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渊把赵长宜的保证书叠起来收好,才缓缓开口道:“表面上看,这个案子很简单,不过就是下人不满主子苛待报复杀人而已。人证物证齐全,杀人动机充沛。”
“那问题出在哪?”赵长宜问。
“问题出在杀人动机上。”叶闻渊回道,“那宫女说,她家弟弟欠了赌债,她急需用钱,可长公主还克扣了她一年俸禄,间接导致她弟弟被债主打死,她一时怀恨在心便杀了长公主泄愤。”
赵长宜接话:“这个动机听上去好像也没什么漏洞。”
叶闻渊看了她一眼,拿起书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接着道:“的确,大理寺去查过。证实了那宫女所言非虚,她的确有个义弟因欠赌债被打死了。这杀人动机可以成立。”
“大理寺断案讲人证,物证,和杀人动机。人证无疑是公主府里的那些下人,那些下人都能证明是那宫女杀了公主。物证便是那宫女用来刺杀公主时所用的匕首,上面沾满了长公主的血。”
“人证,物证,杀人动机似乎都没问题,大理寺便断了案。可只要细细查探,就会发现物证和杀人动机是相互矛盾的。”
赵长宜继续追问:“有何矛盾?”
“杀死长公主的那把匕首,看似普通,不过刀柄上的纹路很特殊,不常见,我便找人查了,发现这把匕首出自名匠之手,价格昂贵。这把匕首抵得上那宫女两年的俸禄。”
“我查过那宫女的口供,她说这把匕首是她出宫采买的时候,顺道在路边小摊上买的。”
“这个口供有问题。第一,名匠打造的匕首不可能那么轻易在路边小摊上买到。第二,那宫女既然有那么多钱买匕首,怎么还会因为被长公主扣了俸禄,而没钱替弟弟还债。她撒谎。”
“她为何要撒谎,多半是因为真正想要杀长公主的另有其人,而她不过是个动手的傀儡。”
赵长宜算是明白了,为何叶闻渊要自己偷偷着手查,杀她之人心思缜密,老奸巨猾,若是大张旗鼓地让三法司查,怕是不但抓不到真凶,反而会打草惊蛇让真凶有所提防。
且此事设及宫中之人,三法司大概也不会为了给一个已经死透了的长公主翻案,而得罪宫中贵人。
赵长宜几乎是下意识问出口:“长公主之死,大理寺已经定案,你又何必为了个无关紧要的已死之人,而得罪宫里的人?”
叶闻渊满不在乎地说:“这满宫上下还有我没得罪过的人吗?”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况且她也不算无关紧要之人。”
赵长宜呼吸一滞,心口有一些火辣辣的。她不算无关紧要的人,那她算什么人?
只听叶闻渊道:“长公主看着聪明实则愚钝,怕是做鬼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谁害死的。我与她同窗多年,帮她一把,就当发善心了。望她在九泉之下得以早日瞑目。”
赵长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叶闻渊这个狗东西,居然说她愚钝。可真是谢谢你这个狗东西的善心了,可惜只有掐死你这个狗东西我才能瞑目。
赵长宜忍着心里骂他的话,接着套他的线索:“那夫君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害死长公主的真凶?”
叶闻渊扫了她一眼,放下手中茶盏,回道:“不好说,长公主娇纵任性,得罪的人不比我少,需得好好查查。”
什么叫不比你少,比你少多了好吗?怎么你这个祸害还没死!
赵长宜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悦道:“愚钝、任性、娇纵?你就是这么看待长公主的?”
叶闻渊目光一凛:“我怎么看待她与你何干,你为何一副替她抱不平的样子?你和她很熟?”
是啊,她又何必在意叶闻渊怎么看待她。赵长宜瞬间没了气势:“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叶闻渊目光紧紧锁着她:“几面之缘?”
赵长宜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赶紧假装打了个哈欠,装作困得不行的样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小厢房,非常顺手地钻进被子里,闷闷地道:“好困,睡了。”
叶闻渊:“……”
忽然赵长宜又从被子里钻出一个头:“夫君要不要一起睡啊?”
叶闻渊白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分明是在提醒她,再乱说话,小心你的一万两白银。
“……”赵长宜讪讪地闭上嘴巴,乖乖把头伸回被窝里。
被子外面传来叶闻渊凉飕飕地声音:“你爱睡多久睡多久,睡醒了就回去,别在这里碍眼。”
赵长宜:“……”
果然等她一醒,叶闻渊便让骆虎护送她回了叶府。
这趟内阁算是没白去,内阁书房那个用暗门锁锁起来的柜子,一定藏了什么对叶闻渊很重要的东西。
还有关于她被害一事,怕是短时间内没那么容易查清,而且如今她这身份还不好插手。也只能慢慢找机会向叶闻渊打听了。赵长宜心里暗暗盘算着,如何想办法再多去几次内阁。
回到叶府,赵长宜正好看到秀娘提着两盒螃蟹往厨房走去。如今天气渐凉,快到食蟹的季节了。她记得叶闻渊从前也喜食蟹。
赵长宜盯着那两盒螃蟹,顿时有了主意。或许她可以做个体谅夫君辛劳,每日去内阁送午膳的好夫人。
于是次日午后,赵长宜提着精心准备的午膳,去了内阁。
叶闻渊推开书房门,看见赵长宜提着食盒,一脸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头疼地扶额,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