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讨了个没趣，蓝与慕乖乖吃了药。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缓了缓气。他抬袖擦了擦额头一番打斗后流下来的汗，又点儿好奇蓝曦臣却好似出汗不多……
他师父给他包扎完之后兀自在那收拾东西，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显然是生气了。
蓝与慕看了眼手臂上扎着的抹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想起来，哦，估计是因为他自己今天没穿蓝氏校服没有抹额可以摘吧。
“师父……”他小心翼翼地去轻轻扯了扯他师父的袖子，果不其然，蓝曦臣猛然挣脱，背对他，继续不言不语。蓝与慕见他呼吸幅度比平时大了很多。
这怎么办……要哄么？
要哄的吧？
先说点儿别的打破下尴尬的气氛，装可怜这招应该还是有用的吧？
“师父……这个尸毒的症状怎么跟先生教的那个很不一样啊？”
“……”无动于衷？！
“师父……我手有点儿麻……”
“……”无动于衷……
“师父……我头有点儿晕……”
“……”无动于衷。
蓝与慕：“……”不过，也算是从小被魏婴教大的他瞬间厚脸皮神功大成，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了，猛然从后面把蓝曦臣拦腰圈住了，紧紧搂着，头埋在他肩上撒娇道：“师父师父……我错了嘛……您别不理我，我害怕。”
然而他自小这样同蓝曦臣撒娇不知有多少次，从没有一次蓝曦臣是同现在这般浑身一僵，好似个木头人一般动都不动。
小时候倒还好，可能毕竟自己现下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蓝与慕自个儿心里也有点儿尴尬，但是他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强烈无比：他有点儿受不了蓝曦臣这样不理他。
“师父……您说句话好不好……好不好嘛……”
蓝曦臣终于微微叹了口气，回过身来，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又用灵力探视了一番他的身体状况，然后他稍稍一顿，又是半天没动。
蓝与慕都紧张了起来：“师父？”
蓝曦臣这才回了回神，脸上冰霜初化，慢慢恢复到往常的和煦温柔，轻声道：“那凶尸怨气颇重……拔出余毒要些时候，头晕手麻都是正常的……”
“哦哦。”蓝与慕见他又理他了，急忙点头一副乖宝宝状。
蓝曦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好久才道：“你要找个地方休息……现在这状态需尽量避免走动，我背你走吧。”
“哦哦……”蓝与慕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但想想中了尸毒为防尸毒流入心脏本来就该如此，完全合情合理，自己在那儿多想什么呢。于是不疑有他，便在蓝曦臣的搀扶下慢慢起身趴在他宽阔的背上。
蓝曦臣背着他，脚步好似有千斤重。
蓝与慕附在他身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地传来，似乎还未脱离紧张而频率略快，忽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他到底，将他伤成了什么样？
明明知道他那样一个人，心软善良又极重情义，自己那番作为等于是指着他大骂：蓝曦臣你这个混蛋你看你特么忘恩负义，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老子让你一辈子也还不清。
这样还自我欺骗着说并不故意让他愧疚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不，他固然是真的心灰意冷，却也的确在临走时出于愤恨狠狠地往他心里捅了一刀。
蓝与慕叹了口气，将箍着他脖子的两手搂得更紧了一些。被抹额绑住的手臂已经开始酸麻难忍，但是他也不吭声。
前世……两个人之间简直就是一笔糊涂烂账，蓝与慕现在再纠结不清谁对谁错。说原谅，他确实还做不到；说恨他，好像……也做不到……
蓝涣背着他一步一步走的极慢，心中思绪万千，想着刚刚那幕，心还是拎的，好久，他终于忍不住道：“阿澈……”
蓝与慕很久才答了一声：“嗯……”
蓝曦臣的声音在他耳边时远时近，未来得及消散的余毒慢慢涌上头，他开始有些头晕眼花。
“如果……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我……”蓝曦臣咬牙又咬牙，心中翻腾着的千言万语到了喉头，却偏生不知如何出口。
