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嵘步履如飞,急匆匆抱着沈雪柠,面色铁青地走向院外,目光冷戾如刀刃般剐了眼顾清翊:“你有什么资格关心她??你救破东西和臭婊/子?,都没救她?。”
顾清翊有些后怕,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大吼道:“找医师!找医师!全滚去找医师!”
江嵘把沈雪柠放到床榻上,立刻命人打来大桶干净的凉水,为?烫伤处冲洗降温,再急急地用纱布裹住冰块冷敷患处,怒吼着:“我就是医师,我给她?处理伤口,你们立刻备药!”
沈雪柠烫伤处的疼钻心入髓,浑身都忍不住发颤,甚至能闻到身上烧焦的烤肉似的味道,熏得她?作呕,大滴大滴汗水滚落,皮肤因为?虚弱过度白的像层薄纸。
顾清翊拿出丝绢,小心翼翼地替沈雪柠擦脸上的脏灰,气息不稳,仓促地安慰:“雪、雪柠,一会?儿就不疼了。先忍着点…对不起……”
“你凭什么叫她?雪柠?”江嵘冷嗤,急速为?沈雪柠处理伤口,冷嘲热讽,“你和她?成婚四年多?,过得跟陌路人一样,这会?儿晓得叫雪柠了?”
顾清翊若不是看他处理烫伤十分在行?,早就把他拎出去打一顿了,剐他一眼,改了口:”夫人。”
呛的江嵘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住郁气,冷呵声:“你晓得叫她?夫人了?等着吧,她?迟早与你和离。这声夫人前面,得冠以其他姓氏。”
他说的直白又野,在场人擦了擦汗。
在床上半昏迷状态的沈雪柠只觉得耳边絮絮叨叨的,听不真切,像有苍蝇嗡嗡作响。
忙到天亮。
顾清翊和江嵘等人细致入微为?沈雪柠疗完伤,做了个?手势让所有人踮起脚尖退出屋子?,不要吵醒睡过去的她?。
清晨的天空笼罩在一片青灰色中,薄雾凉人,鸡鸣刺破沉寂,云管家站了一宿腰酸悲痛,正悄悄捶了捶后腰,立刻吓得满脸震惊——
只见众人刚出听雨阁的顾清翊抓起江嵘便揍了一拳。
江嵘以指腹摸了摸嘴角一丝血,骂了句,握紧拳头?就回敬了一拳:“诸位看好了,这可是永安侯先揍我的,我正当?防卫。”
二人在明镜湖上打了起来。
江嵘心中怒气沸腾,若非需要隐藏实力,他真想和顾清翊好好打一架,揉了揉手腕,指着顾清翊的鼻子?气笑了:“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我先去给阿柠买药,暂时不和你计较。”
“阿柠?阿柠是你叫的?”顾清翊怒极反笑。
江嵘飞身上瓦砾,倒不是他临阵逃跑,而是他想起老薛那?儿有个?药能治疗烫伤疤,得赶紧去取。
“他不像是普通人,功夫和胆量都很好。”顾清翊冷静了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滴,“沉云野,你查的怎么样了?今晚的刺客,像是两拨不同的刺客,同时涌入侯府撞上了。”
“属下查过江嵘,是城南郊外的人,武功较好的草莽村夫罢了。”沉云野汇报道。
“白桑交代?,她?当?时和夫人在院中散步,有灰黑色刺客闯进?来,她?因为?害怕故意装晕,看到刺客将夫人掳走了,推测是他把夫人绑进?祠堂后放的火。据福安交代?,先有灰黑色夜行?衣的刺客,也就是白桑看到的那?波刺客,迷晕他们后立刻离开了,紧接着纯黑衣刺客闯入夫人屋中,发现夫人不在。明显是两拨刺客。”
顾清翊在清晨的雾色中负手而立,目光沉稳睿智:“挟持赵音的刺客身穿纯黑色夜行?衣,挟持她?的同时,悄无声息地涌入听雨阁刺杀雪柠,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表面挟持赵音,真正目的却是刺杀雪柠。”
“会?不会?是乱党?”
