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孟芷冉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温柔浅笑:“当是听话二字。”
薛世泽眼里的笑意更深:“那你同小爷说说,冯鑫的事,你到底都听见了什么?”
薛世泽嘴上说着话,手里还不闲着,上手捏了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揉搓着,语气轻佻:“小爷验看验看,你这耳朵好不好使,能不能‘听话’?”
孟芷冉面上从容不迫,声音轻缓:“奴妾是殿下的人,耳朵自然也是殿下的,殿下想让奴妾听见什么,奴妾便听见什么。”
薛世泽看着面前这个猫似的女人,冷哼一声:“不愧是孟尚仪,说出的话没有一句不熨帖,滴水不漏。”
薛世泽觉得自己只要瞧见孟芷冉,心里这口气就顺当不了。
她从前多直白爽朗的一个性子,敢说出当街“美人救小郎君”的话,怎得如今就成了这样?
“今日起,世上没有孟尚仪,只有五皇子府的孟侍妾。”孟芷冉说得清晰,不疾不徐地说出这句,轻柔又低缓。
薛世泽眸子乌沉沉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他突然笑了,笑容寡淡地很:“孟芷冉……”
孟芷冉垂眸:“奴妾在。”
书房中静谧了一瞬。
“这个时辰还没给小爷预备晚膳,是想饿死小爷吗?”薛世泽挑着眉梢,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这就是你做侍妾的本份?”
薛世泽知道,这一夜他是肯定睡不着了,便折腾地所有人都别睡。
小厨房的灶台就没闲下来,先要了现杀的烤羊排,吃了两嘴,嫌躁得慌,要炖的奶白的老鸭汤,天快亮的时候,又嫌弃这些腥气,要熬出米油的小米粥。
孟芷冉这一晚上,上上下下,饶是再怎么轻手轻脚的,莲足落在木质楼梯上头,在夜色里也格外清晰。
顾兆听了一晚上的“咚咚咚”,顶着黑眼圈下来喊:“再给五殿下端份红糖,来两个老母鸡新出窝的鸡蛋,煮成糖心的。”
五殿下要坐月子,可着劲儿的作!
顾兆揣着手,抱着肚子,笑眯眯地探头问:“殿下您要乌鸡汤么?要不让俞叔买一窝小鸡崽子,先在后园子里养着?”
薛世泽言简意赅:“滚!”
“孟侍妾呢?她这侍妾怎么当得?等着爷自己个儿更衣呢?”薛世泽喝完老鸭汤,胃里暖乎乎地就给睡着了,插空睡了一个多时辰,神清气爽,又有精气神继续作了。
“回殿下的话,孟姑娘下去跟女官们说话,交代几句。”福宝捂着屁股,往里头挪:“您今儿个想穿哪件?”
薛世泽听着来气:“她一个小小的侍妾,还有资格去教导女官?”
“刚有两位女官吵闹起来,俞叔不好管,便请了孟姑娘下去。”福宝见薛世泽面色不愉,忙又补充:“奴才上来的时候,看着那两位女官正收拾东西呢,说孟姑娘撵了她们出去,等着宫里来领人呢。”
“她……撵了人出去?”薛世泽扬了扬下巴,眯着眼问。
顾兆在门口瞧着薛世泽那德性,嘴角直抽抽:“可不是么?孟姑娘一心都扑在殿下身上,哪儿能瞧着别的花蝴蝶往殿下您身上扑腾?可不得撵人?”
五殿下心甚慰,唇角带了笑,大尾巴狼似的,在衣箱旁指点江山:“那个白不拉几,绣柳叶的那件,恩,就穿那个。”
福宝敢怒不敢言,这件是绣娘专门做了,备着去首辅家穿的。
老首辅年纪大了,在病榻上缠绵几个月了,前几日说不太行了,太医院偷摸给各府递过消息,俞叔便让人备了出来。
福宝也不能说这件是丧服,只闹不明白,薛世泽这阵子又是抽哪门子的疯,专拣着这种素净的穿。
福宝拖着自己昨儿个才挨了打,没好利落的身子骨,总算是伺候完这位祖宗更衣梳洗。
顾兆这才推着轮椅进来,让福宝把膳食端过来,跟薛世泽一道吃。
薛世泽桃花眼撇他,一脸嫌弃:“怎么的?没长大的小孩是么?吃饭还非得有人陪着?”
顾兆给薛世泽抛了一个轻挑的媚眼:“哎呦,五殿下别这么小气,殿下长得如此秀色可餐,不能暴殄天物,我跟殿下一块吃,能多吃两大碗粳米饭!”
“早说呢。”薛世泽自得地摸了下自己的脸,自觉油光水滑,“你说的是,的确是不能浪费了老天爷给小爷的这张脸,这么着吧,一顿饭十两银子,看在你我多年兄弟的份上,买十赠一,如何?”
顾兆撂下竹著,一脸正色:“既然殿下定要与我这么亲兄弟明算账,那顾某就不客气了。”
顾兆伸出五个又短又胖的手指来:“一份孟侍妾如何出宫的消息,五百两。”
薛世泽挑了挑眉梢,有些好笑地“呸”了一声:“我父皇的消息怕也没值这么多银子,一个小小的侍妾?你这可真敢张嘴。”
顾兆得瑟地扬高了下巴颏,一副爱买不买,不买老子还不卖了的架势,将小半碟子剁碎了的鱼咸菜放进小米粥里,搅合搅合,胡噜胡噜吃了一大碗。
薛世泽眯着眼睛瞧了他一会儿,从圆桌底下踹了一脚他的轮椅,冷声冷气地:“说!”
顾兆一副厌世的表情,不吭声。
薛世泽嘬了下后槽牙,瞪他一眼:“你行!”
薛世泽随手从手指上褪下一个墨玉指环,这东西配着弓箭用正好,顾兆一个瘫子,如今也就这箭法还练着,早就看上了他这个指环,黑黝黝的,仿佛有水光从里头流动似的,又好看又实用。
顾兆喜滋滋地拿过来,在袖子上蹭了蹭,毫不讲究地戴在自己手上,眯着眼,对着阳光看了会儿,忍不住赞道:“真好看。”
薛世泽在旁嚼着黄豆磨牙。
顾兆转过头来,对上薛世泽的怨妇脸,真诚无比地说道:“你放心,做兄弟这么些年,我不能坑你,我跟你讲,我这消息绝对比你这指环值银子。”
薛世泽不信,冷哼一声:“怎么着?孟芷冉出宫是带了藏宝图还是怎么的?”
顾兆笑得贱兮兮的:“这话说的,藏宝图别人稀罕,五殿下您还能稀罕,怎么出的宫不重要,重要的难道不是这孟侍妾为什么到五殿下跟前来么?”
“为什么?”
“因为孟侍妾她爱你啊,而且爱得非常之深沉。”顾兆信誓旦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