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应天府尹便来了。
按理说,沈璧遇刺应归应天府管,可季北城却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交给刑部,这让他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沈璧和季北城不开心的事。昨夜听闻此事,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到侯府,求见沈璧。
福伯前来禀报沈璧,却听到房中传来沈璧的一声低呼,“——你轻点,想疼死老子?”
又听季北城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侯爷多担待。”
“——嘶,你到底行不行?”
“我行不行,侯爷一会儿就知道了!”
……
福伯听得老脸通红又老泪纵横,忍不住感慨,这季将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他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沈璧的身体,毕竟还受着伤呢。
不过季将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压到侯爷的伤口。福伯点点头,悄悄走了。
顺便还拦住了预备伺候沈璧洗漱的婢女,挥手示意她退下,“中午之前,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福伯回绝的应天府尹,说沈璧伤势颇重,正在修养,不适合见客。
应天府尹以为沈璧不想见他,战战兢兢地回去了。
沈璧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虽是头一次,好歹还能见人。”
季北城放下木梳,毫不客气地领下沈璧的称赞,“多谢侯爷夸奖!”
沈璧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服侍,不解道:“这些人平日到点了就会过来,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来?”
“可能是福伯交代的吧!你昨晚晕倒了,他大约觉得你要多多休息,没让人过来打扰。”季北城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又将茶炉置于炭上,“天冷,我煮杯茶,你暖暖身子。”
季北城将窗户开了个缝,见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撒盐一般。他忙将窗户关上,一股寒风被挡在窗外。
“下雪了。”他把炭盆挪到书案边,席地而坐,“明天就是太皇太后大寿了,你受了伤,家宴就不要去了。等腊八赐宴群臣,我再陪你同去。”
沈璧低头看了眼手臂,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足挂齿。“不碍事。我若不去,恐怕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遇刺一事了。”
茶水沸腾起来,冒着袅袅白气,横在两人之间。
季北城拿起茶刀从罐中拨出少许茶叶,注入烧好的沸水,又极快地将水从茶盏里滤出,再次注入沸水,随后端给沈璧,“我对茶道知之甚少,侯爷不要嫌弃。”
沈璧接过,闻了闻,清香四溢,好茶。“都是喝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
季北城笑笑,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进宫了。侯爷喝了茶就躺回床上吧!”
他心情大好,可能是今天给沈璧梳了个头吧!以至于出门都在笑。
可这笑在福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半个时辰后,福伯再去沈璧房里,沈璧还在睡,福伯更懂了。
昨夜遇刺之事顾庭芝已审清,那女子刚被带到刑部大牢,就什么都招了。
原来她竟是高骈的女儿高溶月。高骈入狱,家被抄了,自己又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个程六对她还不错,可她曾经是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羡慕和巴结的对象?如今却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她怎能甘心?
这一切都是沈璧造成的。高溶月当初有多喜欢沈璧,如今就有多恨他,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幕。
季北城听完,又看了眼牢中那瑟瑟发抖,蓬头垢发的女子,对顾庭芝道:“顾大人,有刀吗?匕首,剑也行。”
顾庭芝惊骇,“季将军,她虽伤了侯爷,可自有律法定罪,待太皇太后大寿之后,将此事上报便可,将军不必因小失大。”
“顾大人,有刀吗?”季北城又问了一句,“你若没有,我就叫人去找一把来。”
刑部牢房里怎么可能没有刀?顾庭芝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将自己的佩刀奉上。
顾庭芝从他眼里看到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让开了牢门。
季北城长刀一挥,在高溶月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这是我替侯爷讨回来的。”
高溶月已经吓懵了,只觉得心胆欲裂,连伤口的疼痛都毫无所觉。
“将人放了吧!”季北城收回佩刀,还给那个狱卒,对高溶月道,“若再有下次,我向你讨的就是你的命!”
季北城觉得不够,这一刀远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怒火,又道,“你应当找我报仇才对,你嫁给程六,是我一手促成的,你爹入狱,也是我设计的。你们父女都对他心怀不轨,我岂能容忍?还有,从始至终侯爷都不认识你,就算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你是谁。”
最后一句,莫过于杀人诛心。
高溶月浑身一僵,掩面嚎啕大哭。
“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季北城启步离开地牢。
太师府。
魏劭带来最新消息,“太师,沈璧昨夜受伤后晕倒了。”
杨云又惊又喜,“这么说来,沈璧果然有晕血之症?他堂堂水军统帅,居然怕血,这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一想到东窗事发,杨云就痛快的直哆嗦,“沈璧完蛋了!”他迫不及待道,“太师,我们何时告发沈璧?”
符卓道:“不急,此事需稳妥,最好一击即中,让他永不能翻身!”
前些日子,杨云从舟山回来,不仅没有抓住沈璧的把柄,反倒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符卓对他极为不满,好在他带回来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
符卓为验证他的话,派人前去怂恿高溶月,刺杀沈璧,没想竟真将沈璧的秘密试探出来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与魏劭还有话说。”
待杨云走后,符卓深沉道:“那人可还有信来?”
魏劭摇摇头,“最近都没有动静。太师,你说他跟沈璧会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符卓冷冷一笑,“除了仇人还能有什么关系?”
“那为何上次我们在函关截杀沈璧后,他竟来信警告,让我们不要闹出人命?”
后来魏劭特地观察过哪些被杀的随从,伤口都出奇的一致——说明对手快,稳,准,狠。魏劭觉得那种杀人身手应是来自域外。他还猜测出手救沈璧的就是那个神秘人,因为只有他知道他们那次的行动。
他如果跟沈璧是朋友,就不会暗中算计沈璧,可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又为何要救沈璧?
魏劭细细一想,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个人不想沈璧死,但也不想他留在朝中。
季北城回到侯府,福伯就命人端来一大碗滋补汤药,非让他喝下去。盛情难却,季北城勉为其难地一口干了。回到沈璧房里,见他桌子上也放着同样一碗汤。
季北城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璧阴着脸,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本侯猜,季将军应该认得这是什么?”
季北城还是一头雾水,他将瓶口打开,放在鼻下问了问,惊道:“这……侯爷怎么会有这个?”
这种东西他还真见过不少,毕竟军中没有女子,那些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的士兵们偶尔总要发泄发泄,所以军中男风很常见。
“哦?看来季将军深谙此物。”沈璧简直像在吐冰刀,他瞪着季北城,咬牙切齿,“昨晚我昏迷时,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季北城吓得一个激灵,只觉的寒气从后背袭来,莫不是昨晚偷吻的事被沈璧察觉了?
“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这种事打死都不能认。
“你不明白?”沈璧气笑了,指着小瓷瓶道,“你不明白,为何福伯一大早就送来这东西?还有这个,这是什么?”
“三鞭汤。”季北城回道。他刚才喝完了,福伯才对他说出汤的名字。
沈璧怒火中烧,“季延,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
季北城:“……”
福伯是不是意会的太深刻了些?以他现在的段位,恐怕摸摸沈璧的手都会被打残。
“我觉得,侯爷,你真误会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被雨朦听到,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关键时刻,还得拉出季雨朦来救命。
听到季雨朦的名字,沈璧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瞬间焉了。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滚!”他将季北城推出去,嘭地一声关上房门。
季北城在门外道:“侯爷,等晚点我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