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这封信,苏烟一晚上都心神不宁,半夜的时候,她才发觉秦占武今天晚上没有回来。
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秦占武正睡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那是一个单座的沙发,根本睡不了人,不过是坐在上面罢了。
苏烟走过去,见他脸色绯红,一身的酒气,一只鞋也远远的丢在门口,拖鞋也没好好穿,两只随便的丢在一边。
苏烟被这股子酒味儿,熏得只想吐,她忙走过去,打开窗户,通风散气。
秦占武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站起来:“你醒了。”
他昨晚不知道喝了多少,这个时候站起来还有些站不稳,苏烟有些不高兴了,她连忙掺住他:“去床上睡吧,今天放假,睡到什么时候都行!”
秦占武点点头,往屋子里走,一头倒在床上。苏烟给他盖好被子,正预备出去打早饭,就叫他拉住一只手:“你真的不跟我去随军啊?”
苏烟只当他自言自语的说醉话,把他的手拿下来,按在被子里盖好,又听他闭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就想生了孩子,就离婚呢!你心里一直想着上海呢……上海多好啊……上海是大城市……”
这一番话听得苏烟心惊肉跳,她疑心秦占武已经瞧过那封上海寄过来的信,她坐在床边,试探性的问:“昨天,那封上海的信怎么是你帮我拿回来的?”
秦占武突然睁开眼,定定的瞧苏烟,过得一会儿他的眼睛开始失焦,太阳穴胀胀的发酸,他偏过头,不再看苏烟,问:“那信怎么了?谁的信?”
他的眼神有些吓人,苏烟看了心里毛毛的发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上海的同学,早已经不来往了,不知道为什么寄了信去机械厂。大概是有个邮递员同我熟悉,知道我现在住在军校家属区这边,便把信送过来了。”
秦占武歪着头躺着,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样子,听了苏烟的话,嗯了一声,问:“既然是同学,做不什么不来往了?大学同学的友谊,可是一辈子宝贵的财富。大学同学,情谊不比别人……”
苏烟坐在床边,只觉得秦占武的这些话意有所指、话里有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不说话了。坐了一会儿,见秦占武渐渐闭着眼睛不说话了,料想他渐渐睡着了,便要出去。
她刚刚站起来,就叫秦占武抓住手腕。秦占武好似还醉着,迷迷糊糊的不清醒,拉着苏烟的手也不说话。
苏烟只好又坐下来,一只手叫他紧紧抓着,一只手去替他轻轻的揉太阳穴。慢慢地,秦占武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还打起微微的鼾声。
苏烟见他睡着了,一只手仍旧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没有一丝松动的意思,她心里晓得秦占武今天实在反常,她疑心秦占武或许已经看过了那封信了。
苏烟想到这种可能,随即摇摇头,秦占武虽然在自己的事情上面有些小心眼,但是也绝对不是偷看别人信的人,她想了想,或许是那张照片掉出来了,那张合照只比登记照大一点。
苏烟回忆起来,那封信好像没有用浆糊粘牢,好像是可以掉出来的。她这样一想,便揪心起来,她望着秦占武,见他双眼通红,下巴上都是青青的胡茬。她微微叹气,不知怎么的,见他这个样子,竟然心里酸酸的,很不好受。
等秦占武睡得熟了一些,苏烟便轻轻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拿开,不料刚刚一动,秦占武就惊醒过来。
苏烟就道:“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先解酒了,再睡,好不好?”
蜂蜜是野蜂蜜,是秦占武从山里的老乡家买过来的,是给苏烟补充营养的,他摇头:“本来就没多少,你都不够喝。”
苏烟笑笑:“我昨天晚上泡了一杯蜂蜜水,不知道怎么了,一闻见那个味道,就吐了。所以啊,你要是不喝,就放在哪儿了……”
秦占武听了,倒是相信,这一段时间苏烟什么味道都闻不得,以前也是能吃蜂蜜的,能喝牛奶的,现在倒是不能闻见牛奶了,说太腥了,一喝就吐。
苏烟见他松了手,就到厨房里,冲了一杯蜂蜜水。她端进去,递给秦占武,果然见他一口气给喝了。
秦占武把杯子放下,对苏烟道:“我要回原部队了,提前回去,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上个星期组织问我的个人意愿,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苏烟听了,心里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兴,只淡淡的喔了一声:“我知道了,隔壁嫂子昨天也告诉我了。”
秦占武觉得头疼,捏了捏自己的眉头,道:“我们才刚刚结婚,我就要走,这很对不起你。不过,我是军人,职责所在,也只能请你谅解。在我走之前,我想,对于我们的婚姻,还是开诚布公谈一谈比较好。”
说是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不过还是秦占武说得比较多一些:“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也不会同意,嫁给我。至少,是不会同意这么快就嫁给我。我知道,你是很不愿意结婚,很不愿意在这个年纪就生孩子的。”
苏烟顿时觉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小动作,对于秦占武来讲,他一清二楚,只是不愿意点破罢了。
秦占武接着道:“但是不管你怎么不愿意,咱们已经结婚了。你以前讲的,孩子生下来你自己是同意的。生下来以后,你心里打算着离婚的念头,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也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
苏烟讷讷,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不想生孩子,不是不喜欢他。我只是怕教导不好他,怕他将来成为不了一个健康快乐的人,怕他将来怨恨我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我不想结婚,是怕婚姻的痛苦多过于幸福,怕我们现在很好,以后未必会好。”
苏烟是一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倘若不是阴差阳错来了六十年代,又酒后发生意外,恐怕她自己是绝对不会结婚的,也绝对不会生孩子的。
秦占武伸手去抚摸苏烟的头发,她留了一头齐肩的长发,平时就梳了一股辫子,松松散散的绑在后面。他微微叹息,道:“现在会好,将来会更好,相信我好吗?”
