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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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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家里呆了半天,连猜带打听。赵长宜可算是把她醒来前发生的事,捋了个大概。

这具身子的主人名叫凌玉竹,是凌太傅的独女。刚刚抱着她身子哭的昏天暗地妇人,就是凌太傅的发妻凌夫人。

前几日,小皇帝下了条赐婚圣旨。将凌玉竹许配给了叶闻渊。

可是凌玉竹早就有了心上人。她的心上人名叫冯逸。家世一般但颇有些才情,可惜此人人品低劣。为了往上爬,就想着去勾搭太傅千金。

冯逸除了舞文弄墨没什么别的本事,写起情诗来一套一套的。时间久了,凌玉竹也有那么点动心。

就在这么个档口,来了道赐婚圣旨。凌玉竹当然不愿意。凌太傅见凌玉竹眼神躲闪,犹犹豫豫的样子,觉得不对劲。盘问之下,才知道了冯逸的事。

凌太傅一眼就看穿了冯逸的龌龊心思。找到冯逸,财大气粗地丢给冯逸一千两白银,并且放话:“拿着这些钱,从我女儿身边滚蛋。”

冯逸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凌玉竹,自然是拿着白花花的银子,识相地有多远滚多远了。

凌玉竹和她爹一样,是个烈性子。自己一片真心错付给了骗子,又被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所以心灰意冷上了吊。

凌太傅为人素来忠直,对皇帝说的最多的三句话就是——臣遵旨;谢主隆恩;陛下英明。

他家忠君爱国的良好血统,是绝对不允许违抗圣旨的。皇帝既然赐了婚,那凌玉竹就必须得嫁。

除此之外,凌太傅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保皇派。年纪大,又顽固,脾气还臭。平日里开口就是——圣人云;先祖曰;依照祖制。

最看不惯的,就是叶闻渊这种试图挑战皇权的乱臣贼子。每次见到叶闻渊都要讽刺他几句。

叶闻渊也不是吃素的,一张嘴,句句诛心之言,不带一个脏字,能把凌太傅说得气晕过去。

所以凌夫人才会担心,自己女儿嫁过去没有好日子过。毕竟自家老爷和未来女婿的关系实在是差到完全没办法补救。

于是便有了她刚醒时听到的那段争执。

真是孽缘!她竟然阴差阳错被自己皇弟赐婚给了叶闻渊。

夜渐深,赵长宜趴在窗前,看着天上半圆的月亮发呆。

赵长宜想起很久以前,她和长辉去相国寺斋戒。相国寺旁边有个小小的月老祠,听说那里的签特别准。她偷偷跑出去求了个姻缘签。

非常不幸地抽中了下下签,签文写了“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这句诗的意思是说,女子对心爱的人虽然一往情深,却已心灰意冷。

她为此闷闷不乐,砸了好几个古董八宝花瓶。长辉无奈,只好劝她:“信什么狗屁的姻缘签,朕将来一定会把这天下最好的儿郎赐给长姐。”

赵长宜心里明白,长辉不过是哄她开心罢了。宗室女的婚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小的时候,她的皇姑德安大长公主,远嫁察哈国。她和父皇站在皇城高墙之上,目送着皇姑的和亲队伍远去。

她问父皇:“皇姑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父皇抱起她,用手指着远处的绵延山河:“你皇姑远嫁,是为了守护我赵氏的江山。身为宗室女,既然享受了皇室带给她的荣华,就要为这赵氏江山奉献她的价值。”

她懵懂地点点头,又问:“那我还能再见到皇姑吗?我还想吃皇姑做的芝麻月饼。”

父皇只是摸摸她的头,慈爱地笑笑,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过了许久,父皇才又开口说话,他说:“长宜是父皇唯一的小公主。将来要和长辉一起守住我赵氏的大好河山啊。”

……

父皇这一生为了赵氏江山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只有一件事他做错了,那就是临终前,任命叶闻渊作为辅政大臣,协理朝中事务。

叶闻渊惯会装模作样,父皇生前,他的确像是个光风霁月、为人正直的君子。况且他叶家世代忠良,家中族人为了守护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的不计其数。他会得到父皇的信任,一点也不奇怪。

自从父皇死后,叶闻渊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他利用辅政大臣的身份,在朝中结党营私,集结势力。朝中逐渐形成叶党一派,以叶闻渊马首是瞻。

叶闻渊还借口长辉年幼,将能调动大梁五十万大军的兵符收归己有,说是暂为保管,待长辉弱冠之后,再交还。

至此叶闻渊把控军政大权,权倾朝野。

他会交还兵符?交还个屁!

赵长宜正愤懑着,她的贴身丫鬟香菊掀开帘子进来,走到她身边禀道:“小姐,宫里的内官大人,送来了皇上御赐的嫁衣。老爷让您亲自去前厅相迎。”

长辉送来了嫁衣?

赵长宜往脖子上套了串珍珠链子,遮盖勒痕,然后和香橘一起去了前厅。

来送嫁衣的内官,是从小陪伴长辉长大的张内官。

张内官脸上挂着笑:“小的奉陛下旨意,给凌小姐送来了嫁衣。”

“陛下说了,叶首辅和凌太傅乃是朝中重臣,百官表率。能看到二位大人喜结姻亲,甚感欣慰。特赐太傅之女凌氏嫁衣霞帔一套,以表心意。”说着命人打开身后的箱子。

箱子里装着一件彩绣龙凤对襟真红袖衫,配着真红百褶长裙,以及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金线银丝,精致华丽。

赵长宜看着箱子里的真红嫁衣,有些愣怔。她想起当年皇姑也是穿着父皇御赐的红嫁衣,踏上远嫁察哈国的路。

张内官宣完旨,眼睛盯着赵长宜,暗示她赶紧接旨。见她愣在那里不动,凌太傅在一旁急得直冒冷汗,偷偷扯了扯赵长宜的衣袖。

赵长宜回过神,缓缓上前接下圣旨和嫁衣,恭敬道:“谢陛下恩典。”

叶闻渊,她嫁了。

宗室女,享受了皇室带给她的荣耀,就要为赵氏江山奉献她的价值。

她会和长辉一起守住赵氏江山,绝不会让江山改姓,社稷易主。

接完圣旨的第二天,凌家就收到了叶府送来的庚帖。庚帖上写了叶闻渊的生辰八字。

凌太傅拿到叶家庚贴,立马找了相国寺的大师相看,大师只批了四个大字——天作之合。

废话,谁还敢说皇帝赐的婚不好吗?

