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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紧急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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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体力几近耗竭,周守行的求生欲还是盖过了疲惫,促使他一路跑着去追赶队伍前面的三骑人马。哈兰他们为顾及队伍的整体观感,并未动真格地驭马奔驰,让周守行靠两条腿堪堪追了上来。

“原来是周大人,您这是......有话要对我说?”

哈兰从没见过这样满街狂奔的明朝官员,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他叫仆从牵过自己的马继续伴随火者前进,自己则下马与周守行并肩步行。在这种场合下的会面固然怪异,但哈兰作为外使绝不可能坐在马上俯视着明朝官员与对方交谈。

他看了看身边的周守行,心里揣测着这位咋咋呼呼的周大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哈兰阁下,你们,跑得也太快了,我差点没追上。”

周守行捂着胸口一顿一顿地说道,哈兰依然保持着礼貌的表情等着他道出自己的目的。

“好了......我缓过来了。”

他终于喘匀了气,转过头注视着哈兰。

“我就开门见山了。”

“请说。”

“你们的火者阁下是怎么了?”

哈兰太阳穴旁的血管微微跳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青年官员说起话来如此耿直,一句就戳破了窗户纸。

“恕我愚钝,不明白您这话究竟何意?”

见他还在跟自己装蒜,周守行马上急躁起来,他很没形象地伸手直指着前方问道。

“你瞒我也没用,明眼人一看赛义德阁下骑在马上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身体抱恙。你们不愿对外宣扬此事,这我理会得。但以那位阁下目前的状况,恐怕众目睽睽之下瞒不了多久吧!”

“周大人!”

哈兰脸色一变,不再顾忌礼节仪态,一把摁住了对方将欲抬起的胳膊。

“稍安勿躁,有话好说。”

周守行不觉挺起了胸膛,他的话终于在对方身上起作用了。

哈兰显得很无奈,果然这种事情被拆穿只是时间问题。

他短暂地思考一番,换了一种更谦卑的语气问道:“周大人慧眼如炬,正如您所说,赛义德阁下目前有恙在身。但麒麟入城的仪式上火者不可缺席,所以他是带着病躯强撑着来的。”

“我就知道!”

周守行咬牙切齿,他几乎已经预见自己来到南京鸿胪寺的第一件重要工作就此搞砸。远处火者骑在马上那摇摇晃晃的背影恰好完美地体现了自己的心情。

哈兰同样面色冷峻,眼前这个青年官吏的确有点眼力,而且看起来似乎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

“那么依您所见,我们当如何应对才能安然过关又不失体面呢?”

“当然是终止仪式。”

周守行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干不下去就果断撒手。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出世信条,放在眼下这个局面里却格外地实用。

“您说得不错,但我这团里百十号人,接下来该往哪儿去呢?”

哈兰抛出了一个至为关键的问题。

两人陷入了困境,他们都想及时中止这场仪式以免出现意外导致双方都下不来台,但使团规模庞大,临时要他们停下的话就得想想在哪安置这些人。

火者和随从已经骑得远了,哈兰跟周守行步行跟随,很快就被后面其它人赶超上来。莫菲若无其事地经过他们身旁,转过头看着哈兰。

“哈兰先生,你怎么没骑马了——咦?还有鸿胪寺的大人也在这。”

哈兰此刻没心情同她寒暄,他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继续琢磨用什么借口来中止这次仪式。

莫菲看他反应冷淡,便继续说道:“我刚才问其它人说还要走多远才能到,他们谁都答不上来。有些人说路还远,得绕城一周才算完;有些人说走到四夷馆就歇了,剩下没多少路,一会功夫就能到。”

“说什么四夷馆呐,早都荒废了,就一帮人借来办学塾的地方......”周守行闷闷不乐地插嘴。

“等等。”

书吏抬起手止住了周守行,他认真地看向莫菲。

“什么四夷馆?”

“哎,哈兰先生您不是外交官吗,应该听说过四夷馆的吧?”

脸上戴着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装起傻来天然地面不改色。莫菲觉得自己的忽悠功力又长进不少,现在一次能忽悠两个了。

“你听她这侍女懂什么。”周守行不耐烦地晃晃脑袋,“现在南京城里哪还有四夷馆?早随着永乐迁都给搬到北京城去了。南京的四夷馆旧址虽在,徒具虚名却从不派正经用场。你说要我们在四夷馆招待他们?这简直——”

他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开口说道。

“简直还挺有道理的......”

