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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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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入多事之秋,让通政司的人也不得安生。

赵文华起了个大早来到值房,甫一进屋就看到了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本。他刚要去拿摆在前头的本,不料这堆书山没给码放好,一碰就哗啦啦地倒了下来。

背后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赵卿你看你平日淹的本多了,这回也遭奏本淹一趟,可见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跟在后面的同僚看他这副跳脚的样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赵文华退了几步,扶正了头上的帽子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这些奏本一字一句皆系国事,哪个敢不慎重对待?”

“行了行了,知道赵卿你公忠体国,那张桌上摞的是江西来的本,你要不要先看啊?”

“哟,您今儿可真体贴,是不是有事要找我帮忙呢?”

“嘿嘿,不多,不多,就是兄弟我前些日子又纳了一房,这几天嫌我冷落她,闹起来不肯罢休。我想着劳驾您替我多值半天的班,我先......那个......”

赵文华手捋美髯呵呵笑了。

“不过半天嘛,多乎哉?不多也!吴卿的事要紧,速去、速去。”

他对自己的相貌方面最得意的就是这副好面盘和这把漂亮胡子。能在以貌取人的明朝官场上爬得快,颜值是个看似荒唐,实则要紧的考量因素。

两人猥琐地相互取笑一阵,名叫吴仪的那官吏从怀里抽出一封奏本来伸到赵文华面前晃了晃。

“我今天刚翻到的新笑话,给赵兄猜个谜语耍——吕洞宾打铁拐李,猜两个人。”

“哦......”他揪着胡子尖儿装出一副犯难的模样,“这个......是哪位又来找颜朔的碴了?你先别说我来猜猜,这回是嫌他太丑有碍观瞻,还是批评他腰带没系端正?”

要说颜大人在京城的人缘不是一般的好,赵文华举的这两样事以前都有人拿来弹劾过他,通政司的人看到颜朔就跟看到喜剧作家似的,欢乐中带着崇拜。

吴仪翻开奏本递给他:“赵兄猜对了一半,就是这颜朔,你可曾听说锦衣卫跟东厂这两天闹的乱摊子没?这个朱隆禧看着是个想浑水摸鱼的主,不敢参东厂,就学着人家参颜朔,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去凑这个热闹。”

涉及锦衣卫,赵文华一听就来了兴趣。

“这本留着等会儿让我好好瞧瞧,至于这个朱隆禧我却没什么印象。吴兄拿他比吕洞宾,有什么说头么?”

“你没听说呀,这个朱隆禧不就是靠给皇上献房中秘方才爬上来的嘛。想想,吕祖号什么?”

“吕......吕纯阳!”

赵文华没憋住,抱着肚子毫无风度地大笑了起来。

“得嘞,这本子你拿着慢慢看,兄弟我得先去阳他一阳了。”

“您慢走。”

他拱手送了同僚几步,脸上的谄笑转眼间已消失不见。回到桌前,赵文华坐下来拿起那本奏章从头开始读。从京城流言频现到锦衣卫乱市扰民,姓朱的言官尽其所能将颜朔形容成了一个没事找事的贪功混账。

“虽然说颜朔是个混账这确实没错......”他自言自语道。

上书的朱隆禧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这个人同样是严嵩父子一党的人。上有通政司,下有言官,严家将一枚枚棋子布在了明朝朝廷的言路上,截住了外界一切对自己不利的声音。为了攀附权贵,他不惜认严嵩为干爹。

事实证明严嵩也确实离不开这个干儿子。

此刻赵文华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严嵩那张看似诚恳的老脸,而是其义兄严世蕃闪着狡诈光芒的独眼。

“不知这封弹章是否出自他的授意......”

严嵩以柔治刚的手段对赵文华影响颇深,他思虑了一番,又将这封奏章收了起来。

“个中缘由,我得向东楼兄先问个明白。”

朱隆禧奏章中所陈“扰民”拿来形容陆炳一行人倒贴切。策马疾驰大半个晚上,锦衣卫们总算进了宛平城门。道旁的居民们见到官兵打扮的马队经过,纷纷侧身让行。一切都和平时差不多,只是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闪躲。

“大杨,你说那几个人看咱们的表情怎么这么贼啊。”

“还不是因为刘哥你的扮相太可疑了!”

刘端捂着头上的竹笠阴险地笑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不看看陆大人这么臭美的人也肯穿着铠甲戴斗笠。”

杨家小弟一夹马腹跟了上来,纳闷地看看陆炳又看看他:“我就没明白为——啊哟!”

一坨烂泥突然朝他飞来,幸好他有一副长年用弩练出的好眼神,脑袋一偏,堪堪避过了泥巴,结果后脑勺不幸挨了一石子。

“谁啊!”杨家兄弟们怒吼起来,没人搭理他。

“年轻人啊,现在晓得我们为什么要戴斗笠了伐?”