“不是。”顾清翊摇头?,“义父剿灭的乱党数不胜数,乱党最恨的是义父,他们能杀定然最先杀义父的女儿赵音,不会?转移目标到雪柠身上。查下赵音最近有没有去过买杀手的无望阁。”
“您是怀疑……”沉云野嘶了声,眼中露出震惊。
顾清翊点点头?。
赵音之前计划杀掉沈雪柠最得力的丫鬟,必然对沈雪柠是记恨的…从前阿音活泼却善良,可如今,她?竟会?安排那?么周密的计划去杀青玉…最难揣测的是人心,人心易变,故人四年不见,赵音变成了什么样,不好说。
他眸光深冷,想起赵音说被?深山中的老夫妇救治三年,可他曾派人想送去黄金回报二老救赵音的恩情,却查无二人,他没找到救赵音的老夫妻…
“另外一波灰黑色刺客,与赵音无关,他们的直接目标就是沈雪柠。去查查,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以及这波灰色刺客的来源……”顾清翊道,“他们绑了她?藏在祠堂,迷晕听雨阁的其他人后,火烧祠堂,是不想让他们发现雪柠不在屋中,这样救能悄无声息地烧死沈雪柠。手法逻辑更像灭口。”
****
翌日上午。
沈雪柠浑身酸痛,身上约莫有十八处地方被?青玉涂了凉悠悠的药膏,再以纱布裹上,在外面穿宽松些的纱裙,披着大氅,她?醒来,劫后余生般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江嵘救得我……”
“是江公子?。”青玉扶着她?用早膳,想到昨夜的熊熊大火,咬牙道,“小姐,侯爷明明看到您倒在大火里,他却去拿走金丝纱,抱走大小姐,都没说就您,真是令人寒心。”
是啊,昨夜她?拼了命的撞开柜门,倒在众人视线中,倒在他前面二十米的距离,所有人都看到她?了,他也肯定看到了的,但是他只救了赵音和赵音的心爱之物,说来可笑,当?了四年夫妻,在他眼里还不如件金丝纱。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拿纸和笔过来。”沈雪柠闭上眼,遮住眼中痛色。
青玉晓得自家小姐要做什么,当?即嗯了声点头?,拿出一张易于保存的白纸,笔墨砚台。
……
还有七天就大年三十了,今日很冷,外面下起雨夹雪。
乌云压的很低,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整个?京城笼罩在一派萧瑟凄冷中,芦花般的雪在阴云密布的天空斜斜飘着,树桠上裹着白霜。
青玉撑着山水墨油纸伞,一手扶着沈雪柠,一边去浩铭轩。
途中,路遇同去浩铭轩的赵音,赵音打扮的人比花艳,穿着一抹绯色走在雪地里,笑靥如花,素手扶了扶发髻:“昨夜,又让雪柠姐姐受委屈了,我替清翊向你赔个?不是。我也没想到清翊明明看见了你,却都还要执意救我,救我的金丝纱,最后也没进?救你。”
是啊,赵音也看到了大火里的沈雪柠。
所有人都看到了摔在火里的沈雪柠,她?就倒在顾清翊前面几十步,顾清翊都没救她?。
可惜沈雪柠现在不在乎了,她?冷笑着,并未回话。
二人同到了浩铭轩。
赵音端着一碟槐花糕,敲了敲门,柔声道:“清翊,我给你做了糕点,我想见你。”
门紧闭着,并未开。
“回去。”顾清翊掐了掐紧皱的眉心,嗓音冰冷。
赵音脸上一僵,不愿意在沈雪柠面前被?顾清翊冷落,连忙又求道:“清翊,我做了很久,很辛苦的…”
里头?索性连话都不说了。
“顾清翊,我想见你。”沈雪柠在门前站了会?儿,声音平静地不起一丝波澜。
门,迅速从里面打开。
顾清翊走了出来,他有些意外,没想过受伤的沈雪柠会?这么快找他,他侧身让她?进?门:“进?来吧…”
赵音也跟着进?去了。
她?看见顾清翊案牍上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无望阁购买杀手十名花费三千两白银,旁边还躺着一封账房手札,上面赫然写着赵音于三日前从账房支出三千五百两…
顿时,赵音便白了脸。
顾清翊眸光藏了丝厌,寒霜般冷的目光扫了赵音一眼,道:“你先出去,我回头?找你。”
赵音强迫自己?冷下来,心跳如鼓,满脑子?都是无望阁和账房手札,她?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极力冷静下来,温婉地说道:“好,那?我回去等你。”
她?转身,力争自然地微提裙角走下阶梯,后背却渗出了汗。
沈雪柠进?了书房,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摊开后,放在书桌上。
她?不在看顾清翊,只是盯着那?封和离书,嗓音如凉雪,缓缓而平静:“侯爷手受伤了,我便代?劳写下和离书,我已在上面签字了,只要侯爷签字就行?了。”
屋门未关,风雪挟雨灌进?屋,顾清翊为?沈雪柠关上门,怕她?病中凉着,。
他坐在案牍前,拿着那?封和离书,读出了声:“夫顾清翊,妻沈雪柠,因感?情破裂而双方自愿立下和离书,彻底结束夫妻关系,此后婚嫁自由,各不相?干,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末尾落笔签字:“前妻:沈雪柠,前夫……”前夫处空着,只等他签字了。
窗外的风雪簌簌而下。
顾清翊用力攥紧和离书,目光近乎缱绻到偏执,泛着冷意与怒意:“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和离?”