莫菲继续一脸无辜的表情哼着小曲往前走,把两个原地发愣的男人撇在后头。阿纳托利倒是好奇地想看个究竟,被她从背上推了一把催着继续往前走。

“他们聊他们的,咱们甭掺合。”

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无论是被带去听取病人的遗言,还是在驿站前险些被周守行撞破身份,莫菲都没有像此刻这样提心吊胆地。她心中自有一番忧虑:最不能相遇的两人居然凑到一块了。

十年后的周守行就是偶然发现了明朝皇室的秘密,一路追逐线索挖掘到史料最深处,从皇史宬的重重档案中找到皇室血脉流落在外的可能性。他抱着求知之心勇敢地前进,也抱着求知之心无声无息地葬身于黑暗。

阿纳托利、屈念秋、朱厚煍——若这三个名字所指的是同一个人,那么她新结识的这个哥萨克少年可以说是周守行丧命的根本原因。

莫菲回忆着过往的片段:周守行是陆炳的好友,而且这层友谊之深很让她怀疑他们是在官场以外的地方相识相交。恰巧陆炳现在也在南京,很可能他们就是在嘉靖七年认识的。

“能读懂皇帝给的哑谜,全赖周兄用性命换取线索。”

周守行失踪后陆炳那悲伤自责的模样尤在眼前。

“这一次由我们来保护你。”

她打定主意,不让阿纳托利和周守行之间产生任何接触。

......

“周大人,刚才那姑娘所说的四夷馆如今还存在么?”

哈兰没有放过任何一线希望,他再次为莫菲的知识量所折服。虽然她嘴上说着是从其它使团成员口中听说的四夷馆,但他手下没有任何人能那么详细地了解中国官方机构的系统。

这一定是她在提醒他:四夷馆就是最佳选择。

“这话可得两说了,名义上的确有这么个东西存在,自永乐之后南京四夷馆已不再接待外宾,只是个空壳。”

跟我现在呆的南京鸿胪寺一样,周守行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但当年洪武定都南京时,四夷馆的确兴盛过。它原本是我国用以培养外语人才的地方,外使来访时偶尔也有些人留下来,到各馆内供职、执教。后来这地方慢慢变得无人问津,北京的四夷馆尚且惨淡,南京四夷馆更不待言。”

“所以那地方是空着的对么!”

哈兰在周守行的话里发现了关键,四夷馆虽然已荒废,却也正意味着不会有人阻拦他们临时借用这个地方。况且过去就有不少外国人在此来往,使臣暂住进去也不会失仪。

对他来说反而没有比这更理想的临时驻所了。

周守行没有回答哈兰的话,他轻轻拍着脑袋,心中已开始计算学馆的规模和最多能容纳的人数——当然那头要命的麒麟也得算在里面,他只能期望老学馆的场地足够大,能供这头祖宗在里面休养生息。

“哈兰先生,四夷馆的确能救一时之急,那里的布置想必也能令你们满意。”

“为何突然提到布置上?”

哈兰有些不解——有个救急的地方就不错了,这位周大人怎么突然还讲究了起来。

“四夷馆里专设有一座回回馆,你看,岂不正合适。”

周守行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事不宜迟,哈兰即刻招来下属,命他去请示现场负责协调的另一位鸿胪寺官员。那个老吏也不想沾上任何麻烦事,当即爽快地宣布行程有变,提前中止了这场原本要绕城的展示仪式。

使团的队伍缓缓停了下来,随后大部队改变方向,朝着过去的四夷馆开始前进。

见目的地已经不远,哈兰索性打消了骑马的念头,陪着周守行把剩下的路程走完。刚才那一刻,两人心里都有点“共患难”的感觉,现在难题迎刃而解,彼此之间顿时友好了起来。

“多谢周大人体谅我们的难处。”

哈兰眼看火者的身体能坚持到入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他抬头四顾,发现这片号称荒废的旧馆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破旧,相反好像一直有人在维护和使用这片场地。

“方才我听您说,南京四夷馆已经荒废了,可我看不止眼前的回回馆,连高昌、缅甸这些学馆也都整洁如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嗨,这其中的原委就不大好意思跟人说了......”

周守行挠挠头,旋又指着旁边一座院子说道。

“好比这一片,我也忘了它原先是个什么馆了,总之现在有人借用了它,还在里头办了一所专门面向女学生的学墅。”

“哦,南京城里竟然还有女学,这我闻所未闻。”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个姓林的小姐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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