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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教师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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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群十来岁出头,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们聚在一起讲课是件特别有挑战性的事。林瑞鸾自己也经历过那样的少女时期,深知其中艰难之处。

她的学塾每日只讲半天课,剩下那半天由学生们自己安排。有乐意多学的人,让她吃过午饭后再来学塾里坐一会,师生间聊些诗歌或时下流行的话题,塾内的气氛会变得轻松又欢快。

林瑞鸾放下书瞥了一眼学生们:这还没到中午,欢快的气氛是否来得早了些?

“林先生,你家妹妹好乖啊!”

学生们围着一脸发懵的陆铃纷纷感慨。原本旁听的陆铃现在成了学堂里的主角,那些女学生见她像个瓷娃娃似地乖巧可爱,顿时连书都没兴趣念了,一个两个凑到陆铃面前笑嘻嘻地逗着她玩。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叫铃儿。”

陆铃怯生生地看了林瑞鸾一眼,低声回答道。

小时候的陆铃因其体弱多病,被家人保护得十分严密,很少外出也没什么机会见人。

如今被六个大女孩团团围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几个。”林瑞鸾拾起那根从没用过的戒尺,在桌面上拍了两下,“适可而止吧,书都没背会,一个个地像座椅上长了刺似的,就是坐不住!”

女学生们嬉皮笑脸地散开了,林先生这套没有底气的佯怒对她们毫无杀伤力。

林瑞鸾长叹一声——照这样教法,这些丫头何年何月才能出师?

“秦筝,刚才数你吵得最欢,现在要你把我上午教的书给背出来,你还记得几句?”

被点到名字的女孩满不在乎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她年纪不大但个子长得挺快,已经要赶上林瑞鸾了。

“上午先生教的是长门赋,恕学生愚钝,记得不大全。”

她的话语里敷衍有余,诚意不足。

“记得多少背多少。”

“是......”

女学生仰起头看了会天花板,然后慢慢开口背诵。

长门赋辞藻华丽,背诵起来拗口难念。这位名叫秦筝的学生起初背得还算流畅,等到“君不肯乎幸临”时已错了好几个字,再往下愈发艰难,等到“孔雀集而相存兮”终于再也背不下去。

“下半句是‘玄猨啸而长吟’,坐下罢。”

林瑞鸾替她续上了后半句,示意她重新落座。

此时座中那群“集而相存”的孔雀们开始窃窃私语,诚然秦筝没能把整篇赋都背下来,但能记住这么多已属难得。她们扪心自问,自己连背诵个开头都够呛,更谈不上读懂其中的句子了。

秦筝头脑的确灵光,可惜性子有些傲慢。林瑞鸾依稀记得这位姑娘出身商贾之家,按她们所处那个时代的眼光来看,商人的财富积累得再多,在社会地位上始终差了仕人一截。

正因如此,秦筝总觉得这些官家千金有意无意地看轻自己。

“阿筝好记性,要换作我们可记不得这么多字,先生您说是吧?”

另一个学生半真半假地赞扬道。

不让人省心的学生不止秦筝一个,像方才这位叫吴心月的也很令她心力憔悴。此女表面上的态度无可挑剔,只是那种礼貌下总藏着懒洋洋的倦怠感。

林瑞鸾对这个学生尤为关注,因为她私底下听过一些传言,说吴小姐偏爱雇佣那些眉眼英气的丫鬟,还要她们身着男装打扮成小厮模样来同自己逗乐。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不仅头疼,胃也开始揪紧。

她特意把陆铃的座位安排在离吴心月最远的地方,就是为了让这个纯洁的孩子免遭奇怪思想的毒害。

“就是就是,太难了......”

“先生,能不能换篇简短些的呀?”

一旦有人带头,必然就有人跟着起哄。其余的学生们大着胆子抗议起来,毕竟长门赋在她们读来既费力又无趣,还不如看些轻松的小书。

“咳,我数十下,你们几个再不闭嘴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为了维护师道尊严,林瑞鸾不得不祭出自己的杀手锏来。

她走回讲案前拣起另一本书,轻拍两下封面。

“我这里有份好东西,你们哪个想要?我差人给你们送到家里去。”

“咦!”

