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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眼泪(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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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夫人明事理,知道轻重。”

张夫人见赵长宜赞同自己,又命人去取鸡毛掸子,顿时觉得自己这一仗打得十分漂亮。捧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大口,润润嗓子,得意地一笑,坐等叶盼生受罚。

张夫人的儿子朝叶盼生撅嘴冷哼,一副挑衅成功的样子。

叶盼生想着自己确实动了手,对方又来势汹汹,今日这顿打怕是逃不过去了。叶盼生伤心又不甘地抬头看了一眼赵长宜,却发现她家二婶对她眨了眨眼。叶盼生呆了呆,她家二婶对她眨眼,又是几个意思?

香橘很快取了鸡毛掸子过来。赵长宜接过鸡毛掸子,挥了几下试试手,手感不错,打起人来肯定疼。

张夫人:“孩子不乖,就得好好教,既然家伙都拿来了,那就动手吧。”

赵长宜拿着鸡毛掸子走到张夫人儿子身边,笑道:“小公子,这可是你娘说的。孩子不乖,要好好教。既然你娘教不好你,就让婶婶替你娘好好教教你。”

说着,一鸡毛掸子甩到小男孩面前的桌子上,这一鸡毛掸子甩在桌子上,发出巨响,小男孩一惊,手上的糯米糕“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张夫人急忙过来,护在她儿子跟前,瞪着赵长宜嘴里咒骂道:“你疯了!竟敢打我儿子!”

赵长宜狠狠回瞪张夫人:“你家小公子方才问自己何错之有,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你儿子错在哪。第一,侮辱先烈揭人伤疤,是为无礼。第二,有错在先尤不自知,是为蠢钝。第三,仗势欺人上门挑衅,人品低劣。你儿子又蠢又坏还不该打吗?”

“若没有将士们在战场保家卫国,何来你们的太平日子。你们现在的太平日子,也有一分是盼生她爹为你们挣来的?究竟是太平日子过得太闲,还是大米吃得太饱,才养出你和你儿子这等祸害?”

张夫人听见赵长宜骂她和她儿子,气得上前去拉扯赵长宜,可惜手里没有武器,手背反而被赵长宜用鸡毛掸子抽了一下。

“你这个泼妇!”张夫人边喊边从桌子上抓起茶杯,刚想朝赵长宜对方向扔过去,举着茶杯的手就被秀娘死死捏住,动弹不得。

张夫人使劲挣脱开来:“这里还有没有王法?”

“这是叶府,我说了算。”赵长宜挥着鸡毛掸子,把张夫人和她儿子往外赶。

张夫人被赵长宜追着打,边躲边跑,像锅里跳脚的螃蟹,狼狈不堪,嘴里却不服气地嚷着:“你家还能反了天不成,你等着,明日早朝我定让我夫君狠狠参叶首辅一本。”

赵长宜笑了,她这位首辅夫君,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怕得罪你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

张夫人和她儿子很快被赶出叶府大门,叶府大门在张夫人眼前“砰”地关上,张夫人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气,直气得朝门大喊:“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赵长宜懒得搭理她,她堂堂大梁长公主,什么场面没见过,难不成还怕她这几句威胁?

赵长宜回到前厅,叶盼生慢慢朝她走了过来,走到她跟前,顿了顿扑进她怀里,低低地叫了声:“二婶。”而后眼泪顺着眼眶划出。

叶盼生温热的眼泪掉在赵长宜的手背上,赵长宜蹲下身,看着叶盼生哭成小花猫的脸,用手指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然后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道:“走吧,二婶带你去洗把脸。”

赵长宜带着叶盼生回了主屋,用湿帕子替叶盼生擦脸。叶盼生呆呆地坐在榻上,一言不发。赵长宜伸手捏了捏她胖乎乎地小脸道:“小傻瓜,千万别为这事不高兴,你若是不高兴,岂不是让那些人如了意?”

叶盼生摇头:“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很想我爹娘。可是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二婶你见过我爹娘吗?他们长什么样?”

