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20、护犊

手丁子Ctrl+D 收藏本站

叶闻渊那般温柔的笑,就像昙花一现。第二日便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别扭的臭脾气。活像一朵看起来好看,闻起来臭,摸起来还带刺的奇葩。

兵符至今下落不明,赵长宜总找机会接近叶闻渊,想在他身边找找线索。不过这位祖宗近日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变得愈发难哄和挑剔。

这日,她和叶闻渊一同前去安昌侯府,贺安昌侯六十大寿。这位安昌侯,便是前些日子上叶府来找茬那位张夫人的亲生父亲。

早些天,赵长宜收到了安昌侯世子下的帖子。不过她和叶闻渊刚把人家女儿女婿得罪了,再去参加他老人家的寿宴,怕是会碍了安昌侯他老人家的眼。她便直接推说家中事忙,给婉拒了。

谁知昨日,她又收到了安昌侯本人亲自下的帖子,邀叶闻渊与她,夫妇二人一同前往参加寿宴。若是旁人下帖,她尚可推脱一二,但安昌侯亲自下帖,这场宴会她和叶闻渊还非去不可了。

安昌侯曾是叶老将军的战友,原先在战场上帮过叶老将军,于叶家也算有恩。有这层情分在,他老人家亲自下的帖子,是断断不好推拒的。

到了安昌侯府,出来迎接他们的是安昌侯二公子梁正。梁正人到中年,身材肥胖,往门前一站,足足挡住了半扇侯府大门。

“叶首辅与夫人大驾光临,快请进快请进。”梁正脸上堆着恭维的假笑,差人将赵长宜和叶闻渊往内堂引。

所谓冤家路窄,刚进府门没多久,赵长宜便和张夫人碰了个正着。张夫人依旧是那副拿鼻孔看人,颐指气使的模样。她看见赵长宜,冷哼了一声,眼神挑衅。

见她一副要挑事的模样,赵长宜连忙往叶闻渊身后一躲,避开她。张夫人只是狠狠瞪了她几眼便走开了。

赵长宜从叶闻渊身后钻出来:“真奇怪,上回她在我的地盘吃了亏。按她那跋扈的性子,这回我到了她的地盘,非得好好整我一番,再不济也得冷嘲热讽一顿。怎么瞪了我几眼就走了,莫不是还有后招等着我?”

叶闻渊侧头斜了她一眼:“如今凉州正缺人,她若是想让她夫婿去凉州上任,便尽管动你试试。”

凉州既偏远又穷,张子安一个三品的京官,没犯过大错,又是安昌侯的女婿。就算要派人去,怎么也轮不到他。不过,若是如今朝中一手遮天的叶首辅想让他去,那他就非去不可了。

叶闻渊此番话的言下之意便是,我罩你,她不敢动你。

赵长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小土匪突然有了黑风寨大当家做靠山,旁人看不惯她却干不掉她。

她笑着打趣道:“叶首辅,你这是以权谋私啊。你就不怕御史言官的唾沫星子把你淹死?”

“那又怎样?”叶闻渊不以为然道。

赵长宜今日忽然觉得他护犊子又不讲道理的样子,有点可爱。

她欢喜地上前,圈住他的手臂:“不怎样,有你护着我,我高兴。”

叶闻渊涨红了脸否认:“不是护你,我护的是我叶府的颜面。”

*

内堂正殿,设了几十桌席面。今日安昌侯做寿,请了城中的戏班来唱戏助兴,席面的前端搭了个戏台子。

赵长宜和叶闻渊刚进内堂,就看到裴宜学早早地在席面上坐定。裴宜学见他俩来了,招招手,示意自己给他俩留了位置。

今日侯府的席面,并未分男宾席和女宾席。赵长宜便大方地跟着叶闻渊坐到了裴宜学那桌。

待他们坐定,裴宜学一副向叶闻渊邀功的样子,道:“今日侯府请了城中最红火的戏班来唱戏。这个位置看戏视野最佳。我早早地就在这给你们占好了位子。”

叶闻渊淡淡地道了句:“多谢。”

不过叶闻渊凳子还没坐热,就被侯府小厮叫走了,说是侯爷想找他下盘棋。

裴宜学这人是个话痨,嘴巴一刻不说话就难受得慌,叶闻渊走了,便来找她搭话。

“夫人可知今日戏班要唱哪出戏?”

“不知。”赵长宜回道。

“唱的是近日京中最火的戏,名叫《家有仙妻》。”裴宜学又问,“你可知为何这出戏会火遍京城吗?”

