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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麻雀(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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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门洞开,一束光割破黑暗,照进赵长宜的瞳仁。

赵长宜缓缓抬头,对上了叶闻渊的眼睛。叶闻渊那双眼睛,还和少年时一样清亮。赵长宜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方才躲在柜子里,一字不落地听完了那场审问。

难怪查账查不出谢诚有问题,不是真的没问题,而是他一把火烧了粮仓,即使有亏空也查无可查。

赵长宜记得三个多月前的那场宫宴,那个时候她刚得知叶闻渊逼死谢诚的消息,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叶闻渊会变成一个未达目的,不惜逼死自己无辜老师的人。

她心里难受,便多饮了几杯。饮多了觉得胸口闷得慌,便离席走到人少的地方透气。没走多远,实在是觉得不舒服,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吐完,有人递了帕子给她。她抬头看见递帕子的人是叶闻渊,心中一滞,挥手便将他递过来的帕子打落在地。

叶闻渊平静地捡起帕子,劝道:“殿下饮多了,臣送你回琼华宫。”

赵长宜看着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气笑了。两年来,无论她怎么凶他恼他,他一直是这副风轻云淡不计较的样子。

连与她争论的时候,都是面色无波、语气平和的模样。他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经常被她气得涨红脸的叶昭了。

他像个木头人似的连跟她生气吵架都不愿意。

赵长宜恨透了他这副对她无所谓的样子,她带着怒气回道:“我的事不需要你这种虚情假意的人管。”

说完赵长宜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要回宴席。其实不只是他变了,这两年她也变了。

叶闻渊没恼她,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赵长宜走,他便跟着走,赵长宜停下不走,叶闻渊也站着不动。

“我的话你没听明白是吗?那我说明白点,离我远点,跟你这种人站在一起我都觉得恶心。”赵长宜笑得心里直抽得疼,他懂得找叶闻渊最痛恨的点刺他,“你说你爹会不会后悔生下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乱臣贼子?”

在此之前赵长宜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狠话,那次是第一次。在她说完那席话后,叶闻渊便不再跟着她了。

赵长宜明白,说了这样诛心的话,就再也不是赵长宜单方面和叶闻渊产生了感情。叶闻渊一定也对她产生了感情——厌恶的感情。从此以后他们便是互相和对方产生感情的人了。

可她错了,待她回到席面上,叶闻渊依旧是那副不计较不在意的模样,宴会结束时,还很不失礼节地和她颔首道别。

赵长宜已经醉得不行了,柳太妃见她如此,便跑过来扶着她,不停地帮她抚背。

赵长宜看着叶闻渊远去的身影,开口叫住他:“叶……叶大人不觉得本宫很讨厌吗?”

叶闻渊脚步一顿,转过头对她道:“不觉得。”说完,再次朝她颔首告辞离去。

一个人不在意你的时候,你连讨他的嫌都那么难。

“你不讨厌我?”赵长宜脸红扑扑的,稀里糊涂地问着,“那你喜欢我吗?”

柳太妃看不下去了,拽着她东倒西歪的身子:“长宜,他已经走远了。”

赵长宜红着眼睛笑了笑,其实就算他不走远,也一直离她很远。

……

此刻,躲在柜子里的赵长宜开始明白为什么叶闻渊一点也不喜欢赵长宜。

赵长宜是宗室女,他娶赵长宜不仅毫无助益,还要承担外戚专权的骂名。赵长宜与他立场相悖,连喜欢他都没法说出口,只会拿话刺他。

但凌玉竹和赵长宜不一样,凌玉竹是叶闻渊明媒正娶的妻子,叶闻渊可以毫无负担地去包容和宠爱她。

叶闻渊见赵长宜一直蹲在柜子里不动,伸出手去拉她,笑道:“是不是蹲得脚麻了?我拉你。”

不是脚麻了,是心麻了。

叶闻渊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赵长宜感到一丝心悸。她想和叶闻渊说对不起,可是现在的她没办法说。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丝开心,为今天她能知道真相而高兴。

赵长宜拉着他的手,唇慢慢凑上去,带着歉意,虔诚而真挚地在他手背上轻啄了一口。

叶闻渊感觉手背被烫了一下,皱着眉抽回手:“你又偷亲我?”

赵长宜垂眸不语,不是偷亲,是很小心翼翼地在道歉。

外头好像有人在喊叶闻渊,声音离厢房越来越近,像是有好几个人正朝厢房走来,眼看就要推门而入。

赵长宜来不及离开房间,她觉得还是接着把自己关柜子里比较好。

正要伸手关柜门,叶闻渊就替她关了。不仅替她关了柜门,还和她一起躲进了柜子里。

他这是做什么?外面一群人找他,他却跟着她躲进了柜子里?