“师父……”蓝与慕的声音低低的，在陷入昏迷前挣扎着，口齿开始不清：“对……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将你拉入危险中，对不起不该让你这般自责，对不起……我依旧没法原谅你……
他紧紧箍着他脖子的手猛然间松弛了下来，挂在他胸前晃荡，身体也开始往下滑。
明明知道这是料想之中的事，蓝曦臣依然惊慌失措了一下，放下他，运足灵力又检查了一次，确定尸毒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退去，这种昏厥的症状是必经的阶段，而且他身体无损，才微微心安了一点。他用他身上裹着的他的外套把他包好，现下这状态再不好背着他了，于是将他打横整个拥进怀中。
他忽然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也曾这般小心翼翼用自己的外套包好他抱进怀中，只是那时候，包着的，是他轻飘飘好似没有重量的尸骨，而且那尸骨在破棺之时被震碎，还被聂怀桑毫不客气地斩断了头颅，两刀。
那时他用外套裹了他好多层，深怕他的碎骨漏下，散落在地上，落了个尸骨不全的下场，然后又想想，本来也就不全的。他在死时，曾被忘机斩断过一臂。
蓝与慕晕厥着，蓝曦臣便再不用刻意压抑，眼中酸涩聚集得越来越多，泪忽就滑落脸颊，落在被他拥在怀里，他惨白的脸上，又在他的脸颊滑过一道痕迹，消失在鬓角的黑发中。
这一次，怀中被他包裹在外套中的他，沉甸甸的，是有呼吸有体温的血肉之躯。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秀气好看的眉因为难受轻蹙，两片薄唇紧闭，胸膛有节奏地起伏。再不是可怖的尸骨。
蓝曦臣抖了抖手，将他往上提了提，更紧地拥着。他的胸膛贴在他胸前，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呼吸轻扫他的耳畔。蓝曦臣几近贪婪地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呼吸。
阿瑶，如果你死了……如果这一世……依旧保不到你，我……恐怕真的很难坚持下去了。蓝曦臣抱着他的双手指节更紧了紧。
蓝澈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巨大的桃树下，身下一张石床，上面铺着厚厚的干草，身上盖着的还是蓝曦臣那件外衣。
他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下。要不还是把姑苏蓝氏的服制给穿回来算啦，自己的是收起来了，结果隔三差五的把蓝曦臣的外衣裹身上算怎么回事？他的手不自觉地在他衣服上缂丝的暗纹间游走，暗暗叹了口气。
一会儿，他才想起来看了眼自己所在的地方……位于一处山谷上方，谷底一股充沛的灵气聚集，随风扑面而来。蓝澈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仔细辨别了一下，又睁开眼睛仔细查看了两眼，不禁啧啧称奇。
山有崖，崖有溪，溪有谷，谷有林；土生木，木下石，石中金……金木水土，然后此处迎阳，补足了火之气，一日中五行之气循环往复，此山倒是真不愧对它的名字，当真是灵秀！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下应该是在灵秀山山顶了。至于他是怎么上来的，倒是一无所知。
不一会儿，有脚步传来，他扭头一看，见一个高大身影由远及近，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那个朝他走来的人，并非蓝曦臣，而是一个身材高大，身着玄衣，肤色青白，唇色紫黑，连眼中的眼瞳都毫无光泽的非人之人。
然而那人从前英挺的五官未变。他还是金光瑶时见过此人数次，自然是认识的。
蓝澈正欲起身，叫那人微微按住制止了。
那人开口，声音极其生涩难听，语调低沉缓慢，咬词吐字极其艰难一般，道：“不必……多礼……”
蓝澈一笑，坚持起了来，躬身一礼道：“无妨的，宋道长。我身体已无大碍。”
宋岚不得不艰难回礼道：“蓝……公子……”
蓝澈问道：“日前同师父前来叨扰，不请自来多有得罪……只是，不知我，我是怎么……”
宋岚道：“先前……不在……回山之时……遇见……泽芜君同蓝……公子。”
蓝澈怔了怔，然后无奈地笑了。难怪闹那么大动静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人根本没在。他又想起什么，因问道：“宋道长……不知泽芜君现下何在？”
宋岚道：“蓝公子……尚余尸毒……未解……泽芜君随身药剂用尽，下山……前去……配药。”
蓝澈点了点头，心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他要同宋岚所说之事，确实不适合蓝曦臣在场……他本来还在犯愁怎么甩开蓝曦臣偷偷同宋岚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