刘端假模假样地叹口气,又一挥马鞭,早有夏翎骑着马朝向扔泥巴的那个人冲了过去。

肇事的人转身想跑,夏翎举起手中的刀,用刀鞘在他脑后一磕,他哼也没哼就脸朝地面倒下了。这一冲吓退了周围一片人,祁慎言从后赶上,兜马拦住了夏翎的坐骑。

“人多的地方还乱冲乱撞的,不怕出事啊!”

“不下狠手他们不知道怕的嘛。”

此时陆炳已扔下了头上的斗笠,冷眼看着先前还揪斗在一起的两拨人。陆大人的恶名在京城里可止小儿夜啼,出了京城一样好使。就算这些县民不不认识他,也得给他全副的披挂跟那把长刀一个面子。

人群默默地分开了一条路,陆炳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地慢慢前行,目光所及之处人人噤声。南镇抚司的部下们在他身侧护卫着他,也威慑着刚才那群争吵不休的人。

“属下拜见陆大人!”

从那堆人里传出几个声音来,众人惊愕地发现刚才这些还混在人堆里,看上去挺老实的农夫们此刻齐刷刷地跪在了陆炳面前拜见长官。每个人的手中都捧着一本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看似写满了人名。

陆炳以手一指,淮青便翻身下马走向那几个探子。他客气地拍拍同僚们的肩膀,将册子从他们手里一本本接过来。几个探子又朝陆炳行了一礼,四散离开了。

这时宛平的居民们才感受到一阵从脚跟爬向脖颈的恶寒和恐惧。就在他们肆意宣泄情绪的时候,已经有锦衣卫的探子混迹在人群中,悄悄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和言行。淮青将马交给了同行的卫士,自己把过陆炳坐骑的缰绳替长官牵马开道。

人们像丢了魂儿似的各自散了,没有人敢再在此地多留片刻。

“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来都来了,当然不急着走。先找个地方安顿好,传话让县令来见。”

“是!”

淮青一拍胸脯表示遵命,眼珠一转,又忍不住想问一句:“你不答应了莫姑娘说天亮后就回来么?”

他刚好对上了刘端的视线,刘端微微摇头,示意此刻不是说俏皮话的时候。

淮青顾虑得很到位,被放了鸽子的莫菲刚刚掰断了一管毛笔。

她看了看手掌上沾的墨,随便在桌面铺的毛毡上蹭了几下,盯着王高才问道。

“确定陆大人没事?”

“姑娘放心,派去打听的人亲眼见了,陆大人好好地在宛平县,眼下正办事儿呢。”

总算有了陆炳的着落,王高才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几分。他偷看莫菲一眼,莫菲脸上的表情此时十分精彩——由愁转喜,由阴转晴,晴后打雷,雷后暴雨。

“陆炳这贱人,大半夜的跑出去没音讯害人担心一宿,不是说天亮后就回来么,死到宛平县干嘛呢!”

她心下恨恨地念着,想想自己也是瞎操心:陆炳出行是全副武装带了人的,能出什么事?莫菲顿时感觉自己纠结这么久纯属自作多情了。

王高才十分机智地趁她不备把桌上剩下的毛笔和砚台都挪走了。

不论如何,知道陆炳平安无事,莫菲心里算是踏实下来了。心一宽,一晚上积累的疲劳瞬间涌向了大脑。她一边在心里骂着没心没肺的陆炳,一边揉着太阳穴继续对她的账。在她的要求下针对京城各项数据的统计范围扩大到了近三个月。

“老是没完没了地给你们找麻烦,对不起啦王公公,还要你们陪着我。”

“姑娘哪儿的话,您的事也是咱们的差使,反倒是咱家分内的活要辛苦姑娘来分担。”

看莫菲没迁怒于人,王高才舒了口气。他拾起之前中断的话头,向莫菲解释着不同时节对京城物价、人口流量的影响。

“姑娘您要往广了查倒不难,难的是如何把查出来的结果派上用场。咱就说这茶叶和棉布吧......”

门外噔噔噔跑进来个小太监,看着屋里这气氛他又放轻了脚步。

“王公公,给您禀个事儿——陆大人上门来了。”

咦?

那一瞬间莫菲的心情骤然清爽了起来。

原来这个人还知道回来啊?

倒是王高才看到她这副高兴的样子,显得有些为难。他转向那个小太监问道:“确定没看错?陆大人早上才到的宛平,这么快就能赶回来?”

“呃......是小的没把话说清楚,来的确实是陆大人,只不过......是陆松,陆大人。”

莫菲:???

陆炳他父亲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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