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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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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闻渊回到席面上。

赵长宜问:“安昌侯不是找你对弈,怎么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你便回来了?”

叶闻渊漠然地看着桌上的茶盏道:“他请我过去,却闭门不见。”

安昌侯让叶闻渊过去,却请他吃了个闭门羹。无非是因为叶闻渊动了他女婿,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告诉他,在朝中论资历,叶闻渊还嫩了点,还需给他低头。

赵长宜看着叶闻渊平静的脸:“他倚老卖老,一来就给你下马威,你倒是能忍。”

“他于家父有恩,得人恩果千年记,该给的面子还需给他。”

叶闻渊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坦荡,这副做派和他小时候温良恭谦的样子像极了。

赵长宜抿唇不语,莫名想起了一头碰死在大殿之上的谢诚。谢诚对叶闻渊有授业之恩。若真是得人恩果千年记,又为何要逼死自己的老师。

今日寿宴,宾客都差不多到齐了,安昌侯却架子十足,迟迟不现身。只让安昌侯世子和二公子在外招待宾客。

安昌侯二公子梁正,便是前头在门口,把她和叶闻渊迎进门的那个大胖子。

梁正忙着接待客人,他对谁都笑眯眯的很客气,笑的时候,脸上肉一颠一颠的,像挂在猪肉摊的肥肉。

与满身肥肉的二公子正相反,安昌侯世子瘦的只剩皮包着骨头,面容枯槁,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安昌侯世子梁言,此刻正坐在席面上首喝着茶,一副遗世独立,不愿与人攀谈的高贵模样。间或还不屑地瞪几眼那头笑脸迎客的二公子,嘴里咒骂着什么。赵长宜分辨着他的口型,他是在骂二公子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这安昌侯世子和张夫人一母同胞,都是安昌侯嫡出的血脉,出身高贵,最喜欢拿鼻孔看人。

二公子梁正虽是安昌侯通房所出,但安昌侯向来疼爱那位通房,再加上二公子惯会逢场作戏巴结人,他在安昌侯府也还算有些地位。

赵长宜坐着吃茶,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一回头,看见是凌夫人。今日寿宴,凌太傅和凌夫人也来了。

凌夫人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人少的角落,神神秘秘地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纸符,轻声道:“你拿着,这是娘特意替你从观音庙求来的。”

“这是什么?”赵长宜看着手里的小纸符问道。

“送子符。”

“……”

凌夫人拉着赵长宜的手道:“你说你,怎么嫁了人,性子更跋扈了!前几日你把那安昌侯嫡女赶出叶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得亏了姑爷护着你,不然殴打朝廷命妇这罪名一旦落实,几十板子那是肯定少不了的。”

凌夫人接着叹道:“从前娘总担心,姑爷和你爹不和,怕你嫁过去故爷会欺负你。如今看姑爷对你不错,娘也就放心了。”

赵长宜顺着她的话道:“他对我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凌夫人语重心长地道:“所以啊,趁你们现在夫妻恩爱,就该趁热打铁赶紧生个孩子。我瞧着姑爷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子嗣了。将来叶府那么大家业总要有人接手。娘特意为你求了道送子符,保佑你早日有孕。”

赵长宜:“这个……不着急。”

凌夫人连忙反驳道:“怎么不急?子嗣一事重要得很。这安昌侯世子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别看他都一把年纪了,至今膝下没有一子半女。”

“他亲妹妹张梁氏给他房里塞了好几个通房,前几天安昌侯又做主给他纳了第十八房小妾,就想他能有个子嗣。他若是再不生个孩子出来,这侯府的爵位怕是要落到旁系手里。”

赵长宜猜道:“这么多小妾都生不出来,不会是安昌侯世子自己有问题吧?”

凌夫人凑近赵长宜耳边,悄声道:“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前日二公子跟安昌侯提意,把自己的长子过继给安昌侯世子当儿子。结果被安昌侯世子当场大骂了一顿。这一大家子正为着子嗣之事闹着呢。”

怪不得安昌侯世子看起来那么讨厌二公子。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连兄友弟恭都懒得装一下。

凌夫人上前握住赵长宜的手,殷切道:“这送子符,你记得把它塞到枕头底下,观音娘娘会保佑你的。”

无论观音娘娘再怎么保佑,她和叶闻渊之间也不会有子嗣。

凌夫人不知道自己女儿已经换了芯,她握着赵长宜的手,饱含着娘亲对女儿的祝愿。

赵长宜不想让凌夫人担心,回握住凌夫人的手,柔声应道:“我知道了。”

赵长宜回到席面上,桌上重新摆了几碟子点心,杯中茶水也重新沏过了。

内堂上首的戏台上,锣鼓开响,已经开始演上了。叶闻渊挺直了背,坐着饮茶,似乎对戏台上正演着的戏,兴趣缺缺的样子。

倒是裴宜学,一脸兴奋地和她道:“夫人可知这出戏演的是什么?”