说起来她和叶闻渊两个人,也不是从一开始关系就那么差的。小时候,她同叶闻渊一起在国子监上课。叶闻渊这人向来高傲要强,君子六艺样样都要拿甲等。

国子监的汪学正,动不动就拿他当典范,批评那些顽劣的学生。尤其是宋将军家的纨绔小儿子宋远航,被汪学正教训的最惨。

因此宋远航十分看不惯叶闻渊。还给他取了个浑号叫“叶六甲”,逮着机会就要明嘲暗讽他一番。

然而不论宋远航怎么嘲讽戏弄叶闻渊,叶闻渊一直都视若无睹,把宋远航当成空气。

赵长宜想,叶闻渊还挺能忍的。要是换了她,早就把宋远航这个混账东西扔进池塘里喂鱼了。

唯有一次,宋远航奚落他:“你这个克死了全家的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害死亲娘,没多久亲爹也被你克死了,如今连你亲大哥也被克得半死不活。谁靠近你,都不得好死。我娘说了,将来你若是成了亲,怕是连你媳妇也会被你克死。”

宋远航平日里嘲弄叶闻渊嘲弄惯了,完全没把自己说的那番话放在心里。可偏偏就是这句话,触了叶闻渊的逆鳞。

叶闻渊从小性子内敛,隐忍。少年时的叶闻渊,虽然比不上如今做首辅的时候沉稳,但也很少与人争执。可当时听到宋远航的嘲讽,叶闻渊一向波澜不惊的脸,立刻浮现出了厌恶和恨意。

冲上去就把宋远航给揍了。宋远航被他摁在地上,毫无反手之力。

这一幕偏巧被路过的国子监江祭酒看到。

于是,动手打人的叶闻渊,被罚去静室抄《礼记》,好好反省一下什么叫同窗之爱。

静室是国子监供奉孔子像的地方。也是国子监学生犯错受罚的地方。

正好那天,父皇来了国子监查她功课,看到她的狗爬字,一怒之下也罚了她去静室抄书。

静室里只有她和叶闻渊两个人,又暗又安静。叶闻渊沉着一张脸,静静地抄书。

赵长宜抄累了便趴在桌子上休息,用眼神偷瞄叶闻渊。

叶闻渊的脸在烛光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平日里有些凌厉的侧脸,在暖融融的烛光下,柔和了不少。眸若星辰,长睫微颤,鼻梁挺翘。薄唇紧抿着,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的样子。

那宋远航也实属活该被揍。叶闻渊他爹是牺牲在战场上的,他大哥也在战场上遭到敌军的暗算,成了活死人。太医说他大哥大概撑不过今年冬天了。

他的家人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可他的家人为国捐躯,别人却拿这个来嘲笑他。

赵长宜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作为大梁的公主,她觉得怎么也该安慰一下英雄家属叶闻渊。

于是她悄悄走到叶闻渊书桌旁,假装轻咳了几声,安抚他道:“你别听宋远航瞎说,什么天煞孤星都是胡扯。你看我离你那么近,不也没事吗?”

叶闻渊不理她,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赵长宜觉得,也许是因为离的不够近,不能让他信服。于是搬着自己的凳子,坐到仅离他一尺的地方,对他道:“这回离得够近了吧?你看不也没……”什么事发生吗?

后面半句话还没说完,从房梁上掉下来一只大蜘蛛,就这么直直地落到了赵长宜的鼻子上。

“……”

赵长宜惊叫了一声,从凳子上跳起来。

鼻子上的大蜘蛛被抖落,正好掉在了叶闻渊的宣纸上。一直埋头抄书的叶闻渊,终于抬头看了赵长宜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丝嫌弃,薄唇轻吐出两个字:“安静。”

顿了顿又补充道:“请殿下离我远点。”

赵长宜撇嘴:“我偏不,我是大梁公主,你能奈我何?”

见她越靠越近,叶闻渊有些不自然地撇开头,声音闷闷地说:“注意仪态。”

赵长宜在离他半尺远的距离停下,十分郑重地说:“你家人都是了不起的人,我敬佩他们。他们的死跟你也没有一点关系。至于……”

叶闻渊转过头,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睛,他看着她的眼睛问:“至于什么?”

赵长宜用手托着脸思考:“他说你会克死将来媳妇的事……”

她眼珠骨碌碌一转,故意逗他:“本公主生来就福星高照,不怕克,大不了将来勉为其难嫁给你就是了。”

赵长宜出口太快,说完才觉得这话不对头。虽说过不了多久她便要及笄,可以谈婚论嫁了。但她一个姑娘家,亲口主张自己的婚事,实在是太过轻浮羞耻了些。

她的脸上瞬间浮起一层红云,背过身去不看叶闻渊,连忙结结巴巴地改口道:“说、说错了。本宫才不会嫁给你!”

叶闻渊懵了好一会儿,待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整张脸都涨红了,冷哼了一声,回敬道:“殿下放心,我就是娶块石头回家,也不会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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