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渊去上早朝后,赵长宜抱着昭昭,看了会儿账本,便去了叶盼生的小院。
叶盼生因为早产,自小体弱,风一吹就咳嗽,近日天气忽冷忽热,她晚上又爱踢被子,理所当然地得了风寒。
偏她不爱喝药,又不听劝,总是喝一顿停一顿的,所以病一直拖着不肯好。
她这脾气越来越像她二叔。昨日喝药,还是赵长宜哄着,才肯喝的。这家里一大一小两位祖宗,还都得哄着宠着,着实有些累人。
赵长宜到她小院的时候,叶盼生正病恹恹地趴在书桌上描画着什么。走近一看,她画的是个抱着猫的小人。
叶盼生一看她来了,连忙用手把自己的画遮起来。
“现在遮,来不及了,我都看到了。”
叶盼生醒了醒鼻涕,失望道:“我还没画好呢,你就看到了,这下子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惊喜?是什么?
叶盼生又认认真真把没画完的地方补完。赵长宜仔细看着她描摹的一笔一画,叶盼生画的小人虽然抽象,可赵长宜认出,叶盼生是在画她。
原来小祖宗在给她描丹青。
叶盼生有些怕羞的样子,红着脸把画完的画,拿给赵长宜。
赵长宜接过画:“送给我的?”
叶盼生点点头。
“昨天晚上,我看见你和二叔吵架了。你一直在骂我二叔,一定是很生他的气。”
赵长宜愣了愣,叶盼生说的是昨晚上,叶闻渊莫名其妙把她扛去主屋的事。那时候她的确骂了叶闻渊一路。
这事被叶盼生看到了,她大概是以为他们吵架了。
叶盼生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前几日裴叔叔跟我炫耀说,他用他的超高画技,为他表妹画了一幅丹青,哄得他表妹很开心。我又听秀娘说,女人生气的时候,都是要哄的。”
赵长宜笑道:“所以你就画了这幅丹青,想哄我?”
叶盼生眨着眼睛,点点头。
“二婶,我画了丹青哄你,你就不要生二叔的气了。”
这辈子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要哄她,赵长宜心里暖暖的,觉得她的小祖宗怎么那么甜那么可爱。
上辈子她生气不开心的时候,长辉也经常过来哄她开心。说起长辉,她有好久没见过他了。他正处在男孩飞快长个的年纪,不知他现在长高了多少了。
叶盼生正用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等着她说些什么。赵长宜收回思绪,道:“二婶不生气了,盼生画的特别好看,二婶特别高兴。”
叶盼生骄傲地抬了抬头道:“其实也没有画得很好看。等我长大成了一流画师,我再给你画丹青,到时候一定比现在会好看一千倍。”
赵长宜伸出小手指和她拉钩约定:“好啊,二婶等你长大。”
赵长宜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在成为一流画师前,得先把病养好才行。”
说着,把药碗端给叶盼生:“乖,把药喝了。”
叶盼生蹙起两条小粗眉,想起那晚二叔的绿豆糕警告,捏着鼻子把药喝了。
喝完不高兴道:“吃了好多药,可是我还是觉得好难受,现在又觉得晕乎乎的了。”
赵长宜看着她发红的小脸,伸手贴到她额头摸了摸,果然有些发烫。
也是奇怪,前几日盼生只是有些咳嗽和鼻涕罢了,喝了这么多天药,病不见好,反而愈加严重了。赵长宜有些不放心,叫秀娘再去把大夫请过来看看。
不多时,城中医馆的杨大夫便提着药箱赶来。他替盼生把了脉,又看了舌头和嗓子,细细思量过后,再次检查了一遍,才断症道:“是时疫。”
时疫多是指当下十分盛行的瘟疫。
赵长宜:“时疫?可之前您不是说是感染了风寒吗?”
杨大夫道:“这次的时疫初发时和风寒的症状一般无二,所以多有误诊。不过好在这次的时疫,上算控制得当,只要及时照方子喝药,好好调养,即可康复,一般都不会有大碍。”
听杨大夫说不会有大碍,赵长宜稍稍安了心,又问道:“这好好的,怎么城里忽然有了时疫?”
