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遣军进入目的地,重复一遍,先遣军进入目的地!现在开始行动!”
“目标的注意力被百分百吸引了吗?”
“没有问题!大哥是场面人,华丽丽的出场,目标完全被震住了!”
“那就行!神父人呢?”池青流藏在人群中四处搜寻,“找到他没有?”
“看见了。”秦樱从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他身边有两个涉江薙刀骑,需要等待时机。”
“时机不是问题。”闻折柳冷静地说,“相信他。”
由于时间仓促,变数太多,他们来不及制定更加缜密的计划,只能先在通往黄泉大河的必经之路上做好埋伏,先由贺钦去搅乱典礼,吸引城主的仇恨值,华赢和池青流再趁机找到并带走神父,将他就近安置到城门口,若是有追兵,他们也能在半道收拾掉。
于是计划最基础,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压在了贺钦身上。
“涉江薙刀骑围上去了!”关智羽紧张地遥望广场,“四十四个,太多了,真的没事吗?”
“不会有问题的。”闻折柳说,“准备好接应神父,他们马上就要带他离开了。”
华赢一惊:“什么,这么快吗?”
话音刚落,电光和两道雪光划过天空,前来旁观祭典的鬼群顿时像是炸开了锅的油,纷纷尖叫着开始逃离城中心,闻折柳压低声音:“童子切安纲是斩鬼的刀,出现在黄泉一定会引起恐慌的……好了,跟上那两个骑兵,抢回神父!”
果不其然,那两名骑兵提起亚伯便往外撤离,华赢和池青流紧跟在后,一个指使机械生命,一个操纵偃偶,不着痕迹地来了个偷梁换柱,将亚伯和一个偃偶调换了位置。
“抓到了!”华赢精神一振,“快送他去城门口!”
闻折柳粗粗看了一下他的状态,出人意料的,变态城主居然没有在他身上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也没有受伤,只是脸色苍白,看上去消瘦了一些。
“是你们……”亚伯的眼睛燃起火光,“是你们!”
杜子君道:“多余的话还是少说吧,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们会把人送到你手上的,到时候只能看你自己了。”
“男主人公已经到位,女主人公呢?”谢源源将手搭在眉骨上,难掩心酸地眺望圣子,“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出场?”
闻折柳沉吟:“不着急,还得再等一下。”
广场中央,贺钦提刀与城主对峙。圣子审慎地观察,两人的位置一个高,一个低,一个立于俯瞰人间的神国,一个站在尸首狼藉的大地,但他们之间的气场却奇异地调换过来了,神国的主人神情仓皇,持刀的武者反倒霸道如君主。
“莫非我们以前见过?”贺钦接着问,男人的五官俊美气势锋利,黑色长发肆意漫卷,披着古艳的袍,犹如从异志传闻中走出的贵公子,任何一个被他如此搭话的少女,想必都要欢喜地昏过去了,但圣子分明看见,城主的后背像是凝固的石塑,完全僵死在原地。
贺钦笑了笑:“这就奇怪了,我以前只接触过一个刺青师,依稀记得他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连聊天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你既然自比为神明,那应该就不是他吧?”
“……”城主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缓缓挤出几个沙哑难辨的音节。
圣子疑惑地侧耳倾听,其实这时她就应当慢慢离开高天原的,但她太好奇了,她隐约感觉到,揭开城主神秘身份的机会,就在今天,就在当下的这一刻。
“……这就是,”城主轻声说,“最后的华宴了。”
他猛地张开双臂,疯狂嘶吼道:“起舞吧,不夜的城池!”
犹如感应他的号召,大地深处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在地心里埋伏了一场隐而不发的海啸,城主的大笑和嚎叫都被淹没在这阵宏大的轰鸣里。贺钦眉头紧皱,直觉不妙,他高高跳起在半空——又或者那不能称之为跳,他的一跃早已超出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紫金的袍在狂风中像是孔雀张开的尾羽,他在极速地飞翔!
