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华赢忽然反应过来,“兄啊,你是内部人员?”
“底层社畜而已,”贺钦轻描淡写地说,“和恐怖谷的研发工作稍微挨了一点边。实际上,他们做什么,基本都是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具体内容的。”
闻折柳默默坐在对面,也不拆穿。
底层社畜,底层个屁……
不过华赢和薛文姝似乎都信以为真,只是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那你也算半个内行人了。”华赢叹了口气,“N-Star公司,金饭碗儿的工作啊,哎。”
闻折柳听出他话里的愁苦之意,不由抬眼,在他戴着墨镜的面容上一扫而过。
“我知道N-Star的规模非常巨大……不过,那的工作真有那么牢靠吗?”
他姑父刘建章的职位就和这个巨型企业稍微沾了点边,对外一律吹嘘自己在N-Star分区的一家子公司做主管。但闻折柳心中门清,他所在的单位不过是生产N-Star所需的一种小零件的工厂而已。暑假时,他去打工的那家快餐店老板也经常感慨,以后的孩子要是有出息,就去N-Star谋一个职位,后半辈子就算有着落了。
大量专属的宣传渠道;以新星之城命名的,现实世界中的学校、商场、大楼和城市;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触手可及的镂空星星标识……闻折柳一直以为,除了游戏世界,自己的人生再不会和这个改变世界的庞然巨物有什么联系。没想到,他的父母生前居然是N-Star公司的高级研究员,现在的恋人更在其中身居高位,这倒让他多出了十分的好奇。
“怎么不来问我?”贺钦在研究的间隙头也不抬地道。
闻折柳说:“你那是当局者迷,我要听旁观者清。”
华赢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嗨呀,只要不是进去扫地端碗洗盘子的,到哪不能横着吹自己在N公司上班啊。”
“你好,N-Star不用人力扫地端碗洗盘子的。”贺钦凉飕飕地补刀,“智能系统和全自动机械化的设施早在上世纪末就代替了这一切,目前N-Star里最没地位的人力职位是餐厅的厨子。”
闻折柳:“……你说这话纯属是因为被厨子换过百事可乐吧喂。”
“……”华赢垂头丧气地:“好啦好啦,我就是个MADAO还不行吗!本来在现实生活中也找不到工作,啃老废柴一个……”
薛文姝安慰他:“别这么说,会长你很厉害的!”
闻折柳亦十分好奇:“为什么贬低自己?你自己是很厉害的机械师,带领的团队还进过排行榜前一百,这在恐怖谷已经是非常顶尖的战力了啊。”
“而且,”他补充道,“之前不是还说要赢过我们吗,当时的气势哪去了?”
华赢苦闷地捂住面孔,十指穿过墨镜,扒着脸皮,将整张沧桑的大龄脸拉得长长的。
“我这个人本来就是逊啦!”他怏怏不乐地叫道,“因为长得老,手指奇怪,从小就被同班同学嘲笑。妈的,长得老手指奇怪怎么了,这是我的错吗!搞得我小学开始社恐。上了中学,好不容易在二次元找到一点慰藉,又被叫死宅……”
闻折柳不由动容,情不自禁地正色道:“原来,你也是二次元。”
“我呸,你才二次元呢!”华赢忿忿不平地道,“后来接触了新星之城,倒是找到了机械师的方向,也受那些大公会欢迎了一阵子。但我这个人的性子就这样,大公会那种高强度的运作频率,我根本受不了,然后就又被人嫌弃嘞。”
“唔,”闻折柳点评道,“你不适合那种特别正式的工作岗位啊。”
“对的。”华赢点点头,“我属于灵感型选手,要是死线在即,我也能逼出点东西来。可要是在那种正儿八经的,条条框框特别多的正规场合,我真的怂得超快的。后来我一想,既然当不了马仔,那就当大哥咯,大不了组建一支队伍进恐怖谷玩玩嘛,完了我就进来了。”
闻折柳说:“歪打正着啊这是……”
“说来也好笑,”华赢一摊手,“第一个世界我们全队是怎么打通关的?完全唯心过法!把那些柴刀撬棍什么的当成ACG经典凶器,一路靠超牛逼装备肛过去的!”