沈雪柠只是平淡地说:“别捏皱了,不然我还得写。”
砰,顾清翊将和离书重?重?拍在书桌上,背对沈雪柠,深呼吸口气,他情绪复杂,刚想说不签,可沈雪柠便打开门,走了出去,跪在了风雪雨中,磕了一个?头?:
“请侯爷签下放妻书,放我离开。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一件金丝纱,夫妻做到这个?份上,空有其表,还有什么意思呢?余生漫漫,早些和离,你我各自欢喜。何?况,你的阿音对侯夫人的位置,早已翘首以盼…”
这一字字,一句句,兵不血刃,刺着顾清翊的心。
顾清翊气馁下来,哑口无言,欲辩无词,他心底复杂情绪翻涌着,哽在胸口处压的他难受,偏生他不善解释,甚至不知道从何?解释,他唇角扯动,望着风雪中跪着的女子?,说了声:“对不起……”
他昨晚没有看见沈雪柠在里面,冲进?大火时,他所处的位置浓烟滚滚,熏得他睁不开眼睛,根本看不清,他只能凭借方位抓住金丝纱,抱走赵音跑出去。
他若是看到了沈雪柠,他一定会?救她?的…
归根结底,只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他眉眼间有些失落,撑着伞朝沈雪柠走去,为?她?挡风雪,他蹲下来,牵着她?的手想让她?起身,一遍遍地喃喃:“对…不起…确实是我没有及时救你…是我对你不起…”
沈雪柠的手从顾清翊的掌心中,一点点抽出来。
风雪吹着她?的墨发,她?面色平静坚毅,有些苍白透着病色,细柳腰荏弱不堪一折,跪在地上,似一吹就倒,可她?就是没倒下,反而跪的直直的。
青玉也跪在她?身后。
福安也是。
沈雪柠跪了多?久,顾清翊就站在旁边替她?撑了多?久的伞。
他脱下外衣,披在沈雪柠的大氅外,站在柳絮般的大雪中,身形瘦而颀长,显的有些孤清,哑着嗓子?,眸眼布满郁色。
“成婚娶妻是人生的必经过程,我确实一直认为?娶谁都是娶,妻子?只是摆设,能挡掉踏破门槛的媒婆、挡掉企图拉拢我成为?安王党羽的锦乐公主,可我娶了你,时至今日,我不想看到你离开……”
他攥紧伞柄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他不善花言巧语,不懂讨人欢心,他的声音有些颤,只是一遍遍重?复:“我不想你离开,不想。真的,不想。”
从前的咳疾,本是好了的,但在风雪里受寒,沈雪柠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脸色煞白,牵动了身上昨夜才处理好的烫伤,额前冒了些薄汗,她?淡淡地开口:“侯爷,放了我吧…”
顾清翊命人在沈雪柠身旁烤了火盆
他眸色愈紧,咬紧后槽牙,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性子?,走了就不会?回头?的。你告诉我,怎么样可以补偿你,我可以补偿你。”
沈雪柠不说话,倔强地跪在风雪里。
这一跪,沈雪柠跪了一整天。
顾清翊也撑了一整天的伞。
二人无声无息地对抗着,成为?侯府最奇怪的风景。
从前隐忍卑微又不得宠爱的夫人跪地求着和离,侯爷在风雪里冻着站了整天都不肯离。
直到沈雪柠身子?受不住,摇摇欲坠起来,眼看要昏迷过去,顾清翊一把抱她?入怀,拥着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揉进?骨子?里似的,他低声喊着,带了些祈求:“别跪了,沈雪柠起来……”
沈雪柠淋了一天的风寒,在他怀中闻着淡淡的清冽松柏香,忽然想到,她?从前有多?么贪慕这个?怀抱,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尖,如玉的十指按在他肩膀上,缓缓且用力至极地推开他,继续跪着:“雪柠跪求侯爷,签下…放妻书……”
她?柔弱而坚定的声音,随风雪飘散。
顾清翊窒了一息,心脏绞痛了下,他下意识捂住心脏,深吸口气望着大雪中执着的女子?,凝视她?良久,眼里有些受伤,郑重?地、妥协了:
“我,签。”
随后,他将她?拦腰抱入怀中,公主抱的姿势,自浩铭轩大门口一步步抱去书房,十来步的距离他用却脚步灌铅般走了很久。
二人谁也没说话,死寂、沉默。
他将她?放在暖炉旁的软榻上,为?她?送过去碗姜汤后,坐在了书桌前,提起毛笔,在和离书前夫那?栏,顿了很久,迟迟未落纸的笔尖滴下黑墨。
终究,最后他还是签下了顾清翊三字。
在放妻书的末尾,他笔尖虚浮下笔无力,有些颤栗地写下前人的一段话:“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娥媚,巧呈窈窕姿,选聘高官之主,衣食无忧而平安喜乐。”
末了,他停笔,折好放入信封,递给沈雪柠:“我将城中最繁华地段的五间铺子?,与城南三街的四合院、城郊百亩的庄子?分给你,另外会?让云管家从账房支八千两白银给你。愿你……”
祝福的话,临到分别,顾清翊却有些吝啬了,他眉眼失落,却极力控制情绪,做出怪异的面无表情来,嘴角微微往下弯,笑了声:“愿你此后,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丈夫。”
四年夫妻说到最后没点难过是不可能的,沈雪柠猝不及防,有些红了眼。
时至今日,顾清翊才发现他的妻子?,长得极美,细细的黛玉眉、玲珑白润的鼻尖、不染唇脂便自带樱粉的唇,出水芙蓉、清丽绝伦,雪肤花貌,是那?种很纯的长相?,如夏夜栀子?、秋日雪樱,美而不妖,带着清新味儿…
他望着她?失神了下。
沈雪柠接过和离书,微微福了福身,最后施了一礼,勉强勾起抹笑意,鼻尖酸的离开:“民女沈雪柠,与侯爷,就此别过。”
他永安侯,万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与她?云泥之别,只怕就此离开后,此生都不会?再见。
离别旧人,尤其是诀别昔日的挚爱,就宛如撕掉身上一层皮那?般疼,她?转身与顾清翊擦肩而过,二人衣袂相?交。
一人向前走,一人朝后看,背对而立,越走越远。
顾清翊最终还是转身了,看着沈雪柠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背在身后的手捏紧成拳,无力至极,眼眸沉郁,周遭的气场威压肃冷,冻的人害怕,蓦地,呕出一口血…
“侯爷您这是何?必?”沉云野哀叹,忍不住道,“其实从您带她?回军营开始,我就觉得侯爷对夫人越来越上心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可能连自己?都没看清自己?的感?情。”
“您想放她?走吗?您愿意嘛?”沉云野递去一杯热水。
顾清翊摇头?:“不愿意。”
“那?您为?什么还要放她?走?”沉云野十分不理解。
“因为?,她?想走。”
所以,他放了。
*****
江嵘刚去取了世间绝佳的烫伤药,就听见侯府门口的小厮交头?接耳讨论:“夫人真和离了?”
“那?可不呗,刚刚搬出去,唉。”
天知道,江嵘在旁边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没有鼓掌!
他看到不远处正扶沈雪柠上马车的青玉,赶紧大喊:“青玉,福安,等等我。”
二人皆是一愣,看着满脸笑容恨不得把高兴两字写在脸上的江嵘,忍不住嘀咕:“江公子?这是遇到什么大喜事儿了……”
马车中,白玉般的十指尖尖伸出来,推开木窗,沈雪柠看向江嵘:“江公子?昨夜冒进?火海救我,又为?我寻了伤药,若不是你,我恐怕…”
江嵘笑容灿烂,露出白牙,俊脸生动起来,坐在他牛车上,一手攥着竹枝鞭牛,与马车并行?而立:“小事一桩。我今日又去找故友寻了最好的烫伤药,这里有十瓶,先给你家小姐用着。”
话罢,十个?白药瓶被?青玉接住。
“青玉给钱。”沈雪柠在马车上将头?探出来,笑道,“不忍心让江公子?破费,救命之恩尚未报,怎么还好意思白收你的东西?”
