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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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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宜学心虚地打开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含糊其辞道:“整个大梁那么多话本,我哪能都看过啊!再说‘昭’这个字,代表着光明,代表日月,多好的一个字啊!这话本里的人叫昭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哪记得清啊,哈哈哈哈哈。”

叶闻渊看着他心虚的模样,故意拖着语调反问了句:“是吗?”

裴宜学把扇子一收,拼命点头。

叶闻渊没说什么,策马离去,然而过了没多久他又绕了回了。

裴宜学还以为他是知道了什么特意绕回来,对他兴师问罪的。把告罪求饶的台词都想好了,结果却听叶闻渊冷冷地吐槽了一句:“你的扇子,实在是丑到碍眼。与你内阁次辅的身份实不匹配。”

裴宜学:???

“这扇子是我心爱的小表妹所赠,她嘱咐我随身带着,我当然得从命啊。只要我小表妹开心,带把丑扇子算什么,就是带着茅坑的石头上街我也乐意。”

“何况我觉得这扇子香得很,我不但走路要带,吃饭要带,洗澡要带,如厕也要带!”裴宜学说着还装腔作势闻了闻扇子。

看他一副饿狗啃屎的模样,叶闻渊忍不住皱眉斥了句:“有伤风化。”

裴宜学辩驳道:“今天换做是你心悦之人让你带这把扇子,难道你不带?”

“不带,我绝不会像你这般毫无底线。”叶闻渊斩钉截铁道。

说完便策马扬长而去。回到相国寺,叶闻渊轻手轻脚地推门走进南厢房。

相国寺主持是个虔诚之人,朝廷拨给相国寺的款项,通通都用来为修葺佛像金身了。半点没花在别的地方。

他们住的厢房,已是寺内最好的了,可却连个蚊帐都不配。按主持的话讲,来相国寺的人,多为斋戒和修行,因此不必在衣食住行上过多纠结。

昨夜蚊虫颇多,他怕长宜睡不好,所以今早专程差人回去取了个软纱帐过来。

叶闻渊看了眼躺在帐中熟睡的赵长宜,安心地轻笑了声。

房里没点灯,暗幽幽的。叶闻渊把外衫挂到架子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

赵长宜在帐中睡得正香,手臂和肩膀却露在被子外面。

叶闻渊上前替她掖被子,刚走到她身边,赵长宜忽地睁开一直紧闭的眼睛。

叶闻渊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赵长宜突然伸手将他往帐子里一拽。叶闻渊丝毫没有防备,身子往前一倾,直直跌坐进了帐中。

赵长宜压着他,眼神幽怨,凶巴巴地质问道:“说!这么晚了,你撇下熟睡的娇妻,出去做什么了?”

叶闻渊:“……”

她这副样子,活像是他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被她当场捉了个正着似的。

“有些公事要处理,便出去了一趟。”叶闻渊解释道。

赵长宜听了他的解释,却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紧紧地扣着他,责问道:“既是公事,你为何行事如此偷偷摸摸的?是不是出去找别的姑娘了?”

叶闻渊急忙否认:“我没有!别胡说!”他只是不想她多担心,才刻意等她睡了之后才去的。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偷偷摸摸?

说他偷偷摸摸也就算了,诬赖他的话,信口就来,什么出去找别的姑娘了,亏她想得出来。

偏偏她还满脸怒意地道:“我不信,我要亲自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别的女人的臭味。”

叶闻渊总觉得自己又上了她的当,她一凑过来就把他亲了个七荤八素。

赵长宜一边低低的窃笑,一边为了解除自己心中的疑虑而行动,边嗅边亲:“手上没有,嘴里没有,身上也没有……”

赵长宜受了伤,叶闻渊不敢动手推她,忍着不适感,紧皱着眉,轻斥道:“别胡闹,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赵长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佯装思考了一番,“哦,我知道了。”

赵长宜拉起被子,把她和叶闻渊一起罩进被子里,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夫君放心,遮起来,佛祖肯定看不见。”

“……”她搞反了吧,他指的不是这个啊。

叶闻渊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却清楚赵长宜在做什么。他记得太医说过的话,咬着牙隐忍。

“我觉得,你真是个爱忍的人。生气的时候忍,高兴的时候忍,难受的时候也忍。可你隐忍不发,心里是不会舒坦的。”赵长宜道,“在我面前,不需要藏着掖着,你就做最简单的叶昭。”

叶闻渊没答她,只是她这声久违的叶昭,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叶昭。”赵长宜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问,“我可以这样叫你的名字吗?”

