了客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离开这里,如果走不了,死之前也一定要杀了秦天。
沈璧踉跄着推开秦天的房门。他本以为这么大的动静,秦天指不定早逃走了,没想他正坐在桌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是沈侯爷么?”他开口,语气平淡。
沈璧点头,“你知道我为何来。”
“猜到了。”秦天叹了口气,“其实我本就不该走。”他自嘲地笑笑,“将军心善,想给我一条活路,但我知道,外面那些人不会给。”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包,将药粉倒入桌上的酒壶里,端着酒壶晃了晃,“不敢劳侯爷亲自动手。”他倒出一杯清酒,正欲饮下,却听到一声极轻的尖啸。
秦天在军中待了很多年,有着比一般人更高的警觉心,沈璧皱眉的同时,他已扑了过来,一掌将其推开——
利箭正中胸口。
沈璧怔了一下,刚才那个瞬间,他以为秦天想趁机夺路而逃,没想到他会是这个举动。
说秦天救沈璧也罢,趁机寻死也罢,无论哪一种,都出乎了沈璧的预料。
沈璧扶住他,“你……”
秦天眼中的光芒在烛火中渐渐暗下去,“看来上天待我不薄。这样死去比自尽要有意义的多。”他声音渐弱,“将军,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侯爷,快走……”秦天推了沈璧一把。
沈璧回过神,对方能这么快追来,只能说明那个车夫凶多吉少了。
他转过身,看向门口。
“侯爷,上路吧!”来人道。
“魏劭?”沈璧听出他的声音,怒火中烧,“我就猜是符卓那老贼!”
魏劭看了眼地上的秦天,摇摇头,“这一箭本是想阻止他喝下毒酒的。没想到倒成全了他。”
“秦天忠心耿耿,死得其所。”
魏劭点头,“侯爷放心,我会将他入殓。”
似乎每一次末路穷途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
这一刻,沈璧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愫。
他想象了一下,如果季北城在……
好像也挺好。
那寒气入骨的刀口割过皮肉的时候,沈璧不仅没感觉到疼痛,反而感到一种痛快至极的解脱。
忽地,灯火熄灭。
银光如一条的细线,在房中绕了一圈,魏劭身后的几个杀手便倒地不起。
魏劭大惊,他深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躲过那霸道凌厉的杀气后,夺门而出。
与那无所不在,却又如无根飞蓬般飘忽不定的杀气缠斗了一盏茶的时间后,那杀气倏忽一下消失不见了。
待魏劭重入屋内,房中早已没了沈璧的身影。
他将每具尸体都检查了一边——全部割喉且一招致命。这种杀人方式,是他前所未见的。
对方显然是要救沈璧,又不想露面,所以,不会是季北城的人。
皇上么?也不可能,皇上不会轻易饶了他。
魏劭一时没有头绪,既然秦天死了,沈璧逃脱,他也没必要在此久留,当即返回京城。
沈璧之后回京再也没有遇到过刺杀,他不知道是自己甩掉了魏劭,还是那个没有露面的神秘人阻拦了魏劭。
他一身重伤,能日夜不停地跑了三天,回到府里,实在命大。
福伯在门口发现沈璧时,他浑身是血地倒在侯府门口。
原本暗中寻找机会带走井修的元起看了这一幕,心惊肉跳。也不知沈璧究竟发生了什么,寻思着得尽快回西南,不能再拖下去了,当晚就趁着侯府乱成一团,劫走了井修。
沈璧一睁开眼就看到福伯站在床边抹眼泪,憔悴的跟好几天不眠不休似的。他张了张嘴,只觉口中干涩发苦,“我睡了多久?”
福伯心疼又无奈,“两天两夜。侯爷这是又去了哪儿?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去了哪儿?沈璧想打趣说自己去鬼门关转了一圈,又怕惹得福伯更担忧,只笑笑道:“这是个意外。我受伤的事,都有谁知道?”
福伯明白沈璧真正想问的事什么,回道:“季将军应该还不知道。我嘱咐府里的人不要说出去,不过怕是瞒不住。毕竟大白天的,京城人多眼杂,总会有人认出侯爷。”
沈璧没吭声。想起那日助他离开的神秘人,又道:“福伯,你把密室里与功法秘籍有关的都搬来,最好再找些跟暗杀有关的。”
福伯吓了一跳,心想莫不是连着几回受重伤,让沈璧受了刺激?
“过两日吧!侯爷还是先把伤养好,书又跑不了。”福伯服侍他喝了点清粥,又逼着他睡下。
连睡了两天,沈璧这才记起井修,前前后后算来,他已有十日未见井修了。井修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眼睛又看不见,想来福伯也不会允许他乱走,住在侯府等同囚禁,心里必然也是七上八下的。
“井修这几日可还好?”
福伯极快地点点头,“挺好的,一切都挺好。侯爷就别操心别的了,先把伤养好再说。”
沈璧觉得不大对,他与福伯相处了十来年,每每福伯如此迫切的一笔带过,就是有事在瞒着他。
他静静盯着福伯,不再说话,直到把福伯盯的坐立难安,“好吧,老奴就知道这事瞒不了侯爷多久。侯爷回来那天晚上,井修公子就失踪了。老奴派人在整个京城找了两天,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井修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又瞎了双眼,尚不值得谁顶着危险潜入侯府,将人掳走。
沈璧闭上眼,懒懒道:“带走他的人,除了季北城不会有第二个。你派人去西南找他!符卓这几日可有动静?”
福伯回道:“没有。”
“那可有别的事发生?”
“也,也不算什么大事。”福伯支支吾吾。
沈璧瞳孔微缩,眯着眼看向福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