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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意思是......饮水思源吧?”

莫菲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但身边两人都没有接她的话。她再一想——不对啊,如果答案真地这么浅显,哪还需要让周守行这样的礼制专家都想破脑袋啊!

“陆兄,据说你曾经陪皇上读过几年书,现在又是在锦衣卫里任职,接触皇上的时间比一般人都多,想来你最了解他。依你看来皇上出‘思源’二字指的是什么呢?”

“此言差矣,有道是圣心难测,谁能说自己了解皇上呢。”

陆炳断然否决了他的猜想。

“你当的是鸿胪寺的差事,皇上既然召你前去必然和你这个官职有关。我只能说答案还在你身上,这番文章得从礼法制度上作。”

“哎......倒霉。”

周守行苦巴巴地叹着气,他也知道这一关必须得靠自己过,可究竟该从哪儿入手呢?

“周大人,你还有没有认识什么经验丰富的礼学专家?我是说光是鸿胪寺一个官署就有那么多人,总能请教他们的吧。”莫菲突然插了一句,“眼下朝中哪位大人的礼法知识最渊博?”

陆炳清了清嗓子,周守行挠了挠头皮,两人对视一眼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就是皇上他自己。”

“哈?”

莫菲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只知道生在帝王家从小要受各种教育,可要说皇上是礼法学问里的权威,这还是有点夸张了吧?”

周守行听得直摇头:“姑娘说得固然没错,但当今圣上又有不同凡响的经历。皇上以藩王之子进京继承大统,阁臣欺......阁臣见他尚年轻,就请他从东华门过。”

“东华门不能走么,这里头有什么讲究?”

“那是迎接太子的礼仪。”周守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谁知皇上是有备而来的,他当即拒绝,称遗诏以其嗣皇帝位,并不是让他做太子。双方僵持了很久,最后群臣还是拗不过,皇上遂从大明门入京继位......”

虽然平时周守行说话有点吞吞吐吐,但在提起皇帝少年经历时却摇头晃脑,一副崇拜的表情。莫菲偷眼瞧了瞧陆炳,他虽然没表露什么,眼神之中还是透露着几分自豪。

“那年皇上才十四岁吧?真厉害......”

周守行打开了话匣子,将当年嘉靖皇帝力排众议坚持己见的形象描绘得宛如诸葛再世,就差让皇上像戏里演的那样穿身道袍拿把白羽扇跑去舌战群儒了。

哦,皇上他还确实蛮爱穿道袍的......

嘉靖皇帝素以喜怒无常著称,早晨好奇心起想考校一下臣子的学问,到了傍晚可能就会因为迟迟得不到答案而对此人心生厌恶。周守行脸上刚恢复的一点血色又慢慢淡下来了,陆炳和莫菲两人爱莫能助,只能坐在一旁看他动脑筋。

......

“老父亲想得也忒多了。”

严世蕃脱了鞋袜躺在榻上,头枕着小妾的膝盖正悠闲地哼着小曲。还是莫菲曾在严府院内见到的那位名唤玉芙的美姬,如今已正式被他纳为侧室。但两人间还是与原来的主仆关系无二,他从不在同一件玩具上花太多的时间。

“无怪乎老爷子想不出来,就连夏阁老这么好学问的人都没答案,眼下两人正在内阁值房里商量呢,只托我来给东楼兄带个信。”

赵文华在旁陪着笑脸说道,今早皇上一罢朝,通政司里接到的奏本比往常多了一大堆,他还是忙里偷闲溜出来报信的。

严世蕃出神地看着小妾的下颌与脖颈的曲线,不觉伸出舌头凭空舔了一下。玉芙见他在人前也这么散德行,嗔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肯看他。

“......东楼兄?”

看他沉在温柔乡里不肯出来,赵文华又催了一句。

严世蕃这才用自己那独眼盯着他看,右手却无聊地撩起了爱妾的裙角,露出一截光滑白净的小腿来。赵文华先是一惊,本能地想转开视线,但又忍不住好奇地想看他究竟要做什么举动。

“这有——”

严世蕃的手指轻轻在女人的腿上划动着,但并非是男女间的挑逗,他在写字,一横一竖又一竖。

“何......”

赵文华屏着息看着他的动作,眼神中的尴尬已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难?”

笔画划尽,寸许肌肤上刚容得下写这两个字。

一个字是薪,一个字是火。

“多谢东楼兄指教!”

赵文华眼前一亮,他虽没领悟严世蕃的暗示,但好歹有个结果能回去交差了。他拱手拜别了义兄,此刻眼前的美女于她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哈......都是一路货色,只知道讨好皇上,不知道讨好美人——来,亲个嘴儿。”

他伸出胳膊要去摸玉芙的脸,却被对方一巴掌闪开了。

“你要真想讨好我,就不会在人前羞我。”

她的态度反常地严厉,脸上渐渐有了怒色。

“这你倒放心罢。”

严世蕃摇了摇头。

“他眼里只能看见我写的字,哪还看得见你的美。倘若你也有那个头脑能替他解惑那倒值得他另眼相看。说说,我写的字你可明白了?”