叶闻渊愣了愣,轻声应了句:“好。”

赵长宜摇了摇手腕上的翠玉铃铛问道:“这铃铛,你……这算是送给我了吗?”

“好玉压惊,以后它就是你的了。”叶闻渊温声回道。

赵长宜清楚,这个铃铛,是他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他爹走的时候,他连话都不会说,自然记不得他爹的模样。这个铃铛寄托了他爹对他的期盼,也承载了他对他爹的思念。

他从不离身,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给了她。

叶闻渊把铃铛给绑在赵长宜手腕上的时候,赵长宜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叶昭,我发现无论你是什么样子的,其实我都是喜欢的。”

她想,这辈子她对叶闻渊也不全然都是欺骗,大约也是有三分真心在的。所以有时才会想与他亲近,也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弦。

她的话一字一句的刻在叶闻渊心里,让他觉得很踏实也很满足。他想,长宜一定是很喜欢他的,她从刚刚开始就言行一致地在表达她对他的喜欢。

只要她喜欢,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不论再难受,他也能忍,她高兴就好。

可赵长宜偏不按常理出牌。她笑嘻嘻道:“你不用这副苦忍的模样,我有别的办法帮你。只是我对那事的轻重缓急不甚了解,待会儿还请叶首辅多担待。”

“……”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被子罩得叶闻渊有些透不过气。赵长宜手腕上的翠玉铃铛叮叮当当地响着。如靡靡之音,不堪入耳。

叶闻渊脸上满是挣扎羞愤之色。他知道赵长宜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她一定是清楚的,清楚她把他弄成了什么模样。

赵长宜的掌心很直接地感觉到了叶闻渊异样。之前叶闻渊还一副死守清规、潜心斋戒,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如今这副心口不一的样子,让赵长宜忍不住想好好提醒他一下:“夫君我们是来斋戒的,向佛之心不可忘。”

叶闻渊:“……”这种时候,不必了吧。

赵长宜故意道:“我念《心经》给你听,让你静静心。”

叶闻渊:???说着要让他静心,可铃铛的声音却依旧叮叮当当的,她丝毫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赵长宜念心经的声音和手腕上翠玉铃铛摇动的声音一齐传入叶闻渊耳中。一面叫人心地清净,一面诱人执迷不悟。

“心不迷,不堕生死。爱不重,不入娑婆。念不起,不生业累。”

“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圣人曰,君子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

她从《心经》念到《论语》从论语念到《礼记》从前那些被他奉为经典,用来规范君子言行的句子被她念了个遍。似是故意在挑衅他。

直到最后一声铃响,她春风得意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今夜,礼崩乐坏。”

次日一早,相国寺的小沙弥如往常一般,替各个厢房的客人送去水和早膳。叶闻渊迫着赵长宜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才肯让她用膳。

赵长宜觉得好笑,可她一笑出声,叶闻渊便皱眉训道:“食不言,寝不语,别笑。”

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叶闻渊脑子便回想起昨夜她念的那一篇篇的经文,脸颊不自觉地浮起两朵红云。

想起昨夜赵长宜十分操劳,念了一宿的经文。叶闻渊默默地替赵长宜盛好她爱喝的粥,码好她喜欢的小菜。

见他如此,赵长宜也十分体谅地给他夹了个素菜包,红着脸笑意盈盈地道:“你也多吃点,补一补。”

叶闻渊:“……”都说了食不言,寝不语了。补什么补?说这话是想臊死他吗?

一顿早膳,两个人吃得面红耳赤。

今日一早便要去西郊神坛祭天,叶闻渊刚换上紫衣朝服和冠冕,便有人来催他启程。

临出门前,叶闻渊嘱咐了好几遍赵长宜要好好养伤,不要乱跑。赵长宜笑着点头应了,他才放心离去。

谁知叶闻渊刚走没多久,又折回来了。赵长宜还以为他是忘带了什么东西。结果叶闻渊只是笑着对她说了几句话,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宠溺。

他说:“相国寺附近有个月老祠,夜里有庙会很热闹。庙会有很多新鲜的玩意儿,你肯定会喜欢的。等你的伤好一些,我带你去逛逛。”

赵长宜愣住了,他特意折回来就是想跟她说这个?

月老祠,其实她两年前偷偷去过。她记得那里的姻缘签和相思树,也记得那块只写了她一个人名字的结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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