江嵘雅俊的脸上剑眉挑起来,眼里攒着六月暖阳般的笑意,很是开朗,他今日穿着一尘不染的竹青色云纹长衫,腰间配了翡绿的陶笛,风一吹,陶笛微微晃动,他嗓音清越如山泉泠泠,笑道:“我也没付钱,是我挚友送的,你不必给我钱。”
其实,真相?是,他冲进?薛沉玉的药谷,一顿胡乱翻找抢走了最珍贵的十瓶烫伤药,薛沉玉事后心疼的差点气晕过去。
可没关系,只要沈雪柠不留疤不疼,他抢了整个?药谷也是小问题。
江嵘在飘扬的小雪里,在牛车上,仰起笑脸,眼里藏着细碎的星光与暖意看着沈雪柠:“你现在要去哪里?找到住的了吗?”
“找到了。”上次和顾清翊吵架后,她?就拿着攒下的钱,在城北街买了个?老院子?。
“在哪里?“
“在城北。”
“好巧啊,我舅也在城北买了院子?,我也正好打算现在去城北,顺带能帮你们搬搬家。”
青玉眼前一亮:“那?真是太好啦。”
和离后,沈雪柠因为?上次白桑半夜放信鸽的事,心中有疑虑,并未带她?一起走,只带了陪嫁的福安和青玉。
五人七弯八绕地走了一个?多?时辰,沈雪柠掀开车窗,见江嵘还跟在旁边:“江公子?的舅舅也是住在这边吗?”
“是的……”
沈雪柠停在一处老旧且破的院子?前。
院门结了蜘蛛网,蜘蛛顺着细细的蛛丝爬来爬去,青玉有些害怕,连忙护在沈雪柠面前拿起扫帚挥舞道:“别别别过来!”
沈雪柠哑然失笑,捡起地上的残枝,挑破蜘蛛网,蜘蛛落荒而逃。
福安推开院门,好在是冬末,院中并未生多?少杂草,只是长了不少青苔,地面铺着石头?还算平整,所见十分陈旧,正厅里的桌椅板凳皆是厚灰。
沈之默弯腰一吹,满面灰尘呛的他咳嗽。
牛车停在沈雪柠门口,江嵘走进?屋中,注入内力悄无声息地重?重?拍了拍房梁支柱,并未出现裂缝和摇晃,还算结实。
他一声不吭抓起扫帚,清理青苔和厚灰。
等沈雪柠和青玉他们放下包袱,打开各自的卧房门通气时,见江嵘已经扫好了院落,拿着抹布擦柱子?、桌子?、椅子?…
“江公子?!”沈雪柠大步走去,手按在抹布上:“我和青玉福安他们收拾即可,你是客人。而且,你不是要去找你舅舅吗?我们怎好耽搁你的时间?”
江嵘额前忙出晶莹的汗珠,笑道:“你叫我江嵘就行?了,公子?公子?的听着太客套了。巧了嘛这不是,我舅舅就住在隔壁,我未曾想到你居然买院子?在这里!”
“隔、隔壁?”沈雪柠微愣,她?记得左边的住户是一个?私塾的教书先生,才十九,比江嵘还小,却是他的舅舅了?
