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和中学神隐事件(七)

莲鹤夫人Ctrl+D 收藏本站

全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主持人恰到好处地补充道:“哇哦……无人入眠方派出的选手势头很猛!而且说起无人入眠,也是闯关道路上突然杀出的一匹黑马,这个只有四名成员的小队,目前正以100%的胜率和顶级排名位列所有团队排行榜的榜首,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投影上适时现出四个头像的朦胧剪影,还带着点神秘的意味,又在数万玩家中引起一片噪杂的议论声。

杜子君的脊骨硬直如铁,连着头颅的脖颈微弯,曲出一道傲慢的弧线。少女白皙清瘦的侧脸在大屏上由左至右,好似一个酷炫的长时间特写,旋即短暂地一转而过。他的目光不能单纯用桀骜或是冰冷来形容,镜头仿佛掠过一片冬日的湖面,其下翻涌的,都是永不熄灭的滚炸热泉。

“姐姐好帅啊……又帅又强,肩膀上还带着一片儿刺青,我爱了!”神造的一名成员贴在透明的墙壁上,艳羡地往下猛看,“团长,你们上次不是跟他们交过手吗,这姐姐人怎么样,我可以追吗!”

舒云和舒雨窝在沙发里头,沉默一瞬,便接着叽叽咕咕地咬耳朵说小话了,权当自己没听见这个问题。

玉红摇的面部神经极其少见地抽搐了一下,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可以试试。”

那个留着短短黑发的男孩子并不气馁,转而向单峻问道:“钟嘉实太笨了,我不问他。单峻,你说呢?”

单峻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仿佛还能从上面感受到火烧火燎的剧痛。

“别问我,团副。”他阴沉沉地回答,“老子有心理阴影。”

十个名额眨眼间变被瓜分干净,闻折柳松了口气:“资格是稳了,接下来就要花钱啦!”

贺钦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像变魔术一样从指缝间弹出一张流金溢彩的黑卡,神色似笑非笑,透露出迷人的……财气。

“虽说拍卖也是要讲技巧的,但总结起来也就几类:有钱的拿钱压人,没钱的打心理战压人,至于特别有钱的……”他耸了耸肩膀,“用气势压人就够了。”

没过一会,杜子君从楼下上来,用毛巾随手抹了把身上的水,套上连帽卫衣,岔着腿坐在沙发上。

贺钦:“完成得不错,辛苦了。”

杜子君一点头:“下面到你。”

主持人娇笑着冲前方飞吻:“那么接下来,就是大家都十分期待的拍卖环节了!再重复一遍规则哦,起拍价一千五百金,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十金,现在,开始叫价!”

“两千。”几乎在主持话音刚落的瞬间,贺钦直接举牌。

全息投屏犹如数千瓦的聚光灯,骤然笼罩在无人入眠的房间上!

闻折柳正无聊地抠着手杖上的鹿头,杜子君拿毛巾擦手,谢源源还是照常抱着双膝蜷在沙发的角落,猛地被这样放大上千倍投放出去,三个人都在刹那僵直了身体。

唯有贺钦人模狗样的,居然还在沙发中央翘着个二郎腿。休闲的黑衬衣泛出丝绸的珠光,唇边一丝好整以暇的笑意,活脱脱一个浪荡贵公子,看上去给他面前摆个插满香槟的冰桶,左右簇拥几名肤白貌美的女郎,他就能把成捆的绿钞推进人家的丝袜,顺便再拍拍那一排涂抹着金粉的修长大腿了。

主持人咽了咽嗓子,居然一下卡壳了。

“两千金——”贺钦微笑着重复,“——无人入眠,正在叫价。”

全场哗然,闻折柳不得不保持住一个僵硬的笑容:“哥,你在干嘛?!”

当着十来万人——或者更多人的面,贺钦光明正大地牵住闻折柳的手,璀璨的对戒在彼此的手指间闪耀夺目的火彩,瞬间看傻了不少人,“我觉得,十个竞拍的资格还是太多了,适当提高一点门槛,有利于节省大家的时间。”

杜子君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幸灾乐祸地哈哈哈了三声。

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然而,剩下三个人都能听出他在笑什么。

平时只有他一个人痛不欲生地被闪,现如今有全城的人陪着他一块痛不欲生,这感觉,还真是好极嘞!

李戎举起手中的拍卖牌:“两千两百金。正合我意。”

李天玉坐在他身边,一身娇俏的粉色的小洋装,迎着忽然照过来的镜头,她神情严肃,指甲默默在裙摆上抓了几抓。

玉红摇叹了口气:“两千三。”

对手都是一群不知道低调为何物的幼稚鬼,这实在是……

刀剑如梦的女团长李正卿柳眉轻扬:“两千五。”

“两千五百五。”白景行头疼地按住眉心,“都那么有钱吗各位哥?能不能悠着点叫?”