苍穹的云气被贺钦悍然冲破,宛如蚕茧包裹着整个人,他的高度很快超越了这座名为高天原的空中宫阙,瞬间衣袍似花开般曼妙地绽放,云气逸散,当中露出数珠丸恒次的清光,他一刀对城主当头斩下,城主伸手迎击,两两相撞,发出暮钟的巨响。
城主用手臂挡住了贺钦的刀锋,他皮肤的质感就像某种外覆的坚硬骨骼,泛出红铜般狰狞粗糙的光泽。他盯着贺钦,脸庞漫无目的地变化着,神色时而阴毒,时而凶恶,时而透着下贱的卑劣:“你来了,你还是来了!”
贺钦手臂用力,金色的眼瞳如火燃烧:“所以,是手下败将中的哪一位?法夫尼尔?尼德霍格?总不能是伊米尔吧,去里世界关了一趟,回来还变性了?”
城主的样貌最终固定在一个异常畸形的状态,不同性别、不同肤色乃至不同年龄的五官杂糅在一起,令他犹如现世拼凑的弗兰肯斯坦,任是谁见了,都不会将他错认成人类。他狂妄大笑:“我是神!我是黄泉的神!你们这群低微如尘埃的蛆虫,我早就在预言里知道会有逆徒来动摇我的权能,现在叛军终于来了,就是你们,为了愚蠢的诺言而向我举起叛逆大旗的人!”
“哦?”贺钦的手臂青筋凸起,全身肌肉紧绷发力,脸上却表情不显,流露出一种睥睨的兴味来,“你是神吗?可是据我所知,黄泉的神应该只有一位,那就是你身后站的天照命吧?莫非骗子当久了,真能把自己也蒙骗过去?”
圣子的手指一抖,她知道这已经是一种警示了,男人在叫她赶快离开这里,趁此机会脱出城主的控制。
城主的眼角愤怒睁大,他畸形的脖颈后倾又前突,宛如毒蛇喷吐毒液:“闭嘴!你懂什么,开眼看看我的神力是何等广博浩大!天照惧怕我,不能杀死我,我拥有不夜城和黄泉的支配权,改变时间也是轻而易举!这难道不是你们亲身经历,并且为之付出过惨痛代价的事实吗?”
“神力?”贺钦换手变刀,童子切安纲同时出鞘,与数珠丸恒次交叉压下,将城主逼得后退一步,“还是开眼看看你自己吧!黄泉的臣民真心为之爱戴的君主是谁,他们真心为之憎恶的又是谁,你分不清楚么?”
“要知道,他们都说——”贺钦压低声音,笑容恶意盎然,金瞳流淌着讥嘲的光,“你就是那个篡权夺位,控制了神明的鬼啊。”
城主脸色巨变,但这变化只有一瞬,他便又狞恶地笑了起来:“你也是身居高位的人,怎么还如此天真?若你是在位千年的王,山河都是你座下的底图,你还会在意蝼蚁的看法么?”
他蓦地吼叫起来,吼声如炸雷火:“欲望、权柄、力量!这是叫人长生不死的毒药,能把一个胆小鬼变成疯子,能把一个乞丐变成国王!你究竟懂不懂啊,人类?欲望是人的原罪,这原罪支撑着人去攫取权柄,得到了权柄,力量也随之而来,谁把这三样握在手里,谁就能无视低于你的一切,如此瞻前顾后,也算是支配天下的统治者吗!”
“同时也是成千上万的蝼蚁支撑着你的王座和山河,”贺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一刻他不笑了,他看着城主,仿佛在看一个劣质的残次品,“你的喜怒就高于众生的喜怒,你的力量就高于众生的力量吗?或许之前我真的有一丝顾虑,或许你真的是神,或许你真的是伊邪那美,可现在我已经能断定,你和以前来搅局的人没有丝毫分别——就是贺叡的一条狗!”