“不知。”赵长宜斜眼看向裴宜学,总觉得他问这些问题有什么目的。

果然下一刻,裴宜学眯着眼睛露齿笑着,一副得意的神情,对她道:“因为写这出戏的人实在是太才华横溢,太出类拔萃了。实不相瞒,此人正是在下。”

赵长宜:“……”铺垫这么多竟是为了自夸。从来没见过裴宜学这般厚颜自恋的眯眯眼。

坐在隔壁桌的几个官员,听到裴宜学的话。对着裴宜学就是一顿马屁。

“当初陪我家夫人一同去戏院看的这出《家有仙妻》,下官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留下了眼泪。这出戏写的真是感人肺腑,发人深省。”

“下官看了戏之后,便迷上了清阳书生写的戏文,只要是清阳书生写的戏,下官每出都看。”

“下官也是,一直觉得写这出戏清阳书生是个世间难得的才子。想不到清阳书生就是裴次辅您。”

裴宜学被这些人吹捧着,笑得合不拢嘴。

赵长宜本来无聊地捧着茶盏发呆,忽然听到清阳书生这个名字,觉得好像很耳熟似的。

是了,这个清阳书生,她记得。

赵长宜忽然笑得十分瘆人,眼角带着怒气,幽幽地道:“清阳书生这个名字,挺耳熟的。裴次辅是不是还写过话本?”

裴宜学沉浸在一群人的马屁里,还有些飘飘然,想也不想便答道:“是啊,不过也就只写了一本。”

“哦?那你写的那话本,是不是叫《叶首辅与长公主秘闻录》啊?”

“……”裴宜学心里咯噔一下,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了赵长宜怒气冲冲的脸。

裴宜学心道:这下完了,没有哪个女人,看到写自己夫君和别的女人相好的话本还能冷静的。

刚刚还在吹捧裴宜学的官员们,察觉气氛不对,纷纷走远。

裴宜学眼神闪烁:“夫人莫要生气。我就是闲来无事,想写个话本赚点小钱。当时就是觉得,这世间名士,有哪个没有野史?写写也无妨。”

“你可真敢写!叶首辅为了长公主迟迟不娶?长公主为叶首辅相思成疾?亏你编的出来。”

裴宜学干笑了两声:“夫人如此生气,是气我随意编排闻渊?”

“何止!你这么编排长公主,是欺负她是死人说不了话吗?”

裴宜学凑过来小声道:“夫人此言差矣。悄悄说句不敬的话,闻渊喜不喜欢长公主我不知道。可我敢肯定,长公主她一定爱慕闻渊。”

赵长宜闻言,睁大了双眼,一脸羞愤地瞪着裴宜学:“你……胡说什么!”

裴宜学道:“我这可不是胡说。闻渊大哥去世后不久,闻渊入仕为官。那时候长公主也才刚及笄不久吧。那个时候闻渊同我还只是普普通通的内阁学士。我与闻渊关系好,经常与他一同上朝。”

“每回和闻渊一起上朝的时候,我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后来我悄悄留意了,发现每回都有个姑娘躲在宫门口的石阶后面,偷看闻渊。”

“那姑娘一双眼睛里只有闻渊。一个姑娘家,做什么要过来偷看闻渊,不是爱慕他又是为了什么。我一直在想,这姑娘到底是谁?后来去了几次宫宴,才知道原来那姑娘是晋怀公主,也就是已逝的长公主。”

“之后闻渊做了首辅,干的事桩桩件件都在忤逆赵氏。于是晋怀公主便不常来了。只偶尔还能在石阶后面看见她绯红的裙角。先帝去世后,晋怀公主便再也不来看闻渊了。”

“这事既可笑又可悲,可笑的是,赵氏最尊贵的公主,心里藏着的人,竟然是赵氏最忌惮的忤逆之臣。可悲的是,长公主心里的那句喜欢,怕是一辈子都没开口告诉过闻渊。”

“我觉得长公主这人实在是矛盾得很。我这心里越想越觉得难受,一难受就手痒,一手痒就写了这么个话本。”

裴宜学说完,看向赵长宜。赵长宜手里举着只茶盏,正放在嘴边喝着茶。茶盏挡着赵长宜巴掌大的脸,裴宜学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看见她举着茶碗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赵长宜眼眶有些热,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盏里的茶水,微苦的茶水划过喉咙,这个很久之前的秘密,阴错阳差被人当面戳破,心头涩得发苦,可苦劲过去了,竟还剩下一点甜。

从前躲在石阶后面,偷偷见他,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迈向大殿。总猜他会不会回头,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一眼就找到她。

那个时候,想着他,心里是酸甜酸甜的。

可后来……

罢了,不想了。

过了一会儿,席面上的人多了起来,四周渐渐喧闹了起来,各路宾客相互寒暄之声四起。秋风渐起,似有一阵清脆的响铃声,混在嘈杂的人语声中。

是翠玉铃铛。

赵长宜缓缓放下遮着脸的茶杯,眼前光影重现,他回来了,就在不远处。

这回不是背对着她远去,而是朝前向她走来。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