苏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她该相信的不是秦占武,而是自己,相信自己可以获得幸福的婚姻,她看着秦占武殷殷的眼神,实在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得点了点头,道:“好!”
他们夫妻二人,都没有问对方关于杨沫的事情,关于楚斯的事情,就仿佛自己从来不知晓一样。
过得了几天,天还没亮的时候,秦占武便要拎着行李出发,回去原部队了。苏烟亦穿了衣服起来,要去送他,被他按在家里:“外面下了好大的雪,你怕冷,就不要去送了。我在门口上了车,就直接去火车站的。”
苏烟就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秦占武默默看着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这才道:“不能保证,我只能说你生孩子的那个月,尽量回来。”
苏烟点点头,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喉咙发酸发胀,并没有原先预想的轻松心情,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微微垂头,看起来有些沮丧。
秦占武放下行李,一只手把苏烟按在怀里,他下巴抵在苏烟的额头上,轻笑起来:“好了,你不是挺习惯一个人生活的吗?我走了不是正好趁你的意?”他可记得当初结婚的时候,苏烟就打算还依旧自己一个人住在小河沿呢。
苏烟靠在他肩上,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就听秦占武把昨天晚上说的又嘱咐了一遍:“存折里有一千块多快,还有粮票副食票什么的都在床头的抽屉里。想吃什么就去买,别怕花钱,我在部队里,用不了钱和粮票,以后都寄过来给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找何志向帮忙,他是我的老战友了,不会不帮忙的。医院那里,我也打点好了,依旧是第一次看的那个医生,到了日子你就去住院,对外面就说是早产……”
秦占武越说,苏烟不止怎么的,心就越酸,她伸手捂住秦占武的嘴:“别说了,你越说我越难受……”
秦占武听了笑:“那真是稀奇,咱们两,向来是只有我难受,你不难受的……”
苏烟踮起脚尖,轻轻的去吻他的嘴角。秦占武顿时僵住,嘴里的话截然止住,就见苏烟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道:“等孩子出生了,我就去随军,咱们在一块儿。”
秦占武听了,什么也没说,只觉得心仿佛变得很轻很轻,他只抱着苏烟,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依偎着,他竟然觉得此时此刻之的美妙,比那个酒后的夜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过得一会儿,有人在外面敲门,小声道:“秦参谋长,时间不早了,您准备好了吗?”
苏烟听了,抬起头去瞧秦占武。秦占武就解释道:“军校毕业,照例是要提一级的,去二支队做参谋长,副师。”
他捧着苏烟的脸,郑重道:“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我一走,你吃饭就随便对付,要顾着点孩子。”
苏烟心里腹诽,肚子里这孩子也是我亲生的,说得好像我是后妈一样。不过,鉴于自己几次三番存着要打掉他的念头,对于秦占武的话,自然也是没底气反驳。她点了点头:“好,我一定好好吃饭。”
外面的人又在催了:“秦参谋长,火车时间已经快到了。”
秦占武只好提了行李,开门出去了。外面下了雪,他不许苏烟出去,苏烟便拉开窗帘,果然见外面飘着鹅毛大雪,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从台阶下去,就见秦占武头发就已经白了。
苏烟站在窗前,见他上了军绿色的汽车,渐渐的那绿色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越过一道弯便全然看不见了。
她叹了叹气,拉上窗帘,拉着被子躺回被窝里,床的另一边还留着秦占武留下的余温。
苏烟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只听得外面呼呼的风声,她突然觉得一个人呆在这里,这间屋子安静得有些叫人害怕。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到中午的时候才醒过来。
她记着秦占武叫她好好吃饭的话,从空间里拿了土豆排骨出来炖汤。她一个人吃饭,又吃不了多少,只念着孩子,又多喝了一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