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炙热的气流从丹田生起,沿着身体的七筋八脉游走,快速包裹住心脏,继而向上一路冲向大脑。
轰得一声,精神海里似炸了一样。
在这样强大的精神力作用下,白天桦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深渊一样漆黑的眼睛,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哪里?
白天桦四下打量了一下。
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类似密室的昏暗屋子里,面前点着七盏油灯排列成七星阵法,七点黄豆大的火苗凭空立在灯盏上,发出微弱的光,却一动不动。
头顶也是七星,与地上的七星灯相对应,挂在天花板上,还在闪烁着光芒。
他向下看了看,自己正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八卦中间,八卦闪着金光缓缓流转,黑白图案不断旋转,交替呈现。
再看自己身上,套了一件没有束腰的盘扣立领月白色锦袍,一条白色丝质扣踝长裤,一双白边黑面布鞋。
他下意识抬腕去看表,手腕上空空的。
上下按了按身上的袍子,没有摸到一个袋子。
他想回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没等他回忆起来,一段记忆强行灌入了他的脑海。
原来,他是穿越了。
原主叫白天桦,是现任缉妖司司长大人,真身是只修行千前的九尾狐,因为一些原因到现在才修出第九尾。
不知道原主长得如何?
白天桦心想能有面镜子看看就好了,手心就突然变出了一面巴掌大的菱镜,他先不管镜子是怎么来的,就举起镜子朝里面看。
黄铜的镜子映出了他的脸,五官俊逸,眼神深邃,长发在头顶梳了一个发髻,如假包换的一个古装美男。
甚至以他的审美眼光,这张脸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美,带着久居高位的威压,犀利的目光使整个人看起来带着狂野的洒脱。
嗯?古装。他是古代人?
可是,这是谁的脸?是他本来的脸吗?他居然不记得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是灵魂穿越了,穿越到了一具不知道什么时代的狐王身体上,原主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而他自己本来的记忆却没有带过来。
从镜子中收回目光,镜子便消失了。
看来,这玩意儿是用意念控制的。
他会用原主的意念控制物品,却对自己本来的记忆毫无印象,自己是谁,为什么到了这里,一点都想不起来,他的记忆都是原主白天桦的。
天桦、天桦,这名字的来由便是记忆中天边的一棵白桦树。
千年前他修行时坐在树下,第一次化成人身时,给自己取的名字,因为桦树皮是白的,他就让自己姓白。
他可以肯定,穿越前,他绝不可能是只美男狐狸精。
他使劲回忆,却徒劳无功。
他只能承认,他现在就是一枚妥妥的美男狐狸精,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既来之,则安之,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就先替原主活着吧。
白天桦闭上了眼睛,一面消化吸收着原主一部分记忆,一面引导着体内的气流游走。
原主精神力强大,气流在体内游走了几周天后,便与身体相适应,隐在了丹田里。
他用原主的记忆调动了精神力,又从丹田里运气,慢慢在周身流转,积聚到身后时尾椎骨一阵酥麻。
他脑中想着“九尾”,便见九条尾巴瞬间在身后出现,整齐地排列在身侧,在空中舞动。
他可以用意念控制尾巴消失、出现、变长、变短,一条、两条……九条尾巴可以自由组合,在空中摆出各种好看的姿势、变幻各种颜色,一看就是毛茸茸控的最爱。
控制尾巴十分容易,他显然不是毛茸茸控,玩了一阵子尾巴,会自然控制了,他就将尾巴收了起来,隐在精神海里,找密室的出口。
密室四面都是墙,没有窗,更没有门。
墙是光板石墙,连个缝和凸起都没有,想来没有什么机关。
怎么开门?脑中的记忆瞬间涌上来。
他打开盘起来的双腿,将黑布鞋踩在地上,月色的锦袍垂到了脚面上。
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他就把地上的八卦盘和头顶的七星用精神海收了起来,面前的七盏油灯上的黄豆火苗呼啦啦蹿了蹿,齐齐向一个方向倾斜过去。
他转身,朝火苗倾斜的方向走过去。
走到一面石墙面前,他伸开五指举起来在虚空中按了按,一整面的石墙居然“轰隆”一声,缓缓向上升起。
随着石门缓慢升起,门外露出了一双黑色的鞋尖,接着露出一领黑色的锦袍,黑袍质感很好,垂下来遮住了脚面。
石门最终全部消失在天花板上,白天桦看清了门外那人。
那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色,圆领的黑袍在脖颈处转了一个流畅的弧度,将他的肤色衬得更加白晰。
