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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难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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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下次回来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莫菲小声说道。

“只是搬出去暂住一阵。”陆炳轻松地笑着,“新住所离京城不到半天的路程,随时都能回来。”

“哎呀,你不懂......”

莫菲强迫症般地伸手理了理他官服的前襟,在心神不宁的状态下她就想找点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简直像个忧心忡忡的小媳妇。

陆炳并不清楚她心里那些模糊的预感,只道她是因为要搬离陆府而觉得不安。

“无需烦恼。”

他忽然抬起手,缓缓贴近了她的脸颊。

皮肤间的距离愈近,愈是能感受到从对方体表蔓延至空气中的那份温度。陆炳的指尖极轻极浅地触碰了她的脸颊,一触即止,短暂得她还来不及反应。

“再过些日子,等祭典彻底结束,等那个意欲加害你的凶手伏法,等你能在京城里过得安枕无忧......”他从容地许诺道,仿佛刚才那个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接你回来,你还能赶上和我们家的人一起过冬至。”

本来是尚不确定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忍不住想去相信。只在这种非常私密的场合下陆炳才会显现出自己温和体贴的一面,与平常那个恶名昭彰的锦衣卫指挥使简直判若两人。

他言辞间十分真诚,说得莫菲都不好意思再和他对视了。

“你在外头暂住时,若是发现衣食住行有什么缺的,都让人来传个话,我自会给你送去。你是头一次来北方,这里的冬天可不好过,白天出门莫冻着了,晚上在房里烤火别熏着了。”

“知道啦......弄得我好像小孩子一样。”

“嗯,那是谁初来乍到时连衣服都不会买,还得让沈炼代劳的?”

“你又提这茬!”

当初莫菲刚来京城时对这里的生活一无所知,连着闹了不少笑话。这些糗事给陆炳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后来不管碰到什么事他都要先对她千叮万嘱一通才能放心。

莫菲欲哭无泪:被人当成二愣子了,这上哪儿说理去啊!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是子时——到了分别的时候。

陆炳拿起了桌上的刀佩在腰间,又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开口说道:“我该出发了。”他看着莫菲那有些发肿的眼睛,“离天亮还早得很,你不如再回房去睡一会。明天自有人来接你,无需你操心。”

莫菲摇摇头。

“已经醒了就没什么睡意了,你这不是还要先去奉天门巡视?让我送送你罢。”

先前陆炳夜巡,好端端地出去最后是血淋淋地让人给抬回来,这给莫菲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阴影,每次陆炳深夜出门总会让她心里惴惴不安。

此刻两人心意相通,陆炳知道与其硬拦着她,倒不如顺着她的意来。反正过了奉天门她没法再跟着他继续往宫里走,最后仍得乖乖打道回府。

“让你随行也无妨,只是宵禁后街上设了卡,你返回的路上可就有些不方便了。”

正作纠结处,从门外传来了一句问话声。

“大人,子时已到,车马已经备好了。”

陆莫二人同时循声看去,却是顾淮青站在门口。他只穿了身常服,目不斜视装作没看见莫菲的存在。

顾淮青的登场及时地解了莫菲的围——既然他晚上穿的是常服,那么第二天郊祭的仪仗应该就没他什么事了,今晚他来此只是协助陆炳安排的。

她有些得意地瞟了陆炳一眼:看你还拿什么借口堵我?

对此陆大人只有苦笑的份,毕竟莫菲在自己身边跟了两个月,对南镇抚司各项事务都熟悉了,想再糊弄她绝非易事。

两人交换了一个“胜负已分”的眼神,莫菲心情舒畅地朝顾淮青招招手。

“淮青先进来啊,外头多冷啊。”

“是,那我就......”

任陆炳再聪明也料不到自己的属下会这么轻易就倒戈了。

顾淮青和陆铃年纪相近,两人自小相识。在陆炳看来淮青就像自家子侄般亲切,但他却没发现少年胸中暗藏的那点心思。莫菲也曾以为淮青只是因为和陆家世交的缘故而与他们走得近,直到她从淮青注视陆铃的眼神中察觉到端倪。

她闭上嘴巴牢牢地保守了这个秘密,淮青何等聪明人,自然懂得投桃报李,甫一登场就把陆炳最后的借口给瓦解于无形了。

果如淮青所说,车马已准备妥当,只等陆炳一到便可出发。莫菲多看了车夫一眼,却惊讶地发现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她落水时救她脱险的小随从。何子悄悄冲她眨了眨眼,随后又一本正经地握起缰绳直视前方道路。

“怎么把那孩子也带上了?”

