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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傻逼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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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其蹲在亮着心形粉红小灯的楼道,侧脸被勾勒得也跟着染上了点旖旎的味道,心说这旅馆打着那么正经的招牌,想不到瓤这么骚。

对面房间时不时传来用语言描绘出来就难以过审的声音,顾北其一成年人本来对此没有多大反应,他担心里屋梳妆打扮的那人,故意大声喊:“好了没有啊?”

谜之马赛克背景音这才小了一些。

快到点了。

“是这儿吗我怎么看人还没走。”电梯口有人大声嚷嚷道。

“前台不是给咱房卡了,撵走就是。”跟着的还有其他人,那被烟熏了似的嗓子一张开就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沙哑:“您先去隔壁,我给他们喊走。”

“江遥。”顾北其拉开门叫人:“走吧,快点。”

说着也不管那人外套还没套好,过去帮他穿鞋,“有人来了。”

“您还没拾掇完呢?”靠门那个咚咚咚地敲了几下,身后就跟着那个大块头“头子”,顾北其心脏发紧,还是从容不迫地站起来,沉声道:“这就走。”

江遥仰起脸来,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只知道好像来者不善,想抢地盘。

顾北其死死地按着他,打着商量:“我们把头发梳一下,马上就走。”

说着扭头瞥一眼挂钟:“还有五分钟呢。”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

那个领头的人拦住烟嗓:“让他们收拾。”

他年纪也不过三十来岁,却是带着饱经风霜的老成,眼睛里似是蒙着混浊的一片,让人怀疑他还能否看清面前的事物。对上江遥,他的视线顿住了,再未移开过。

江遥也盯着他,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

两人视线对在一起,江遥只在心里微吃了一惊,随后再无什么反应。

这于他而言,是个反常的状态。

完全状况外的顾北其却忽略了这点反常,蹲下去接着给他拆辫子。

领头带着人开始往里面进,他们提了几大包东西,都是零零碎碎的,看不出来形状。领头直接凑过去往那张江遥才睡过的大床上一坐,开始自顾自地脱鞋。

这本是一个十分冒犯的举动,江遥冷眼瞧着,似乎在警告,顾北其往旁边挪了挪,拍拍自己的腿:“来,坐我腿上。”

江遥看了一眼顾北其,没领会到全部的意思,还是忍下火气坐过去了,少年的重量一入怀,顾北其立刻感受到一股特殊的气息把自己包围了,手上动作慢条斯理:“痛不痛?”

皮筋可算是解下来了,如瀑的长发打着旋散开在少年腰际,因为之前绑的太紧,现在已经变成了一脑袋灰色的大波浪。床边那人仔细瞧着他们俩,眼珠动了动。

顾北其没搞明白这么复杂的头发是怎么编的,他也从来没给小女孩梳过头,小时候跟闻婳他们混一起时,大家也都很有团队精神地剪着锅盖和妹妹头,方便了上山爬树一起疯。

这一脑袋的发量,也不知得正儿八经的留多久。

顾北其无从下手:“我不会编,就给你扎个马尾了啊。”

身上的人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由他去了。

顾北其手艺还行,给他扎了个利落的大甩子,从后看着稍显蓬松,像松鼠的尾巴。江遥从他腿上跳下来,准备离开了。那个脱了鞋盯着他们看的人手边突然掏出来一个小盒,抖了几下,掏出一颗朝江遥递过去,道:“吃糖。”

这个举动把顾北其吓出一身的冷汗,几乎想也不想就要拉着人走。

江遥没动,好像在思考,半晌从茫然中回过神来,顾北其离他只有那么两步远,却根本没拽住,眼睁睁看着他伸手接过了那颗糖球,咕噜一下就含进嘴里。

这孩子怎么那么虎啊?!

顾北其后脖子被一只大手按住,他浑身都抖得如同过了电,那个跟班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身后,眼里充满了挑衅:你敢动一下,试试?

中年人依旧盯着江遥,直到看他嚼了几嚼,“啵”地吹出来一个泡泡,鼓在嘴角,无声地破了。

啪一声。

那人手上的糖盒被一个手刀劈下去,五颜六色的泡泡糖滚出来撒了一地。顾北其狠不怕死地挣脱那人的手扑过去拉住江遥就往外冲跑,伸手进去抠他嘴:“吐啊,快吐出来!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你就敢吃!”

后面那俩人已经追了出来,边追边骂,江遥嚼烂的糖硬生生让这人拽了出来,长长一条,随手就抛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估计黏在某个墙角。

“头晕没有?肚子疼不疼?你……”顾北其直接把人夹起来,要在往常,让他搬个煤气罐走几步路他能喘死在街边,这会儿啥也不顾了,对着这死孩子一顿锤,脚下居然还一路飙过一条红绿灯,横冲直撞地杀进对面学校里。

“吐吐吐!”

大树根底下,高个的男孩儿掐着另一个男孩儿猛晃,都快晃出了残影:“吐出来,快点吐出来……江遥!”