“是啊,我表舅。”江嵘放下抹布,仓促地笑了声,“我先和我表舅打个?招呼,待会?儿再来帮你们。”
他转身,面上笑容消失,走到隔壁敲响了门,只见里头?的人一脸茫然地问道:“你是……”
江嵘直接推他进?院子?,砰地关上门插上门闩,单手拎着他的衣袖飞进?正厅,把他按在墙壁上,从袖口拿出一叠银票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兄台,和你商量个?事儿,我买下这你院子?,你装成我表舅跟我走一趟,然后搬出去换个?地儿住。”
“啊不是…仁兄你这也不是商量的样子?啊……”教书先生战战兢兢地指了指拎着他衣领的手,瑟瑟发抖,“你能先把我墙上放下来再说吗……”
“哦,行?。”江嵘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不甚在意道,“这里大概一千多?两,你拿去——”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江嵘和教书先生面面相?觑,以为?是沈雪柠来了,他微笑,亲切地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记得,你是我表舅。”
江嵘刚抽掉门闩,忽地,一道疾如闪电般快速凌厉的掌风袭来,来者抓住他的胳膊,单手关门插上门闩,将他逮住朝里走,沉沉道:“我买下你这院子?,价格你出。”
“顾清翊?”江嵘微眯眼睛,以掌风逼退他,眼底隐有火星闪烁,冷冷道,“按律法,私闯民宅可是犯罪,你这么做不好吧?万两黄金,我都不卖,烦请你出去。”
“啊不是……”教书先生小心翼翼地嘟囔,“我还没答应卖呢……”
“银票不都给你放在桌上了嘛?”江嵘怼道,“那?一千两够你买十个?这样的房子?了,你赶紧走吧,这房子?归我了。”
顾清翊从袖口里拿出两千两银票,按在教书先生手里:“卖给我。”
“我先来的。”江嵘微眯眼睛,眼里隐有威胁之意。
顾清翊冷沉沉地看着他……
教书先生在二人的目光中,在那?些银票里各自拿了一半,弱弱道:“这院子?你们一人一半,成不成?我各收一点…”
“不成。”顾清翊与江嵘异口同声。
“你到底是谁?”顾清翊扫量江嵘,冷笑,“前脚雪柠刚离开侯府,你就跟上了,沉云野说你是山野村夫,一个?山野村夫能随手就掏出一千多?两买宅子??你待在她?身边,不怕我查到你的身份吗?”
“你的意思是我身份见不得光?”江嵘回以冷笑,眼眸浮现出杀意,“有本事,你就查我呗,看看你能不能查得到。”
“可以。”顾清翊点头?,气场强大,二人目光间暗流涌动,波涛汹涌。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江嵘?你在吗?何?先生在吗?”沈雪柠叩了铜环,柔声开口。
“在。”江嵘勾唇一笑,笑意满满地看了眼顾清翊,“前夫麻烦让一让,阿柠来找我的。”
开了门。
沈雪柠换了身淡灰色裙,拴着围裙,雪白的指尖微抬,碗边沿有些烫手,莲藕乌鸡汤冒着腾腾热气,氤氲着香味儿,飘进?屋中,何?韫肚子?咕噜一声,江嵘立刻接过热碗,诶了声:“香。谢谢阿柠…”
那?是从前给他煲的汤。
这样的汤,他每个?月都能喝到好几次,可现在……她?的汤端给了别人?
沈雪柠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顾清翊,愣了下随后绕开他,走到江嵘面前,道。
“何?先生是江嵘的表舅,真是太巧了。先前来买宅子?,何?先生还帮我讲价,我在厨房熬了汤,若你们不嫌弃,可以喝来暖暖胃,以后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不嫌弃。”江嵘舌尖添了口鸡汤,眼睛一亮,闻着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儿,何?韫也是咽着口水走过去几步,却被?江嵘推开几步,他笑眯眯道:“只有一碗。你是我表舅,不至于和侄子?抢吧?”
看在那?一叠叠银票的份上,何?韫舔了舔唇角,唉了声。
江嵘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喝完鸡汤,很主动地把碗洗干净,双手呈给沈雪柠:“真是有些饿了,还没吃晚饭…”
“江嵘,你与何?先生,不如晚上到我家吃?我做了不少菜,权当?是乔迁新居的庆祝了。”沈雪柠忽略了顾清翊。
“好啊。”江嵘勾着何?韫的肩膀,一道去了隔壁。
顾清翊站在原地,喉结微动,隐有醋意:“你不叫我一起去吃饭吗?”
沈雪柠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微施了施礼,礼貌而疏远:“各不相?干。”
她?说的是和离书上写的,和离后,各不相?干。
顾清翊有一瞬间,心是真的被?扎到了。
他紧蹙眉头?,点点头?,跟在沈雪柠身后:“我…就是看你离府时,没带走地契和房契,特地给你送来的,你一个?女子?,住在这种荒凉落败的地方,不安全,还是去城南住吧。”
城南,侯府也在城南。
沈雪柠笑容极浅,推开那?叠房契银票:“侯爷,回去吧。我在这里会?过得很好。”
她?的动作轻柔,疏远有度,明显在躲避他。
她?转身进?了家里,刚要关门,顾清翊脚踩进?去,双手撑着两扇门:“我…也饿了。”
“你饿了,你回家吃啊。”江嵘坐在饭桌前,幽幽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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