各大明星社团的领导者和他们身后的团员纷纷在大屏上闪过,这几乎是以前在新星之城都难以遇见的盛景,之前还在为E级道具的不确定性而犹豫的其余竞拍者也因此放弃了忧虑之心,开始跟着叫价。

就在这时,男人粗犷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压过全场狂热的氛围,差不多是迫不及待地吼道:“三千金!赤日弑神,出价三千金!”

这下犹如一盆冷水,哗然泼在现场趋近白热化的气氛上,李正卿皱起眉头,她身侧或坐或躺的妍丽少女纷纷撅起嘴唇,不满道:“哪里来的暴发户?”

“三千金而已,就高兴成这样,土死啦土死啦!乡下人!”

全息投影适时出现这个【赤日弑神】的房间投影,但见为首的男人苍白似死人,下半张脸被缝合着铁丝和钢铁鸟喙的漆黑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唯有一道狰狞的深色疤痕从右眼贯穿过去,透出阴霾的森冷之气。除此之外,他的整只右手都被改造成了线路精密,色泽乌黑的金属机械臂,五指如鹰爪的铁钩,他抓着一个酒杯,就像野兽以狰狞的趾爪拢着一颗小小的玻璃球。

“这个社团……”杜子君沉吟道。

“起的什么弱智名字啊……”谢源源慨叹,“初中二年级的小朋友起这种名字都要被女生传纸条嘲笑,他们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喊出来的?啊好尴尬啊我受不了了!”

闻折柳一眼扫过去,就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了,“以前完全没听说过……里面有刚才在下边被你打飞出去的人?”

“有。”杜子君点头,“手挺脏,看搞不过我,就用阴招去搞别人,差点把一个人连着脊椎一块卡碎。”

闻折柳心中一震,忽然感到贺钦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他转身一看,贺钦的眼眸暗沉如海,当中犹如盘旋着深不见光的漩涡。

“加姆……”他的手指轻点着身下的坐垫,“自己不上阵,倒是舍得给手下的爪牙新套层皮。”

闻折柳马上回过味儿来了:“这个是贺叡的人?!”

“听名字就能听出来了。”贺钦冷笑道,“和穆斯贝尔海姆都是一个系列的。”

北欧神话里,地狱犬加姆是与死亡女神海拉一同居住在永劫深渊格尼巴的怪物,诸神黄昏到来之时,加姆跟随海拉离开了格尼巴,并在战场上同战神提尔同归于尽,推动了瓦尔哈拉神宫最终覆灭的结局。

闻折柳看着加姆脸上戴着的形似嘴套的面具,吐槽道:“……你这么一说,他还真是有点像狗。”

“三千金!”加姆身边站着的男人再次厉声道,“操,你们那点钱顶个屁,有本事继续跟啊!”

他的挑衅十分成功,场下骂声此起彼伏,参与竞拍的包间却是一片寂静。至始至终,拍卖会的流程进行得都十分克制,因为坐在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强者。他们在恐怖谷里暂时失势,与外界断开联系,没了雄厚的财力人力后盾,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从此就变成失了智的白痴,当下参与竞争,不代表日后就不会彼此合作,把气氛搅得乱七八糟,只能证明现在来砸场子的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丑角,或者别有用心的投机者。

玉红摇呵出一口烟雾,细长的狐目不喜不怒,用纤长宛如女子的手掌继续举牌:“三千五。”

白景行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又笑了:“算了,放弃了。”

继而举牌:“四千。”

“?”廖冰露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不要了,这么还加那么狠?”

白景行推了推金丝眼镜,勾唇笑道:“拓印残卷就像彩票,确实是个能挑起人赌博欲望的道具,可按眼前的情况看,得到它的一旦赌输了,那就是血本无归的惨剧。不过嘛……”

他刻意拉长声音,卖了个关子,林缪冷声说:“唯恐天下不乱。”

“哈哈,”白景行笑得狡猾,“虽然我们放弃了,但其他人还没放弃。不在这关口挑把火,那可真不是我的作风了。”

说着,他将拍卖牌随意往旁边一甩,就此打算专心看戏。

李戎皱起浓黑的眉头,李天玉小声道:“哥,还加不加?”

他只是摸着下巴,没有说话。

加姆用还是人体的左手举起拍卖牌,恹恹吊着一双三白眼。

“四千五!”男人立即粗声粗气地吼道,语气间充满恶意的快慰,“妈的,快点加码啊你们这帮穷逼!”

现场哗然,四千五百金,这已经是前几十件拍卖品加起来的总额了!李天玉嘴唇蠕动,喃喃骂了句什么,碍于李戎就在眼前,也不敢把那句脏话直接讲出来,只是叫道:“哥!”