这本书的书名很短,就两个字,《内训》。

秦筝沉默了,吴心月也哑火了,剩下几个学生见无人挑事,也都很识相地坐了回去。林瑞鸾心中冷笑:恶人还得恶人磨,谅这些小魔头在外有多嚣张,终究还是怕回家挨训的。

这本朱棣时期由仁孝皇后所编的内训共含二十篇,教女子修身、慎言、谨行、勤励。因为其作者乃前代皇后,分量极重,拿来训学生时无人敢有异议。罚她们回家去抄上十几遍,准保好几天都头晕眼花。

“先生,我们知错了,求您收了神通吧。”

有个脸颊微丰的女孩讨饶道,大家都知道抄书的痛苦,于是一个个都表现得极为配合,再也没人上课公然开小差。林瑞鸾满意地点点头,将那本祖宗传下来的紧箍咒供回原位。

“刚才说到长门赋,秦筝能背诵这么多的确值得夸奖。你们这些人,书里该认的字都认得,但有哪个明白这篇赋说的是什么道理?”

好一会功夫都没人搭腔,最后还是那小圆脸的女孩回答。

“这篇赋说的是......宫人生活苦闷,郁郁寡欢?”

她不确定地看着林瑞鸾,女教师回以赞许的眼神。

“说得不错,司马相如代陈皇后作此赋,正是为其冷宫生活之凄苦而陈情。”

“哟,怪不得呢......”

吴心月一时没忍住,悄悄笑出了声。

林瑞鸾慢慢地转头看向她,后者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是在嘲讽。

“怪不得阿筝读此赋时格外用心,我记得她不就一心想入宫的嘛。”

她软绵绵地说着,眼睛不住地往秦筝脸上瞟。

“看我作甚?”

秦筝呛了一句,吴心月的脸上仍挂着微笑,只继续看着她却不再说话。

吴心月所说的这件事在学塾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许多家庭把女儿送来学塾,不止是为了让女儿变得知书达理,如有机会,他们也期待着女儿能更进一步,得到贵人的青睐从而光耀自家门楣。

像秦筝这样抱有入宫想法的女孩不会遭到嘲笑,因为许多人和她有着同样的念头。

众人沉默良久,不知是谁幽幽叹了一声。

“进宫又怎样?如果境遇不佳,纵使贵如皇后也只能落得凄惨下场,就跟司马相如这篇赋里说的一样。”

有两个人小声附和着她,大家细细一琢磨,忽然发现林瑞鸾选这片文章来讲课,似乎另有深意。

吴心月最先明白了林瑞鸾的用心,她悄悄打了个哈欠,马上又掩住嘴自嘲地笑笑。

“林先生是一片好心,可惜像我这么懒散的,原本就无望攀上高枝。嘿嘿,看来我们几人中还是阿筝最有机会。”

“哦?”

刚才不屑搭理她的秦筝此刻挺直了身子回答道。

“那你又猜错了,我可没说要做赋里这样只识讨人欢心的怨妇。”

“唔......”吴心月也歪着脑袋看她,“看来咱们的阿筝不止想进宫,还想给自己讨个官来做做哩。”

此言一出,座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众人听懂了吴心月的意思:原来秦筝虽想进宫,却不是奔着成为皇帝嫔妃而去的。

她想在宫里当个管内务的女官。

“筝姐姐真是这样想的?”

坐在秦筝旁的瘦小女孩悄悄捅了捅她的胳膊肘。

听她语带关切,秦筝知道对方没有嘲讽之意。她回以微笑,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要做女官就不能嫁人了,阿筝,上了年纪的话可很寂寞的哦?”

吴心月仍在慢条斯理地泼着冷水,秦筝立刻反唇相讥:“我有自己足矣,何苦再给自己找个男人来讨气受?”

她这话倒让吴心月楞了片刻,后者稍加思索,继而笑道。

“说得是,男人无用,不如女儿家好。”

此君话中所含的又是另一番意思了,秦筝心知肚明,但毕竟两人表面上达成了一致,她便没再接着和吴心月斗嘴。

一番争执惹出了女学生们种种心思来,林瑞鸾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这种时候是她感到自己身为人师最有成就感的时刻,诚然多数学生只想以后嫁个好人家,从此相夫教子不再把心思用在别处。但偶尔能遇到秦筝这样有心气的女孩,让她觉得自己的辛劳总能得到点回报。

“罢了,要我说,我也想像阿筝那样。”吴心月出人意料地表态道,“毕竟我的文采可比老实阿筝强上十倍——对了,林先生你呢?”

她神秘地压低声音。

“我昨天见你跟个俊俏男子走在一块,那人是谁?”

林瑞鸾被她这一出弄得猝不及防,没想到学生们突然调转矛头指向自己。

六双满怀好奇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房间里的温度都被女孩们的八卦之火灼得有些热了起来。

“是谁来着!林先生你还不速速招来?”

“呃......”

“说嘛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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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考自己这本小说属于什么类型——最后得出结论,这是本女性主义小说,要尽可能站在当时女人的立场上,让她们做出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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