那声音简直快要哭了。

在他的不断□□下,江遥弯腰吐在了树下面。

什么都没有。

透明一小摊,像是口水。

他被拽起来,被那人用力抱住,他能感觉到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渗着冷汗,潮乎乎地黏在自己身上,不住地抖。

心跳快而有力,不断升高的体温把两个人都缠在一起,随机便觉得闷热。

“傻逼吧你……”

搞得江遥以为他还真那么没出息给吓哭了,还特别欠揍地歪头去看他热闹。

“去!”顾北其忽然撒开他,狠狠一抹脸,“见过虎的,没见过你这么虎的,我是你老妈么!带人出来还得顺道义务教育!”

后怕。

万一那个真的是……

顾北其拦住一个过路的学生:“今天学校医务室,开门吗?”

那学生看样子也是外校过来训练的,不知道这人名讳,摇摇头:“你去看看吧,楼没锁。”

天气渐热,医务室的医生们聚在一处,兴致勃勃地切西瓜:“开奖了啊……”

“噢噢噢,沙瓤,刚才谁赌的五块来着?”

平静的一个礼拜天,工作量微乎其微。江遥被顾北其扛着送进去,自然受到了全体成员的热情围观。

“没事啊她。”烫着一脑袋卷的女医生摘下口罩,拍拍床上那人脸蛋儿:“面色红润,呼吸正常,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诶你俩午饭吃了没?这大热的天,来跟阿姨们啃瓜吧。”

江遥手里被强行塞了一片,瞅一眼身边站着的那个哥,忍住了没敢下嘴:“……”

“吃吧。”顾北其无力扶额:“这个可以吃。”

趁着这人埋头啃瓜,腾不出手来,顾北其在旁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门,另一只手一块摸了自己的。

倒是不热,他安心了。

江遥带着满手红红的西瓜汁液推开他,也弄了对方一手。

顾北其忽然贴近他额头撩拨起微长的头帘:“欸,你这儿,有一个小疤……”

男孩子说话很轻很轻,俩人挨的近,彼此呼吸都清晰可闻,顾北其凑近了看这人的眉眼,越看越忍不住乐——那气鼓鼓的小样儿。

那么一点点小痕迹,除了颜色和周围皮肤有点出入以外,没什么特别的,顾北其只当是他自己淘气留下的血泪史,还有点想笑话他。

“来,好——了。”热心肠的女医生帮他把小辫儿重新编好,江遥于是神气活现地扑腾起来,带着弯弯一截发梢满血复活,重振雄风。

真是,天生受宠的命,顾北其想。

连带着自己这种……自己这种人,居然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他身边凑合,有瘾似的。

天色渐暗,俩人终于重返音乐教室,顾北其找到了自己留在窗台的手机:“居然还有电。”

江遥看见那台三角时明显有点激动,顾北其不知道他想起来什么往事,这孩子坐下就不动了,他叫了几声也完全没有想起来的意思。

不是。

江遥摸着光滑的琴键,虽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台,但这种三角式的施坦威他还是十分有好感,也算爱屋及乌。

“你会弹?”顾北其也在他身边坐下,看看他的手,笑:“条件还可以,不过我感觉你应该更适合去跳舞,你实在太皮了,坐不住。”

“钊峰之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泡在这里,有时候一晚上都舍不得回家。”

江遥好像很愿意听他讲那个男老师的故事,眼睛都不肯眨一下,他便继续讲了:“我以前还……没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也蛮喜欢听他讲课玩的,那时候只觉得他那么努力又负责任,一定是一个好人。”

“钊峰之前和我说,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一定要跟他讲。”男孩子忽的垂下眼睑:“你不知道,你肯定不知道,对,那时候连我都还没成年呢,你都不知道在哪。”

“那一届的班里,和学校经常有联谊活动的乐团关系很近,因为都是学这个的,他们每天放学了都过去,不止中学时期,而是从小。那时候乐团还有很多人,钊峰还是首席……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琴技还真不怎么样,当然后来好多了,也算大器晚成吧。”

都是首席的人,技术会差到哪里去。江遥无声地哼了一下,他觉得这人就是一副不懂装懂的样子,糊弄自己玩呢。

你自己又有多大能耐啊,好意思评价人家。

“后来,他就从那辞职了,正好我也升学,我们一起离开的。”

顾北其娓娓道来:“然后来到这里,就是现在的松源。”

他为什么辞职?

“因为……”

顾北其忽然变得难以启齿。

心里在和自己做着剧烈斗争,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睛,他居然会觉得心虚,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这些过往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想要找谁去倾诉。

————————————

你别学了吧。

顾北其狠狠闭了闭眼,女人凌气盛人的声音到现在还时不时在自己耳边回响,如同一个诅咒。

供你现在这个条件,我拿什么供你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我跟你爸过够了,现在还要继续拉扯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妈一把年纪寄人篱下有多么的……

麻烦的不光是家庭。

“那老师人不行啊,这种水平的人怎么还敢放进来,不怕砸了乐团招牌吗?”