脖颈向上,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一双眼睛里是期待以久的喜悦。
这是一个长相偏柔美的男人,比白天桦矮上半个头,与白天桦的刚逸之美不同,他的五官温婉许多,眼神也不深遂,此刻正抿着唇,带着笑意看着他。
“阿桦,你终于出来了?”那人的声音也好听,温柔得能掐得出水,像温水流淌过手心。
石门一开,门内的白天桦对视着门外的人,对方个子比他矮,他的目光需要略略向下一些。
记忆中那人是原主的未婚夫,他们即将结婚。
他是一只千年成精的乌鸦,最喜黑色,每次出现在原主面前都是一身黑。
他身上有一种白桦树叶的清香,让白天桦闻起来有种莫名的心安。
对,狐狸的鼻子向来灵敏,白天桦不排斥这种桦树叶味道,因为那正是他长年修行的地方所特有的气息。
原主这位未婚夫名号信德正君乌昊轩,诚信、有德、正直,以品德冠名的天界小神,修行不高,但神品极好,到处做好事,在人、妖、鬼、神、魔五界是出名的好人人设。
面对未婚夫迎着他的期待目光,白天桦有那一瞬间恍神。
结婚对象是一个男人这件事,并没有让白天桦有多少不适违和,他的性取向正是对着男人的,原主是,他也是。
可是,违和的是,白天桦发现原主记忆里,并没有多少对这只乌鸦精的爱恋,他们的相处就像君子之交一样,相处千年,就日久生情,走在一起。
这种感觉就像,彼此找个伴凑合过日子一样,而不是因为有轰轰烈烈的爱情。
白天桦刚穿过来,原主的记忆还没有全部恢复,可是,印象中他对这位翩翩君子的信德正君日常相处模式浮上了脑海。
白天桦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好像哪里不对,不过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好在,关于这位未婚夫的记忆还算清楚。
静观其变。
“大人,你闭关九九八十一天了,终于修出了九尾,从此以后修行可再上一个新的台阶,可喜可贺!”乌昊轩的眼神在白天桦的眉心短暂停留了一下,向旁边让开一步,将主道给白天桦让了出来。
刚才是叫的“阿桦”,现在叫的是“大人”,乌昊轩刻意转变的称呼,让白天桦知道,后面又来人了。
“多谢信德正君护法。”白天桦也不客气,抬腿走出密室,经过乌昊轩身边时,他轻轻说了句感谢。
正是原主之前与乌昊轩的相处模式在这种情况下白天桦会说的话,保持着原主的人设。
白天桦这句感谢,并没有露出一点破绽,果然没有让原主的未婚夫怀疑原主内里换了个灵魂。
乌昊轩垂在身侧的手颤抖地握了握,眼睛垂下,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抖动了两下,在白天桦擦身而过时微声呢喃:“你始终和我那么客气,我们都要……”
“大人!您出来了?我看到信德正君布在外面的结界收拢,果然是大人闭关出来了!”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了乌昊轩的轻呢。
乌昊轩赶忙闭了嘴,转身跟在白天桦身后走了过去。
白天桦定睛看去,迎面小跑着过来的是一只山羊精,八百年修行,是缉妖司的总管大人,是司长白天桦最信任的下属。
白天桦闭关期间,就是由他来代行职责,将缉妖司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出丝毫岔子。
山羊精显然是匆忙从工作中赶过来,他还穿着缉妖司的飞鱼制服,一张干瘪瘦长的人脸掐在官帽的绳结下,下巴尖上还挂着一抹山羊胡。
他小跑而来,从飞鱼服长长的裙摆下露出的双腿像两条干柴一样。
活脱脱一只老山羊,变不变形都是脱不了羊的样子。
“杨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白天桦站定,好让杨总管能立到他面前。
“不、不辛苦,这块地方我施不了法术,这才跑了会儿,就跑不动了,老喽哦!”杨叔喘着粗气,一只干瘦的手从怀里掏东西。
“哎,老杨叔叔,您可一点也不老,虽然您有胡子,可您比我和……大人还小两百来岁呢!大人,您说是不是?”乌昊轩经常来缉妖司,显然同杨总管关系很好,他和杨总管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着白天桦。
可白天桦显然对乌昊轩这明显的示好无动于衷。
“哎,信德正君谬赞了,我哪能同大人和您相比,我道行太浅了!”老杨一面从怀里掏出一本一本记事本子,一面同乌昊轩客套着,等掏完了,手中已经捧着七八本厚厚的蓝封面本子,摞起来足足有一尺高。
“大人,这是您闭关期间司里的情况汇总,请您过目!”老杨上前一步,恭敬地弯了弯腰,将本子双手递到了白天桦的面前。
乌昊轩的眼睛在白天桦身上期待地停留了几个呼吸,看到白天桦从杨总管递过来的书上头取了一本书,在那里翻阅,他的眼里闪出些许落漠,但很快便消失在瞳孔里。
他掩在袖中的手悄悄掐了掐,突然,眼神微变,急急对白天桦说道:“大人,神府有急事……不耽误你们聊工作,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