赵长宜认真回想了一下:“我从前见过你爹,他很高大,很爱笑,也很会射箭。眉毛跟你一样粗粗的,眼睛长长细细的,鼻子大概像你二叔那样直挺挺的,下巴上还有一圈胡子。至于你娘,我没见过,不过……”

赵长宜从妆奁旁取来镜子,照着叶盼生的小脸,笑着对她道:“我们盼生长得那么可爱,你娘一定也长得很好看。”

“真的吗?”叶盼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慢慢湿了。她趴在赵长宜怀里,轻声说:“我好想有爹娘。”

赵长宜抱着她,轻轻拍着叶盼生的背,一时无话。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

父皇是三年前因病去世的,去世的时候已经瘦的皮包骨头,虚弱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口。父皇临死前只见了三个人,她和长辉,还有叶闻渊。父皇交代完她和长辉要相互扶持以后,便要她和长辉去殿外候着,随后便召见了叶闻渊。

叶闻渊在父皇寝殿里整整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出来后父皇就不再见任何人,直到那日黄昏丧钟敲响。

至此之后赵长宜渐渐明白,没有父皇在她身前遮风挡雨,她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个无宠可恃、空有虚名的长公主。

母后是为了生长辉血崩去世的,去世的那年赵长宜九岁。赵长宜记得长辉出世的那天,临近年关,天上下了大雪,白雪皑皑,母后的寝宫挂满喜庆的红绸子,宫人们都在庆祝小皇子的诞生。都说小皇子的降生是福兆,带来了一场瑞雪。

母后阖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赵长宜跑到母后身边守着她母后。母后慢慢睁开眼睛,虚弱地伸出手,将赵长宜的手捉住。

“长宜怎么不去看小皇弟?”

“小皇弟有那么多人看,我就想看母后。”

母后伸手摸摸她的头笑了笑:“我的长宜是世上最温柔的孩子。”

或许是预感到了自己死期将近,母后像交代后事一样,交代了她许多事。母后要她孝敬父皇,照顾弟弟,要学会懂事,不许任性……那时她不懂母后为什么会说那些话,还任性地缠着虚弱的母后要新年礼物。

母后问她想要什么,赵长宜悄悄贴在母后耳边道:“听说元宵的时候,民间会举办灯会,大街上会挂满各种各样好看的灯笼,我想要母后赶紧好起来,到时候和我一起悄悄溜出宫去逛元宵灯会。”

母后笑着点点头,当是答应了。可她终究还是食言了。那天半夜,母后突发血崩,太医拼尽全力救了回来,可血崩后,母后的身体亏损太过严重,撑了没多久便去世了。

母后出殡的那日,正好是元宵,大雪纷飞,赵长宜亲眼看着陈放着她母后尸首的棺椁盖棺。

赵长宜看着护送她母后棺椁去皇陵的仪仗队一路往宫门而去。宫门打开,红墙之外的风光在她眼前展开。

她忽然朝着宫门的方向,急奔了过去,一路奔至宫门口,只差一步就可以走出宫门,她却停下了脚步。

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想扑腾着翅膀飞出笼子,可扑腾地久了发现怎么挣扎都没办法离开笼子,便不扑腾了,只是乖乖地呆在笼子里。日复一日,平凡而孤独地活着。

护送母后的棺椁的仪仗队,已经出了宫门。赵长宜转身回头,缓步朝里走,宫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不知怎么的赵长宜的眼眶有些微微起雾,她不知道她的眼泪究竟是为了母后而流,还是为了自己而流。

赵长宜不想回寝殿,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宫墙边转圈,母后告诉过她,她是公主,是一国之主的女儿,她要坚强,她不能哭,就算哭,也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见。于是她在宫墙拐角处,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了起来。

大概是她消失的时间太长了,宫里的宫人开始四处找她,赵长宜不想被找到,幸好她藏身的地方有颗梅树,她本就娇小,躲在梅树后面,极不易被人发现。

天色渐暗,外边愈发冷了,天上的雪也越下越大,赵长宜将身上的狐狸毛斗篷拢了拢。脚上的鞋子浸在雪里已经湿透,手也渐渐冻得麻了起来。赵长宜蹲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听着外边宫人喊她的声音,一言不发。

大概没人能找到她吧,太好了,可以哭了。赵长宜的眼眶终于不受控地渗出眼泪。

可就在此时,有个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人道:“原来你躲在这里。”

赵长宜眼里盈满了泪水,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少年的身影朝她走近。待他走进,赵长宜才看清他。

他头上白玉冠正束着,一双眼睛似天上星河般耀眼夺目,脸上带着些许不悦,些许恼怒,或许还有些许担忧,薄唇呼出白气,道:“殿下是想呆在这里被冻成冰柱子不成,快跟我回殿里去。”

赵长宜看着他,才想起今日他也与他兄长一起来参加了母后的丧祭仪式。丧祭仪式早已结束,他怎么留到现在还没走?

原以为没人能找到她,可终究还是被他找着了。赵长宜侧过身,悄悄用手抹去眼角的泪痕,然后才转身对着他,问道:“叶昭,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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