杨大夫道:“京河发了大水,水灾过后,必有时疫。这个月城里多了很多逃难来的流民,时疫大多是经他们传染开来的。”
京河水灾一事,之前赵长宜在叶闻渊书房,看到过报告此事的折子。她明明记得,当时那本折子上写的是“一切顺遂,百姓安康”八个字。
如今听杨大夫所言,这场大水的赈灾工作,并非如折子上说的那样一切顺遂,百姓也并非安康。
杨大夫给盼生写好药方后,又对赵长宜道:“这时疫虽不严重,但极易感染。夫人不妨用艾草把屋子都熏一遍,平日出门记得戴上面罩,待会儿我再给您开些预防时疫的方子。”
赵长宜道了谢,又吩咐秀娘跟着杨大夫去抓药。等给盼生喂完药,才开始准备叶闻渊的午膳。
自从那日内阁失火后,便在离皇城较近的东街,置了个地方,充当临时办公之处。赵长宜还是每日都去给叶闻渊送膳。
主要是想借着送膳,多接近叶闻渊,想借此打探兵符的下落。藏兵符的地方,只可能是在叶闻渊身边。叶府她都搜遍了,都没找到兵符的影子。
他的活动范围,除了家便是内阁。她天天都在他身边转悠,定会打探到兵符的下落。就算一时找不到,难道叶闻渊还能一辈子不用兵符不成?沉住气,总会有线索的。
*
内阁书房气氛凝重。王学士颤颤巍巍地从书房出来,拍了拍下一个要去书房汇报公务的刘学士。
“兄弟,轮到你了,挺住!”
刘学士咽了咽口水,同手同脚地敲门进了书房。准备直面叶首辅可怕的冷脸。
裴宜学正好路过书房门口,好奇地问王学士:“有那么恐怖吗?”
王学士拼命点头:“您是不知道,叶首辅的脸有多臭。刚刚老朱呈给他的册子,中间写错了一个字。不就是写错个字嘛,改了不就行了。可叶首辅直接丢给他让他重写,那册子可有上万个字啊!老朱也是命苦,正好撞枪口上。”
裴宜学想,叶闻渊不是个会因自己心情影响公务的人。多半是老朱写的册子内容有问题才让他重写的。不过此刻他心情不好那是肯定的。
裴宜学疑惑道:“奇了怪了,早上看他还春风满面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王学士悄悄俯在裴宜学耳边道:“倒没发生什么大事。不过……今日都过了饭点了,夫人还未送膳过来,若是换了平日,夫人早提着食盒过来找叶首辅了。依我之见,叶首辅多半是和夫人吵架了。”
孤家寡人二十余年的裴宜学,听了这话,十分不屑地酸道:“得了吧!他夫人疼他疼得紧,他想吵,她夫人也舍不得跟他吵。我看多半是他自己矫揉造作。”
其实,此刻站在叶闻渊身旁的骆虎也是这么想的。
刘学士汇报完毕,推门出去。骆虎看了眼板着脸的叶闻渊,试探道:“要不我去外边看看夫人来了没?”
叶闻渊皱眉:“她来不来,与你何干?”
骆虎心道:是与我无关,还不是因为她不来,你就臭着一张脸,我才问的吗?
“你若是实在想找她,便去找吧。”顿了顿又道,“她爱往坊东那条路走。”
骆虎:“……”明明是你想找她吧!她爱往那条路走,都在心里盘算清楚了。
赵长宜刚提着食盒,走进内阁。就看到站在书房门前等着汇报的一众阁臣,正用一种仰望救世英雄般的目光注视着她。
赵长宜:“……”
骆虎刚要出发去找赵长宜,就见她推门进来。他故意扯着嗓子,朝叶闻渊喊了一句:“大人,不用找了,夫人来了。”
叶闻渊:“……”谁找她了?
骆虎十分识相地退出房间,只留两人独处。
赵长宜挑挑眉,斜眼笑着看他。
叶闻渊被她看得涨红了脸:“你看什么?我没有要找你,是骆虎他……”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赵长宜坏笑着戳穿他:“骆虎他只听你的。是不是我迟迟没来送膳,你担心我想我了?”
叶闻渊侧过脸,不理她。
赵长宜故作苦恼道:“我只迟来了一会儿,你便这样想我。那下回我若是不来找你,你岂不是要想死我?”
叶闻渊沉着脸道:“你若是不想来,便别来了。”
大祖宗的脾气说来就来,赵长宜连忙哄道:“想来,想来!我怎么可能不想来找你。我恨不得变成你的头发丝,时时刻刻都贴着你。”
“今日做了你爱喝的鱼片粥。”赵长宜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热腾腾的鱼片粥,“本想做炸鱼脯的,不过昨夜你饮了酒,今日还是吃的清淡点好。快趁热尝尝,好不好喝!”
叶闻渊看着桌上的鱼片粥。鱼片粥鲜香四溢,还散着热气。眼前那人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她总是对他百般温柔,仿佛把他当是世间罕有的珍宝,小心呵护着,捧着。
“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我点不了烽火,戏不了诸侯。不过我学会了好多种做鱼的法子,会做全各种各样好吃的鱼来哄你开心。”
她天天甜言蜜语地哄他,每句话都像掺了蜜糖。
赵长宜见叶闻渊呆呆的没什么反应,趁他不备,伸手圈住他。一头靠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娇问:“我哄了你那么久,你怎么都没反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她最擅长无中生有,死乞白赖地总占他便宜。这次还诬赖他喜欢她。
叶闻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长宜有些不高兴了:“你不理我,我生气了!你快哄我,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又任性又爱无理取闹。他绝对不要纵容她。
明明是这么想着,可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哄?”
他怕是着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