闻折柳:“……呃这个用法好像十分耳熟……”
“所以,我们就是个死宅队伍,放狠话也只是用来锻炼自己的胆量的,如果真能抱着必死的觉悟迎接生活中的难题,我们早就成为现充了,哪还用靠游戏来充实心灵啊。”
贺钦翻过一页,听见闻折柳安慰的声音:“能利用自己的知识储备去灵活使用特殊道具,其实你也没有说的那么差。恐怖谷的游戏机制是多变很的,任何类型的队伍都可以在其中打出一片天地,我相信你们。”
华赢无精打采地说:“谢了兄弟。承你吉言。希望我们这个队伍最后能成长起来吧。”
“好了,过来看看。”贺钦说,“大致理解了,可以来看一下这个笔记本上的内容了。”
闻折柳急忙凑过来,等着他的详解。
“既然这个东西十有八|九是根据古埃及象形文字搞出来的仿制品,那它就一定和原型有相似之处。”贺钦摊开一张白纸,顺手在上面画下几个字符,并且用特殊的蛇形框圈起来,“昔日,学者破译罗塞塔石碑的依据是法老的名字。因为在古埃及象形文字中,法老的名字总会用特殊的椭圆形框架做出标注,而这些带有框架的象形文字,被法国人叫做‘弹壳’。”
闻折柳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用蛇形框圈起来的咒文,在原文中的含义,等同于法老的名字吗?”
“没错,”贺钦说,“我们可以根据这个作为突破口。幸运的是,古埃及的法老足有十九位,但这里记叙的真神,只有一位。”
“……瑟蕾莎,”闻折柳喃喃道,“圣修女瑟蕾莎。”
“C—e—r—e—z—a,”贺钦在纸上流利地拼写出六个英语字母,“如此一来,我们很容易就可以看出,这些字母分别对应的符号是……”
说着,他下笔不停,按照顺序,将这些字母和咒文连接在一起。
闻折柳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看上去还挺容易的。”他说。
“毕竟是要面向大众的商品,不可能真的把难度搞到那么高。”贺钦眉头微蹙,沉声道。
“接下来,我们再把这些符号带入进去。”他挨个划掉原文里带有蛇形框的符号,填上瑟蕾莎的名讳。
满满三页纸的鬼画符上,登时便出现了零零星星的人名。
手中的钢笔出水不畅,贺钦就手甩了甩:“接下来,就要根据对照表,来判断这些玩意儿分别属于表音或是表意系统了。”
闻折柳紧张道:“要怎么做?”
贺钦揩去笔尖的墨水,心不在焉道:“商博良自小学习科普特语,利用太阳的读音分析出拉美西斯的名字,才以此得知古埃及象形文字的系统构成……当然,我们要比那时候省事得多。”
他翻开对照表,沉吟片刻,道:“26个英文字母,加上刚才翻译出来的名字,还有几个字母的拼读方法是未知……柠柠。”
闻折柳突然被叫到名字,莫名有了一种在课堂上被点的心颤感,他下意识直起身体:“在,怎么了?”
“如果你是誊写这份邪教图典的人员,你觉得,它的前身文字会是什么?”
闻折柳一愣,继而仔细想了想。
“从第一个世界的线索,以及后续的种种表现来看,瑟蕾莎的教义是立足在基督教上发展的……吧。”他皱着眉头,“希伯来语,记载圣经的语言不就是希伯来语吗?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从这上头演化的。”
贺钦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你当你哥是仙人,现在就能速成希伯来语吗?”
“不过,”不等闻折柳收回自己的猜测,他便继续道,“很有根据的想法,让我试试看。”
他随手拉过一张草稿,运笔如飞,口中念念有词:“希伯来语没有元音,只有22个辅音字母……在表格内排除A、E、I、O、U,还有什么?半元音字母排除W和Y,捷克语排除一个R……”
他笔尖滞顿,写完最后一划,蓦地停在纸面上,凝出一粒不大不小的深黑墨渍,那双眼睛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上下扫描着纸上的结果。
“……好了。”他骤然拔起钢笔笔尖,“破译工作完成,按照上面的一个一个对吧。”
闻折柳精神一振,笑逐颜开道:“好厉害,这么快就弄完了!”
华赢和薛文姝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除了最开始的回忆录,从头到尾就没插上什么话。
华赢瞅了瞅那几份龙飞凤舞、笔迹飘逸的草稿,光瞥了一眼,便觉得头大:“靠,真不愧是能蝉联几个世界榜首的男人,神仙啊……”
贺钦已经完成了最难、最费脑子的部分,剩下的活儿就是闻折柳的了。他按照贺钦补充完全的对照表,把所有咒文一一拼写出来,在符号与符号的间隙,缓慢流淌出一条细碎易懂的溪水。
“差不多了,”他也是记忆力超群的人,很快便拼完最后一个单词,将笔放下,“本来也没多长,哥,你看看。”
贺钦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但愈是阅读到后面,他的脸色就越奇怪。
里面还有不少长而晦涩的单词是闻折柳认不出来的,看见贺钦这副表情,他不由问道:“上面写了什么,是通关线索吗?”
“不是,”贺钦道,“上面写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