“你跟着躲进……唔……来……唔。”

赵长宜说不出话来了,叶闻渊根本不给她说完一句话的机会,就用他的唇封住了她所有的话。

柜子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叶闻渊很用力地在亲她,柜子就那么点地方,赵长宜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了。

外头那群人推门进了厢房。

“咦?怎么没人?我方才明明见他还在厢房啊。”说话的人是裴宜学,他似乎有什么事要找叶闻渊。

“叶卿,你在吗?”长辉也在。

赵长宜在柜子里涨红了脸,她和叶闻渊就在厢房里,只与他们隔了一个柜门。

赵长宜心扑通扑通地直跳,有怕被人发现的紧张,有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时候的害羞。既羞耻又惊慌还有一丝莫名的雀跃。

“叶首辅不在此处,许是回南厢房休息了。”外头的人还没走,这回说话的是金涛。

他们在柜子里挺久的了,赵长宜真的快透不过气了。叶闻渊似乎是知道她没气了,十分好心地渡了口气给她。

外头响起池古憨直的声音:“该不会是在和我们玩捉迷藏,躲在柜子里吧。”

赵长宜想,这一定是池古这辈子最聪明的时刻。

似乎有人朝柜子方向走来,赵长宜心惊的不行,慌乱中咬了叶闻渊一下。叶闻渊很不客气地咬了回来。

“你傻吧!大人怎么可能干出躲进柜子里这种蠢事。”裴宜学笑骂着池古。

赵长宜:傻的是你!你这种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典范。

“行了,我们走吧,明日再找他也不迟。”赵长辉说道。

小皇帝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便也不再纠结,各人管各人散了。

等那群人都走了,赵长宜立刻冲出柜子。她脸憋得通红,觉得自己肺快炸了,扶着柜子直喘气。

叶闻渊看着她,十分别扭地说了句:“你总占我便宜,现下我们扯平了。”

叶闻渊这个人正经起来特别严肃冷漠,别扭起来又特别幼稚好笑。

“行吧,扯平了。”赵长宜红着脸很配合地回道。他赢了,在憋气这方面赵长宜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待缓过气来,赵长宜才想起自己过来找他的理由。从袖子里拿出为他缝制的小香囊。

“你把翠玉铃铛给了我,你就少了样配饰。我绣了个香囊,不如你暂且先用着吧。”

叶闻渊好奇地接过赵长宜递来的香囊。香囊上似乎绣了两只在蓝天飞翔的小麻雀。

“这香囊上绣的东西……”好像有点奇怪啊。哪有人在香囊上绣麻雀飞天的?麻雀飞天是个什么寓意?

赵长宜笑着对他说:“绣的是一对在水中嬉戏的小鸳鸯。”

叶闻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这是居然是……鸳鸯?那香囊上浅蓝色的一团原来不是蓝天,而是湖水。那两只鸟也不是麻雀,而是鸳鸯。

赵长宜见叶闻渊一直盯着香囊看,脸上浮起一层红云:“这对小鸳鸯就像你和我一样,你说对不对?”

看着这对鸳鸯,叶闻渊想起赵长宜从前送给他的那匹长得像驴的小木马,觉得赵长宜一定跟小动物有仇。

虽然叶闻渊真的觉得,这绣的就是麻雀互啄。但赵长宜一脸真诚地望着他,那双眼睛亮汪汪的,好像在期盼着什么。就像从前她把小木马送给他那时候一样。

叶闻渊看着赵长宜那个样子,心有不忍,违心地回道:“对。”

赵长宜满心欢喜道:“那我帮你戴上。”

叶闻渊:“好……”

赵长宜把香囊挂在他腰间,心满意足道:“这个香囊颜色和你衣柜里的衣服都很搭,你可以一直戴在身上。”

“……”叶闻渊抿着唇犹豫道,“一直带在身上容易脏。这个香囊是你送我的,我觉得还是应当把它好好藏起来比较好。”

赵长宜大方表示:“没关系的,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多做几个,给你换着戴。”

还要多做几个换着戴?

叶闻渊忽然觉得头上有十几只麻雀在盘旋,绕得他头晕。但看着赵长宜盈满笑意的脸颊,又觉得其实小麻雀也挺可爱的。

叶闻渊:“好……”

赵长宜在香囊里面,悄悄藏了自己的名字,叶闻渊不会看到,但以后他会一直戴在身上。

两人回到南厢房,赵长宜看着那一桌凉透的斋菜,才想起她本来是想等叶闻渊回来一起用膳的,结果出了这么多事,到现在还没用上。

“饭菜都凉了,我去请寺里的小师父帮忙热一下。”

叶闻渊看着桌上未动过的两副碗筷,知道赵长宜为了等他,还没用过,心念一动:“不如我们今日去外头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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