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渊下了朝,便去了内阁处理公务,回家时已经月上柳梢。
刚进院门就看见赵长宜鬼鬼祟祟地躲在院子角落的树丛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赵长宜闻声抬头,才发现是叶闻渊回来了,他正皱着眉,带着一脸“你又要搞什么鬼”的复杂表情看着她。
赵长宜手指抵在唇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嘘,别说话,别把它吓跑了。”
叶闻渊依她所言,不再讲话,上前几步看她究竟在做什么。
只见赵长宜身子稍稍往前一扑,树丛里发出几声“喵喵”地猫叫声,等赵长宜站起来的时候,手上抱着一只小白猫。
仔细看小白猫右后腿上还缠着白布条。小白猫在赵长宜怀里挣扎了几下,又安静了下来。
“这只小白猫是附近无主的流浪猫,今早我在叶府门前,看见它脚上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伤了,便把它抱回来简单包扎了下。”
赵长宜一脸怜爱地看着乖乖依偎在她怀里的小白猫,又道:“谁知道,包扎完以后,它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看着小白猫可怜巴巴的样子,赵长宜心里软成一片,就想把它留在身边养。她含水的眼睛望向叶闻渊问道:“它无家可归挺可怜的,我可以把它留在叶府吗?”
叶闻渊睨了赵长宜一眼,她衣衫上沾着泥,头发有些散乱,头顶上还挂着几根杂草,一双雾蒙蒙地眼睛渴求地望着他。
叶闻渊抿着唇,他从来都不喜欢猫猫狗狗,外边来历不明的流浪猫狗,他更不喜欢。
拒绝她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结果开口却成了:“随便你。”
随便她,那就是不反对的意思。赵长宜咧嘴开心一笑,对怀里的小白猫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猫了。唔……得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才行。不如就跟夫君一个姓,姓叶名叶,叫叶叶吧。”
小白猫蹭了蹭赵长宜,撒娇般地喵喵叫了两声。
赵长宜摸摸它,抓起它的小前腿和叶闻渊招招手道别:“来,叶叶跟你爹爹道个别,跟娘回屋吧。”
叶闻渊:“……”果然只要一心软,这人就喜欢蹬鼻子上眼,谁准那小野猫和他一个姓,怎么他就莫名其妙多了个猫儿子?
“站住。”赵长宜说完正要走,却被叶闻渊叫住。叶闻渊一脸铁青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它爹爹。也不准跟我一个姓,不许叫它叶叶。”
赵长宜一边给小白猫顺毛,一边偷瞄叶闻渊那张写满了拒绝和不情愿脸,忽觉他这张臭脸十分有趣。她偏要取个叶闻渊一听见就臭脸的名字。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嘻嘻道:“行吧,那不叫叶叶,叫昭昭吧。天理昭昭的昭。”
“昭昭,回屋和娘睡觉觉。”
“喵喵。”
“昭昭,明日想吃什么,小鱼干好不好?”
“喵喵喵。”
这个人明显是故意的,叫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和他叫一个名字。还偏要在他耳边不停叫昭昭,惹他心烦,叶闻渊蹙眉:“也不许叫它昭……”
不等他说完,赵长宜赶紧抱着猫跑了。
次日,赵长宜给小白猫喂着小鱼干,看见小猫咪吃得欢,忽然想到叶府另一位昭昭,也爱吃鱼,今日午膳不如就给他送鱼头汤吧。
赵长宜准备好午膳,提着食盒便去了内阁。
马车快到内阁时,赵长宜听到马车外面人声嘈杂,这条街临近皇宫,平日很少有人喧哗,赵长宜好奇地掀开马车窗帘,刚掀开,一股刺鼻的烟味便扑面而来。
内阁方向火光冲天,浓烟笼罩,穿着防火背心的金吾卫正拿着水桶、麻搭和竹梯赶去内阁。赵长宜跳下马车,不顾车夫阻止,急急往内阁方向跑。
赵长宜刚到内阁门口,就见一队金吾卫冲进火场,不过片刻,金吾卫已从内阁抬出好几个烧伤的官员。
有几个站在远处的阁臣认出了赵长宜,连忙朝她颔首道:“夫人,您怎么来了?这边烟大,您别过来,快去远处避避。”
来救火的金吾卫跑到那几个阁臣身边,急声询问道:“诸位大人快看看身边同僚还少谁,想想还有没有人在里面没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环顾了一圈,突然有个阁臣结结巴巴喊道:“叶……叶首辅呢?”
“不在这!”
“我方才好像还在书房见过他。”
“该……该不会还在里面吧?”
有了这个怀疑,任谁脸色都不好看,那几个阁臣额间满是汗水,不知是被吓出来的还是被火烤出来的。
忽然有个阁臣察觉到刚刚还站在不远处的赵长宜不见了,急忙问道:“夫、夫人呢?”