赵长宜记得裴宜学说过这部戏叫做《家有仙妻》。

她随口应道:“不知,不过光听戏名,倒像是类似牛郎织女的故事。”

“非也非也。”裴宜学摇着手指否定,“这是个已死之人化作鬼魂,借尸还魂的故事。”

赵长宜刚拿了颗枣子嚼着,忽然听到借尸还魂四个字,打了一个激灵,枣肉卡在喉咙,差点噎住。

叶闻渊用盖子轻轻撇着茶盏里的茶叶,眼角余光似有似无地扫了眼赵长宜。

裴宜学继续说道:“这戏文说的是前朝公主身死后,魂魄附身到了候府身世可怜的庶女身上。公主凭借自己的聪明善良,一路往上爬,最后被封为郡主,富甲一方,还顺便收获了前朝第一重臣芳心,与其美满一生的故事。”

说完,裴宜学问赵长宜:“你猜,我是怎么想到这出精彩绝伦的故事的?”

“不想猜。”赵长宜冷漠地回道,脸上写满了拒绝,表示不想再听他讲下去了。

但裴宜学此人脸皮极厚,完全不在意别人到底想不想听,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说来也巧,那天我在内阁藏书库,翻阅典籍之时,忽然找到一本古籍。古籍上,记载了从古至今各种真实发生过的离奇怪异之事。其中便有篇就是讲借尸还魂的。那文章讲的有理有据的。我一下子来了灵感,便写了这戏文。”

裴宜学又转头问赵长宜:“夫人,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借尸还魂?”

赵长宜觉得自己和裴宜学简直就是八字不合。她不想听什么,他偏说什么。这世上当然有借尸还魂,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无稽之谈,不可信。”赵长宜干笑了两声,说完便捧着茶盏,装作专心看戏的样子,不再搭理他。

“那可说不准,譬如某人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又或是愚笨之人忽然之间变得极聪明之类的,都有可能是被人夺了舍。”

裴宜学又转头去问叶闻渊:“闻渊你觉得呢?”

戏台上青衣咿咿呀呀地唱着,赵长宜毫无心思听戏,整颗心悬吊着,悄悄留意叶闻渊的答案。

“鬼神之说,不可尽信。”

叶闻渊的声音像秋风扫落叶般轻描淡写。

赵长宜忽觉松了口气,垂眸看杯中茶叶,见浮在上层的茶叶渐渐沉底,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你俩可真没意思。”裴宜学讪讪道,无聊地磕起瓜子看戏。

日头渐渐暗了下来,戏台上的戏也差不多演到过半了。

赵长宜觉得裴宜学这人虽然话多又讨人厌,但还是颇具有创作天分的。这出戏被他写的曲折离奇,精彩纷呈。他善于把握人心,每一个唱段都写的很抓人。

至于有多抓人,且看这席面上有多少位女子,正拿着帕子拭泪,便可知道。

这会儿,戏正演到郡主救夫的桥段。这段说的是重臣忽然得了怪病,一病不起。连御医也瞧不出他得了什么病。试了各种方法都不起效。

郡主不放弃,四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位看穿郡主身份的高僧,看了重臣的生辰八字后,找到了重臣的病因。

原来重臣乃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至阴之人。恰好郡主又是借尸还魂之人。借尸还魂之人身有邪气。至阴之人与借尸还魂之人朝夕相处,容易聚集阴气,招来病痛。故而重臣才会一病不起。

高僧告诉郡主,她只有去除身上的邪祟之气,才能救重臣一命。

借尸还魂之人的命,都是从阎王爷手里偷来的。若想去除身上阴气,需得到阎王像前,断发起誓,死后不饮忘世水,不渡轮回路。

郡主愿意为了重臣断发起誓。放弃此后生生世世重生为人的机会,来交换这一世的完整。

戏演到这,在场过半数的女宾,为郡主的一片深情落泪。

赵长宜偷瞥了叶闻渊一眼,想着叶闻渊并不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人,就算这故事说的是真的,自己也克不死他。

裴宜学见赵长宜看戏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好奇地问:“夫人不觉得这戏感人吗?”

“戏虽感人,但这戏弄出那么多阴差阳错的巧合,未免太过牵强。”赵长宜说着,还举了个例子。

“就比如这段郡主救夫的故事。且不说这世上有没有借尸还魂之人。就是恰巧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四阴之人,也不多见吧。偏偏这戏还能把这俩稀罕人凑一起,实在牵强。”

裴宜学道:“人生如戏,人生在世,有很多事,偏就有这么巧。其实这段还不是我瞎编。”

“是古籍上说,借尸还魂之人和四阴之人在一起,会比常人更容易聚集阴气,召来祸患。还有这破除阴气之法,也是古籍上记载的。”

这到底是本什么神奇的古籍?

赵长宜不语,举起杯中香茗抿了一口,然后接着看戏。

从刚刚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叶闻渊,忽地来了一句:“我记得,盼生刚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四阴之人。”

闻言,赵长宜心头一乱,拿着杯盖的手一滑,杯盖“砰”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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