城主瞳仁骤缩,贺钦手中的双刀劈如天神的雷霆,朝他挥洒了无匹的死亡!
他仓皇格挡,然而挡住刀锋的手臂折如枯木,后撤的身体也被刀光一分为二,他大叫一声,破碎的躯壳在空中漂浮。
“经历和眼界决定了你的狭隘程度,”贺钦看着他,那目光竟可以说是怜悯的,“凭借一个人的思想和意志,妄图去偏执地领导所有人的思想和意志,这是绝无可能实现的幻想,不管你是恶魔,是英雄,是皇帝,还是高高在上的神。总会有人质疑你的偏执,总会有人反抗你的偏执,总会有人像火种那样点燃你用来桎梏时代的枷锁,随后火种代代相传,直到将你的尸骨和王座都烧成灰烬。而这样的人,往往出自你口中的乌合之众,蝼蚁之群。”
“贺叡就是这样的偏执者,而作为他忠实的拥趸,你也继承了和他一样的理想。”贺钦提刀向前,城主看着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毁灭世界多么容易……如果你们的志向不是构建一个合乎你们所想的时代,你们早就成功了,甚至轮不到我来阻挡你们,可你们的志向不在毁灭,你们只想让所有人承认你们的超前和伟大,看见你们是引领时代的天才。圣体计划,人类永生……哈!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耶梦加得,现在,我再来问你——”
城主怨毒地瞪着他,听见男人的声音和刀光一样锋利清晰:“——你成神,你凭何成神?”
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了,紫青和雪白的电光在压低的沉厚黑云间轰鸣,街道和黄泉的大地开裂,其下冒着岩浆的灼热火光。无数涉江薙刀骑乘着风雷,破开岩浆,飞出地面的沟壑,犹如致命的蜂群,朝高天原飞过去。
“不是说黄泉只镇守了五百个这玩意儿吗!”华赢大惊失色,对着通讯器狂吼,“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这他妈得成千上万了,跟军团有什么区别!”
“圣子!”闻折柳大喊,“他们是冲着圣子去的,现在就准备接应!”
“我已经到了!”谢源源回喊,“放心,我一定比他们快!”
杜子君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鬼骑兵,脸色很不好看:“居然隐藏实力……还藏得这么深。”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在黄泉经营了很长时间,”闻折柳道,“以不变应万变吧,大家可以上了!”
池青流和华赢都一言不发,且不约而同地按下了手中的开关。
——几乎令整个黄泉都为之战栗的火光轰天而起!
每一条街道都在颤颤发抖,每一座建筑都在哀嚎中爆裂燃烧,不夜城的房屋统统是古典的木制结构,因此火势甫一起来,便以无法熄灭的势头吞噬着房檐和大梁,沿街悬挂的风铃在火中一一粉碎,炸出最后垂死的清响。
这是从一开始就埋伏在全城的偃偶和机械斥候,除了刺探监视之外,它们还携带了足量的炸|药,这些小东西遍布不夜城的每一个微小的角落,即便城主知道它们,也不会猜到它们还附带了这样的功能——从玩家汇合开始,他们就在策划这样一场彻底的暴|动,来摆脱城主无处不在的铁腕统治。
圣子已经甩掉了沉重的三枚歯下駄,被谢源源拉着赤足在地上狂奔,她惊骇地看着爆炸的巨响,看见熊熊的火海吞噬目力所及的一切:“你们……”
“很漂亮吧,”谢源源转头看着天空驾驭风雷,朝他们扑下来的涉江薙刀骑,面容居然是无比平静的,“它不过是囚禁你的牢笼,再怎么金碧辉煌,那也是牢笼,只有它烧起来了,你才能完全摆脱它的控制……去见你爱的,爱你的人。”
——这是真正的倾城之恋,狂徒们燃烧了一整座黄金红玉的城池,只为他们能够在约定好的时间与彼此相会。
圣子凝视少年的侧脸,听到他接着说:“接力赛开始了,第一棒……就由我来保护你!”
