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裴姑娘语塞了半晌,直等到薛世泽都没耐心了，才听得她嗫喏出声：“臣女……是想请娘娘帮臣女试探一二,顾……顾公子可愿意迎娶臣女为妻。”
裴姑娘说完,脸就红透了。
但她自来规矩是极好的，方方的脸,嘴唇轻轻抿着，说出这句来，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臣女知道自己长得不好,唯一能倚仗的便是这个身份,顾公子他若是可以不嫌弃臣女,臣女定会好好照顾他。”
“原本不该拿这样的事情来叨扰娘娘，只是臣女已经传出过一次闲话,再不能有第二回,若再闹出乌龙来，臣女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嫁人了,这才想请娘娘为臣女探个底。”
裴姑娘说完，屏风后面静谧了。
安静的时间越长，裴姑娘便越心虚,这是她办过的所有事情中，最没规矩的一件。
可若是让她什么都不争取，就这么随波逐流，不知道最后落在何处去……
她又想要为自己争一争。
孟姑娘是罪臣之女，都为自己争来了五皇子正妃的位子，她为什么就不能为着自己的将来争一争？
“娘娘？”裴姑娘试探着问了句。
屏风后,孟芷冉还未出声，却见薛世泽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你随我去阁楼，顾兆在阁楼上，有什么，你自己去问他。”
裴姑娘从见着薛世泽那一刻就吓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薛世泽会在屏风后头。
但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孟芷冉本就是薛世泽的正妃，两人一并出现在书房里，也是对的。
她来拜见孟芷冉，薛世泽还没有从书房里出去，似乎也不是不行。
但是！
她若是知道，薛世泽在这里，她根本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裴姑娘纵是之前再怎么胆子大，想要为自己的命运抗争一下，也没想要真的抗争到顾兆跟前去，当着他的面，问上一句：“你想不想娶我？”
裴姑娘所有的规矩体统都不要了，提裙就往外跑，这辈子规行矩步的，还从来没有一回跑这样快过。
顾兆也知道裴姑娘今儿个要过来，还在阁楼上等着呢，就听得楼下“咚咚咚”地声音，人就跑了。
俞叔在楼下天井里看薛世泽的脸色，薛世泽没有半点相拦的意思。
俞叔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眼巴巴地瞧着裴姑娘跟阵风似的，从他跟前跑掉了。
顾兆从阁楼上下来，推着轮椅，满脸的问好：“不是，怎么回事这是？”
薛世泽还以为今儿个要得了孟芷冉的消息，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要给顾兆做媒。
薛世泽一点儿心气都没了，进了书房，大刀阔斧地往罗汉榻上一坐，问顾兆：“你觉得这个裴姑娘如何？”
顾兆眨巴眨巴眼，一时没明白过来。
薛世泽懒得跟他绕圈子：“她是来问，你想不想娶她为妻？”
薛世泽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正妻。”
“你这开什么玩笑呢！”顾兆冲他喊。
这都什么东西，怎么就扯到他身上了？
薛世泽还一肚子气呢，冲着顾兆直喊：“谁跟你开玩笑？我还说呢，怎么礼部尚书裴大人突然间对我小意奉承起来，不该恨得咬牙切齿才对么？没想到竟是因为你的缘故，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裴姑娘相中了你，想要请你做上门女婿。”
“嗯？”顾兆愣是给听愣了，后知后觉，手指绞着手指，心虚地瞄了薛世泽一眼：“我这个腿，我这个肚子，她……真能看上我？”
薛世泽对顾兆这个娘们兮兮的动作嫌弃地不得了：“没看上你，还能上门来说这个话？再说了，你这条件也不是不好。”
从前顾兆也是风度翩翩少年郎，是因为腿伤了，用了大量的药，保住了性命，才会变成现在这幅胖乎乎的样子。
但男儿家看得也不是容貌，顾兆是真的有才，没出事的时候，也是京城才子。
而且顾兆现在独身一人，又是个坐着轮椅的死胖子，裴姑娘一点儿也不担心顾兆会出去乱找姑娘，他根本就不好出门去。
顾兆咂摸过味来，抿着嘴乐：“裴姑娘还是挺有想法的，怪不得之前孟芷冉说，要让她做五皇子妃呢。”
薛世泽斜他一眼，毒舌的话到底没说出来，难得说道：“昨日裴大人就跟我陪着小心，可见这件事情裴姑娘已经跟裴大人夫妻打过商量了，裴大人对你应该也是满意的。”