两人钻进车厢后莫菲才开口发问。顾淮青和何子并肩坐在车头,厚厚的帘子将双方隔开,外头很难听见里面的人在交谈。

“是慎言的主意,他说接下来祭典事忙无暇照顾,不如送到我们这来。我想那孩子与你有缘,正好让他跟着去伺候你,也免得你在那里独自一人寂寞。”

“他还是个孩子,我不要他伺候,能给我做个伴说说话解闷就好。”

她如此答道。

将这孩子从一个乞丐拔为富贵人家的佣人,在陆炳看来这显然已是天大的福分。对于莫菲则不然,在明朝只生活了两个月的她仍无法理所当然地用那种等级分明的眼光看人,更别提对方只是个十来岁出头的男孩。

原以为在临别时会有很多话要讲,真到了那个时候却发现自己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商量完小随从的事情后他们谁也没再开口了。夜里街道两旁的民居里没有半点灯火,唯一的光源就是挂在马车前边那盏彰示车主身份的纸灯笼。火光被布帘隔在了外头,车厢里暗得仅能看清一点轮廓。

在昏暗的环境下,陆炳感觉到她的头轻轻靠在了自己肩上。他既没动弹也没出声,于是她像终于安心了似的,整个人就这样放松下来倚着他。她的发丝撩到了他的颈窝,让他觉得有些发痒;她的身体顺着呼吸平稳地起伏着,偶尔车轮碾过路面不平处,车厢摇晃了一下,两人便短暂地更贴近了些。

除此之外就没有更亲密的接触了,莫菲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太过主动,这已是她在自己理智范围内所允许的最大限度的松懈。赶车的人仿佛也贴心地放慢了速度,往常从陆府到奉天门花不了太多时间,今晚这段路却显得漫长而无止境。

窗外飘来熟悉的鱼腥气,莫菲缩了缩身子,一闻到这股气味她就想到自己在水中挣扎的情景,或许连挣扎也算不上。幸好现在他在身边,自己无需再害怕。

“文明?”

“嗯。”

“你说之前慎言在运河边上发现了几艘夹带私货的商船是吧?”

“嗯,那些商船小而轻,船舱没装什么货,行在水面上却十分平稳,他是据此推测出其中有异的。”

原来如此。

“那你说,如果用同样的方法把人藏在船底下的空间里,能不能就这么把人偷运进来?这样就不用过城关了,什么记录都不会留下”

“商船入城前需在城外停一阵子,先检查后放行。若有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敢潜伏在舱底,怕是要被冻死闷死吧。”

“懂了。”

她满足地靠在他的肩上,享受最后二人相处的闲暇。

马车不近人情地慢了下来,赶车的两个小伙子都没有主动掀开布帘。

“夜里冷得很,进出车厢忽冷忽热的最容易着凉,你就不用下来送我了。”

“嗯。”

她顺从地应道。

仍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许在说这话时他脸上仍挂着微笑。

陆炳伸手掀开帘子,迅速下了马车。随着布帘再次合拢,刚照进车厢里的那点火光又被遮断了。

莫菲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陆炳一离开,困意马上排山倒海地向自己袭来了。

“淮青、何子。”

她勉强提高了声音。

“赶车也用不着两个人,你俩商量商量,放个人进来避避寒。”

布帘很快就再次被人挑起,淮青道声失礼,低头钻进车厢坐在了离莫菲较远的位置上。

在南镇抚司里莫菲认识的人中,数淮青的年纪最轻,他跟何子这半大的小孩倒挺聊得来。两人在外头喝了一晚上西北风,自然就顾不上那些身份架子。如今隔着层车帘子,两个小伙还在说着话。莫菲眯起眼睛靠在车厢上休息,谈话声有一句没一句地飘进耳朵里。

“明天就是祭典开幕......哦是开始的日子,淮青你不用跟着去么?”

“让您看笑话了,实不相瞒,陆大人他们嫌我个头小,不让我去。”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从话音里却听不出什么有什么遗憾的情绪。南镇抚司那帮精力过剩的男人里数淮青最文静,估计他本来就不乐意穿盔带甲跟着仪仗队在城里跑来跑去。

想到这里莫菲不禁莞尔:像他这种闷葫芦,怕是要把对青梅竹马的那点情愫给闷在肚子里一万年不见天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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