“棘手啊。”李戎感慨了一声,“举牌呢,是没必要了;不举呢,被这种人指着鼻子羞辱,又窝火得很……”

李正卿犹豫了,池青流骂了一句:“格老子滴,不值当!”奚灵和奚霄一致决定放下牌子,剩下敢于回应的人几乎没有,他这一声喊出去,居然奇迹般的冷场了。

“哥,你加不加了?”闻折柳凑过去小声问。

贺钦揉了揉他的脸:“急什么,你看这俩不是显摆得很开心吗?再让人得意一阵吧。”

“呃……”主持人正要出来打圆场,就看见加姆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男人立刻犹如解除了什么禁令,哈哈大笑道:“操他妈的,什么精英玩家,什么明星俱乐部,就养出来这种废物一样的孬种!”

他目光一转,充满恶意地冲无人入眠的方向喊话道:“嗨!那边的冠军队,俩鸡|奸犯!捅后门的货色到底不是真爷们儿,连软都软得那么快吗!”

白景行弹了弹牙齿,有道是天塌下来了还有高个子顶着,总归一群人一块陪着他分担了这顿羞辱,倒也没多生气,他幽幽道:“是不是废物,副本里走两遭不就知道了……不过,恐怕你们是活不过今天了……”

他叹了口气,对廖冰露说:“先叫个车吧。”

那句恶毒猥亵的话语犹如惊雷,震得闻折柳一下睁大眼睛,握住杖身的手臂亦是猛地一哆嗦。

“鸡|奸犯”。

这个骂人的词语,在当下这个时代是不常用的。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仿佛拉着他回到了那个昏暗无光的小阁楼,那天的地上全是被撕碎的海报碎纸,刘天雄嘹亮的嗓门隔着两层楼都能穿透屋顶,震落他头顶房梁的些许灰尘。

“……爸!妈!闻折柳是个鸡|奸犯,变态!”

——他咬紧牙关,但是只有一下,他只颤抖了这一下,就从那些致命的回忆中脱身出来了。

闻折柳发现,自己的愤怒变得更加纯粹,也更加暴烈了——他在这段时间里收获到的友谊和爱已经足够补完他的心,令他的愤怒出自人格被侮辱,而并非因为自身的性取向,或是什么异于旁人的羞愧之处。

小学到初中,初中到高中,男生勾着他的肩膀叫他好兄弟,说你人真是不错,女生或是脸蛋红红给他塞表白信或是揉着他的头发咯咯地笑,说你太暖啦以后可不要骗太多女孩子哦,只有熟知他家庭环境的老师会叹口气,用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然后告诉他:如果觉得勉强,就多考虑考虑自己吧,不当老好人也没关系的。

……不当老好人也没关系的。

时空重叠般一模一样的羞辱,以及这个回溯的瞬间,闻折柳忽然意识到,如果他的性格不是纯然的乐天派,他的父母没有给他留下足够多的念想,贺钦没有在相遇后为他弥补足够多的呵护和爱……他会不会就此被这个后来的,只会压榨和打压的原生家庭毁得一干二净?

真够笨的啊,还打算给他们还钱……还钱,还个屁!逮着机会了,我他妈非狠狠往那家人脸上捶不可!!

他想通之后,忿忿回头,正要跟贺钦说“哥,咱拿钱压死他们”,便骤然望见贺钦犹如修罗恶鬼般的神情!

……是的,修罗恶鬼。

男人的瞳孔缩如针尖,眼珠甚至阴鸷到完全变成冷金的颜色,额上青筋绽起。他在笑,可他暗红的薄唇活像是暴饮鲜血的刀锋,其杀意狞厉之处,简直能够化为实质,割裂人的肌肤!

这几乎是闻折柳从来没有看过的贺钦……魔神一般的贺钦。

“柠柠。”他伸出有力的手臂,将闻折柳轻轻抱在怀里。动作温柔的力道和他此时的表情完全形成了病态的反差,吓得闻折柳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手指上的月戒犹如火烧。

像在安抚一个脆弱的婴儿,贺钦慢慢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说:“别怕,柠柠别怕,还有谁敢说你的闲话呢?”

闻折柳即刻明白过来,他是误会自己哆嗦的那一下了。

他急忙辩解:“我不是,我没有,哥你冷静一点……”

贺钦说:“我现在就让他们彻底消失,你别怕,好不好?”

他不再是浪荡的贵公子了,这一刻他是凌驾于世界的君王,而君王的怒火,是要用群氓的鲜血才能浇熄的!

闻折柳:“……哥你冷静一点啊你这样我才害怕嘞!”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