他回手在圣子身上贴了一张符纸,符纸发亮,与狂奔而来的杜子君遥遥呼应,圣子伸出手臂,大喊道:“枫!”
但她抓空了,一股无形的巨力抓住了她的四肢,仿佛一对不受控制的翅膀,带着她往地面疾速飞翔,谢源源袖剑出鞘,他跳上高天原的宫墙,在悬空的宫阙群落之间左右突进,迎面是漫天风雷赫赫的涉江薙刀骑。
“找死!”第一剑从鬼骑兵的眼眶破出,砉然击碎了他作为头盔的星兜!
海拉的鲜血依旧残留在他的武器上,并且会作为刺杀死亡的荣耀永久保留,吃了一记即死判定,鬼骑沉重如山的身躯顿时塌陷下去,连同梦魇马一起坠落大地,在空中化作炽热发红的流星。
“枫——”圣子的呼喊逐渐遥远了,大量滚烫的白色蒸汽被热风和爆炸的余波轰上天空,杜子君自发红扭曲的空气中接住了太夫的身体,淡漠道:“别喊了,让那小子干点男人该干的事。”
“江雪!”圣子挣掉了华贵的腰带,第一重沉甸甸的朱衣如蝶蜕飞落出去,逶迤在烈火中,“为什么,他很危险,你们……”
“我们没死,”杜子君简短道,“但是你必须出城,那里有人在等你。”
圣子一边被他拉着狂奔,一边回头看天空中如电来去的闪光,那是谢源源的袖剑折射的光芒,“可是他挡不住那么多薙刀骑,他会死的!”
“死了就死了,难道因为会死这种理由,就能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吗?”杜子君一枪炸开前方摇摇欲坠的屋脊,斯卡布罗集市仍然被封印,好在他还有其它的备用,“更何况,谁死了他都不会死,还是趁他能挡住一会的功夫快跑吧。”
“薙刀骑也是黄泉的鬼,他们伤害不了我!”圣子焦急地说,“我是天照,让我去——”
“让你去战斗?”杜子君反问,“月读马上就会来了,三十年一次的机会,是救人要紧,还是赴约重要?”
“支援谢源源!”闻折柳在塌陷的火场中奔跑,“在圣子经过的路上设置防线,务必拖住涉江薙刀骑,尽量削减他们的数量!”
“知道了!”
“行。”
“已经来啦!”
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声响,足以烧干海水的高温,闻折柳接着问:“还有,之前离开的振袖新造和天神,你们有没有……”
急促的问话断在唇齿间,闻折柳慢慢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
四处都是滔天的大火,他面前却有冰冷刺骨的气息蔓延而来,仿佛极地和赤道的交界,被极端的温度对比激出了大量白雾。在这里,火焰也没有熄灭,而是以冻结的妖娆姿态包裹于冰霜之中。
一道纤细的影子就立在雾中,影影绰绰,身形曼妙。
“不用问了。”杜子君拉着圣子站定,一片枫叶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溢血的痕,“早就在路上等着了。”
十二个闭目养神的姽婳将军睁开双眼,甲一直起身体,望着火中走出的天神军团,为首的红天神和紫天神瞳孔纯黑,眨也不眨地望着她们。
“啊……全都失去神智了啊……”丙三活动着手腕,“这就是城主的底牌?一群失了智的天神?”
“刺青!是刺青在起效果啦!”丁四嘻嘻笑道,“不过,这样就看不见她们平常那种羡慕又嫉妒的眼神了,还是有点遗憾的说!”
“上吧,”闻折柳抽出手杖,“速战速决,不用留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写虐的手蠢蠢欲动了!
好久没跟大家发红包了,这次断了这么久,本章留言的朋友一人一个小红包,就当是补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