薛世泽想想那位裴大人，为官为人也还算不错，还有之前裴夫人也跟着柴思悦来过五皇子府，不是个完全没脑子的深宅妇人，裴姑娘更不用说，是礼部尚书嫡女，为人方正，除了容貌差一点点外，没有其他毛病。
顾兆果然又高兴了些。
从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兆父母亲俱都不在了，也没人想着他的婚事。
他十三岁那年出的事儿，当时还年少，根本就谈不到婚事上头去，在一绝大师那里那几年，忙着挣命活命，活下去已经很艰难了，根本就想不到这上头来。
好容易跟着薛世泽回了京，进了潋月楼，又马不停蹄地忙着废太子冯鑫的事儿，多吃两顿好的，已经是极高兴的事儿了，根本就没往这上头想过。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婚事，会是这样从天而降的。
“那……那她刚刚就那么跑了，会不会……反悔了？我要不要做点什么？我是不是得找人去提亲，得找主婚人？我……”
顾兆一张嘴就叭叭地没个完，一扭脸看着薛世泽落寞的神色，总算是闭了嘴。
薛世泽揉着眉心，有气无力道：“你也没个尊长，不如就去请一绝大师吧，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傅。具体日后怎么办？你跟裴家去商量，这事儿你别拖，人家姑娘都开口了，你得做出个姿态来，阁楼上的事儿，你先撂下，我自己来办，让俞叔和福宝跟着你跑跑，库房里的东西，想要什么你拿去用，除了媳妇之外，我没什么不能给你的。”
顾兆乖巧点头，看着薛世泽这副样子，又有点于心不忍：“我这个时候准备大婚，对你是不是……太不善良了？”
薛世泽嗤笑一声：“你我自小一起穿开裆裤的情份，一起准备大婚，不是挺好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这不是……”顾兆话说到一半，顿住了，与薛世泽对视一眼。
薛世泽也想到了什么，他冲着屏风后说道：“明月你出来。”
刚刚在屏风后，装扮成孟芷冉模样的人，正是之前春熙楼的头牌明月姑娘。
明月是唯一一个春熙楼的头牌，没有去朝臣府邸的，因为除了薛世泽之外，没有人见过明月的真容。
世人都知道，春熙楼有一位明月姑娘，惹得五殿下流连忘返，但很快这位明月姑娘就销声匿迹了。
明月身上穿的是孟芷冉从前那身浅碧色的衣裳，她没见过孟芷冉的模样，但她从小是跟师傅学的口技，别的不行，学人说话却是厉害的。
不过一晚上，就在薛世泽，顾兆，俞叔，福宝几人的指点下，将孟芷冉的声音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顾兆看着明月的模样，明月是属于身形清丽高挑的，孟芷冉属于温柔依人的，坐在屏风后头学说话还成，但若站起身来，见着容貌，便不成了。
顾兆轻轻摇了摇头。
薛世泽也陷入了沉思。
明月也不知这两个人是什么意思：“怎么？奴家学的不像？”
“不是，你的声音是没得说，只是你的容貌跟五皇子妃相差的有些多，但五皇子妃不能总躲在屏风后头说话。”
“若是这样的话，那便找一个与五皇子妃身形相近的人，咱们春熙楼出身，别的不成，装扮却是厉害的，仿照个孟姑娘的妆面，不敢说十成十的一样，总也能肖似八成。皇子妃都有规制，到时候在头面上做做文章，要见人的时候，便将什么衔珠钗，垂珠钗，眉心坠都用起来，姑娘家大婚之后，会变一些模样，也是有的，只让她端坐着不说话，需要说话的时候，我在屏风后头说，这可不就成了？”
顾兆和薛世泽又对视了一眼。
裴姑娘这一来，也算是给薛世泽和顾兆提了醒。
事实上，现在没几个人知道孟芷冉失踪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可能是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孟芷冉的身份。
如果，孟芷冉好端端地在薛世泽跟前，仍旧同薛世泽你侬我侬，那么……
即便那个人发现，孟芷冉可能是五皇子妃，也会自我否定，毕竟“五皇子妃”好端端地在五皇子府里。
但也不是没有风险。
如果那个人知道孟芷冉的身份，但这么久没发难，是在等待着什么的话，突然间发现，自己抓了的人，可能是个赝品……
气急攻心之下，说不得会对孟芷冉下杀手。
薛世泽有些犹豫。
“我觉得明月姑娘说的这个法子可行。”顾兆冲薛世泽点了点头：“也许孟姑娘至今没消息，也需要我们为她遮掩耳目。”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六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