这话刚问出口,便听见人喊:“不好了,夫人方才穿了金吾卫的防火背心,往身上淋了桶水就冲进去了!”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几个阁臣大惊失色,只能不停恳求金吾卫赶紧救人。
带领金吾卫救火的郎将无奈道:“我们已经尽力在救了。”
其中一个阁臣见他这般态度,忍不住怒斥道:“不是尽力,是必须!若是叶首辅有个什么闪失,你我都得完蛋!”
那阁臣刚刚痛斥完金吾卫郎将,他的身后便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你想我有什么闪失?”
那阁臣惊惧地回过头,见一人乘在骢马之上,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凌厉透着寒光。他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大、大人,方才微臣以为您还在里面,一时失言,还请大人恕罪。”
叶闻渊立刻从骢马上一跃而下。
那阁臣顿时喜忧参半,喜的是叶首辅并无大碍,忧的是叶夫人还在火场里头。他颤抖着双膝道:“大人,夫人似乎也以为您还在里面,方才为了找您,冲进了火场!”
叶闻渊闻言一怔,看着被熊熊大火包围的内阁,心像被扭成一团的麻绳一般,死死纠着。
内阁里头黑烟滚滚,热浪一阵接着一阵,赵长宜用湿帕子捂着口鼻,快速地朝书房冲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能调动大梁五十万大军的兵符还在内阁书房。
上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长辉掌权亲政。她发过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替长辉拿回兵符,重掌兵权。
厨房那边火势最甚,书房离厨房较远,虽也浓烟滚滚,但火势比起厨房小很多。
书房的房梁上、窗纸上都窜着火苗,赵长宜用力撞门而入。堆在书架上大堆大堆的文书,沾了火星子,立马就燃了起来。头顶上不断掉下带着火星的木屑。
赵长宜找到那只用暗门锁锁起来的柜子,柜子后面已经被火烧得焦黑。赵长宜拿起附近小桌旁边的凳子,拼命用凳脚砸柜子。
若是平日,这么砸柜门肯定砸不开。可现如今柜子被火烧得有了裂纹,她使劲砸了几下,柜门便被砸出一个破角。
周围的一切被火烧得噼里啪啦,赵长宜的心咚咚地跳着,长久以来期盼着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
柜子里放着一只紫檀木盒子,她心心念念的兵符应该就在里面。
赵长宜刚伸出手想去拿盒子,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死死捉住。
捉着她手腕的人,力道十足,提着她就往外拽,论力气,赵长宜完全不是那人的对手。她眼睁睁地看着唾手可得的东西消失在她眼前。
赵长宜奋力想挣脱开那人的手,转过头抬眼却对上了叶闻渊冷峻的脸。
“是我。”叶闻渊拉着她离开书房,“你不是想找我吗?我就在这,跟我走。”
赵长宜懵了,她何时想找他?叶闻渊带着她往外跑,里头浓烟滚滚,赵长宜在里头呆得太久,嗓子难受得冒烟,被烟熏得直咳。
火烧着头顶上的梁柱,忽有一根柱子落了下来,朝赵长宜砸去。赵长宜下意识往前一躲,只是身子有些没站稳,直直朝地上摔去。
地面被火烧得滚烫,赵长宜闭上了眼睛,然而她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落在了叶闻渊怀里。
叶闻渊接住了她,赵长宜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整个人就被叶闻渊抬了起来,叶闻渊横抱起她就往外冲。
赵长宜在他怀里,上下颠簸,眼前是火光浓烟,耳边听见的是叶闻渊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赵长宜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他的衣领。
他抱着她离开火海。出了内阁,叶闻渊放下赵长宜,赵长宜双脚落地,有些趔趄,叶闻渊伸手将她扶正,她听见叶闻渊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傻子。”
“……”赵长宜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对。
只是还没等她给出反应,叶闻渊又立刻冲回了火场。赵长宜眼里只剩下了震惊,好不容易出来,他又进去了。
那几个守在外面的阁臣,看见她一身黑灰狼狈地站在门口,赶紧上前把她带到远处。
有个阁臣探头探脑地问她:“夫人,大人呢?他方才听说您为了救他不顾一切冲进火场,便也跟着冲了进去。我方才好像看到是大人抱着您出来的。怎么您在这里,却不见他?”
听了这话,一瞬间所有的事赵长宜都想明白了。怪不得叶闻渊骂她是傻子,原来他以为她是为了救他才冲进火场的。
虽然她不是为了救叶闻渊才冲进火场的,可叶闻渊方才却是为了救她才闯了火场……
顷刻间,赵长宜心里全都是那个冲进火场的身影。
她魂不守舍地喊了句:“叶昭还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