“听说他做评委了还受贿……”

“钊峰这样的,也不是科班出身,不跟着他屁股后头混多考几个证,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靠对手型上台,够可以啊,等着哪天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我说,小七。”那些人喊:“屈才了啊,给这种人当垫背的。”

顾北其没搭腔,专心扫着自己的地,扫干净这帮人甩下的烂摊子,接过身边学徒递过去的水桶和拖把:“谢了。”

“哥是真替你可惜。”年长的学徒拍着少年瘦削的肩:“凭什么,都是一个老师带的,他怎么就能狠下心来这么对你你跟钊峰不都是他的学生么这心眼偏太多了吧。”

“也就是你那小老师不在没人给你撑腰,不然哪里轮得到……”

少年抬眸,沉声道:“宋老师和陆老师,都是我的老师,用不着刻意作比较。”说罢,赤脚提着水桶走远了。

钊峰在晚上还总喜欢来找他,他其实一共也没比这少年大多少岁,而算起来辈分,顾北其还算是他的小“师兄”。

“小老师。”那人那时候到底年轻,也很殷勤:“晚上乐团关门晚,你再陪我练练吧,就……今天的合奏,你觉得我怎么样?有长进了吗?”

“长进那肯定是没有的。”顾北其也只得实话实说。

钊峰闻言,有点失落,却并不气馁。

“那我今天,再加练一小时。”

“可别介。”少年简直怕了:“什么仇什么怨啊?我爸还喊我今儿回家包包子呢,你那本车尔尼全弹完了?”

“还没。”

少年站起来:“哥,基础是很重要,可你光啃那几册练习谱也没卵用啊,你把我标星号的先溜下来,指法我慢慢告诉你。”

“啊,好的。”青年趴在桌子上,一条一条记着笔记。

下礼拜的演出,是双钢合奏曲目《爱之忧伤》

……不得不说钊峰弹的真的蛮忧伤。

顾北其被迫听他弹,也越来越忧伤:这几个月的晚间时间全陪这小子搭进去了,搞得他摩尔庄园大号都没时间上。

他还挑了几个钊峰练习时的背影录像给自己列表发去,那个可爱的小美女惊喜道:“这是你?”

“不是,是我徒弟。”顾北其臭得瑟。

“你都带徒弟了?”

“可不是,”他对那自己当时名正言顺的“网恋女朋友”就很有耐心:“下次想听什么?我录给你。”

“就还你和你朋友一起写的那个歌吧。”

“啊,那个没劲。”顾北其积极地想要摆脱黑历史,搞不明白这小孩儿怎么对那首儿歌这样痴迷:“哥给你弹一曲降E大调的圆舞曲,怎么样?”

“随便。”那边忽然没了什么兴趣。

“……对了,你的芭蕾,跳的怎么样?”

少年肩上蒙着厚厚的被子,桌上开着盏小桔灯,光线一点都不好,早恋搞得如同做贼:“今天老师又教你什么了?”

“……Battementtee,巴特芒汤纠日代。”

“啥什么芒……汤?”

“不是汤,是小踢腿。”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纠正。

“噢噢噢……”

俩人都互相交换过不少练习时的录像,顾北其由衷地夸道:“我觉得你的腿型还蛮好看的。”

又补了一句:“比我们乐团那些练舞蹈的女生,都好看。”

那边好半天没回他,顾北其那会儿还不太会算时差,总觉得自己每次上午说话那头的时间全在下午。很多时候他们聊着聊着就忘了这茬,女孩儿每次离开也会很有礼貌地和他说“我爸爸喊我休息了”,撩拨得他心里痒痒。明明知道打扰人家休息不好,可心里就像有小猫爪子挠似的,抑制不住地想找她说话。

“你真乖啊,说让休息就休息,睡得着嘛。”

“睡不着,数星星吧。”

“法国真好,想数星星就数星星,北京雾霾重得都看不见星星。”

“我也想看雾霾。”

“呃……”

顾北其想说,没必要,真的没必要,等你呼吸道感染进医院挂水你就不会再好这个奇了。

和网恋对象尬聊成了灰暗中唯一透进他心里的那一点光。

身边那人忽然扯了扯他,提醒他暂时回到现实中来。顾北其回过神来,发现身边的人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差点把他看羞涩了,嘴上还在硬:“干嘛,被我帅到了?”

江遥瞅他的眼白徒然增多,最后往上一翻,缓缓地从琴凳上出溜下去。

还真的坐不住。

“这天也马上黑了,咱再坐一会儿,还是直接去打听你男朋友”顾北其也没什么心思要在这弹弹琴,干脆跟着他走:“你刚刚那个问题,我想好怎么说了,再回答你。”

江遥自顾自地要出去了,从后面看这小脊背永远挺地那么直溜,好像插着钢板一样。

“门等下,就让他们自己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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