“相公七步成诗,奴家不才,七步虽作不出诗但也强过赵大人,解还是解得开的。”

她也拽起严世蕃的手掌来,在他掌心划了两个字。

“可惜你是女儿身,才不如貌好使。”

严世蕃叹息一声,这番剖白倒比他平时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诚恳,“假使你我来世又见,教我为女来你为男,好让你有机会一展抱负。”

听他夸奖自己聪明了,玉芙才转怒为喜,又佯作不屑地点了点他的鼻子。

“啐,我要是个男儿,谁稀罕你这等丑货。”

严世蕃哈哈大笑,将谜团如皮球般踢出了房间。

......

这一会工夫已经是大上午了,避开了早朝的麻烦,接下来日常的工作开始如流水般扑向了陆炳。他俩再也无法陪着周守行胡思乱想了。皇上的日程一变,锦衣卫们也得相应地作出调整。值房成了陆炳居中调度的地方,周守行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呆着有些不妥,自觉地告辞了。

“文明,都说伴君如伴虎,说得一点也没错。”

“但要力争上游,就得如此。”

他提笔在文件上写了两行答复,取出印章呵了呵气盖下去,转手将它交给了莫菲。

等等......

她什么时候开始用字称呼自己的?

这番变化发生得太过自然,以至于陆炳自己都毫无察觉。尽管在人前她还喊他的官职,但私底下对他的称呼早已和家人密友们无二。

他转头凝视着她,往常虽朝夕相对,可他也很少像这样有些无礼地看着异性的脸颊。

“干嘛啦在那发愣,松手松手。”

她这一出声他才发觉自己拿着文件的手忘了松开,连忙将文件推给她,转身又伏案写作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幸好莫菲没注意到刚才自己的变化,陆大人这样安慰自己。

——但那也仅仅是他自以为如此罢了。

值房里来来往往的不时冒出几张熟面孔。最皮的夏翎赶在换班休息的间隙跑进来偷零嘴吃;络腮胡子赵主官搬着小山似的公文走进走出,表情永远藏在那圈大胡子后面。

轮到两人独处时莫菲也会坐下来,只是今天不知为何她总是手托着下巴脸朝着窗外,让他在身边默默看着她的后脑勺发呆。

莫菲此刻脸上的表情又该是怎么样的呢?

“陆大人陆大人,有事找!”

莽夫祁慎言推开大门冲了进来,平时莽惯了还没适应屋子里有女人的场合。他见莫菲也坐在旁边,顿时压低了声音稍微斯文一点地向长官汇报着。

“有话正常说,不要捏着嗓子!”

陆炳笑骂一句,莫菲见状也不禁莞尔。祁慎言这才用正常的音量开始向陆炳汇报,原来是有关近期将举行的郊祭大典。莫菲一边在旁替陆炳整理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今年不同于往常,皇上要复什么古礼建什么明堂,所以咱们原先的安排统统作废,得重新安排。”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详细的安排我已经做好了,就放在——”

“在左边那个柜子上数第二层。”

莫菲接了一句,祁慎言赶忙窜起来跑去翻东西,背后隐约传来莫菲“别翻乱了!”的叮嘱。

她也耳闻今年的祭典与往常不同,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多一个明堂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周守行在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他?这事我也不在行,只知我大明朝原本郊祭以太.祖爷洪武皇帝神位配祭上天,而没有堂祭一说。如今皇上想依古礼加设一个堂祭,用意嘛......你也知道。”

“他是想用生父的神位配祭么?”

他就喜欢她这一点就通的聪明。

陆炳面带赞许地接着说道:“皇上想得是不错,但既然要依古礼,堂祭所配的神位应当是太宗,永乐皇帝,毕竟洪武之后要数永乐皇帝的功业最高,若以先帝的神位配祭恐怕不能服众,皇上也在暗愁这件事呢。”

“所以我朝是只有一祖咯?”

“那是自然,你怎么问这样小孩子般的问题。”

“嗯......”

她歪着头努力地思考着,陆炳看她那模样,心道这妖精又有什么怪点子了。

就算对明朝的历史不那么熟悉,可明成祖朱棣的名号还是听过的。莫菲回忆着自己过去在网上看到的知识,若如陆炳所说,此时的朱棣庙号应是明太宗——那为什么我听到的版本是明成祖?

“文明,我想我可能......”

永乐皇帝朱棣是通过篡位夺取的天下,在他之前的正统应当是建文帝朱允炆,而建文帝这一支从此绝厮。如今的嘉靖皇帝其实是篡位者朱棣的后裔......

思源,思源。

莫菲忽然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头晕目眩:如无意外,自己即将亲眼目睹历史上的一个大事件了。

她是凑得那样近,陆炳几乎能感到她的呼吸,闻到她衣袖上沾着的香味。他也忘了回避异性这件事,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因思索而变得愈发闪亮的眸子。

“我可能知道皇上出的这道题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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