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宜愣愣地问:“去哪吃?”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在外头下过馆子,心里隐隐有些好奇。待听到叶闻渊说去天香楼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赵长宜很久以前就听说天香楼的大厨手艺极好,会做天南地北各地的美食,还会现场表演厨艺绝技。
不过天香楼一向生意红火,每天限量供应食材,吃饭得排号子,听说最近的号子都排到三个月后了。
“夫君,咱们现在去,能吃上吗?”
“能的,你想吃的东西一定吃得上。”叶闻渊肯定道,“首辅身份很好用。”
首辅身份是很好用,但不是让你用来插队的!
“你这是以权谋私,强迫百姓!”
叶闻渊不以为意道:“我本就是个佞臣。”
赵长宜:“……”真没见过说自己是佞臣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叶闻渊向她伸出手,挑眉问:“去吗?”
赵长宜笑着去握他的手:“去。”
赵长宜身上的伤,才结痂不久,叶闻渊动作极为轻柔,小心翼翼地将赵长宜扶上马。
他的骢马跑地很慢,幸亏天香楼不是很远,否则照他这种骑马的速度,赵长宜怕是早就饿晕了。
还未到宵禁,西市往来之人众多,到处可见提灯摆铺的摊贩。
人生第一次逛夜市的赵长宜嘴巴张了张,连珠炮似的向外吐问题。
“那是什么?”
“这个能吃吗?”
“这个东西长得好奇怪,是用来做什么的?”
叶闻渊出乎意料地有耐心,一样样解释给她听。
“那个是纸车,民间小童常玩。”
“这个是鸡碎,可以食用。价格便宜,寻常百姓常用来当下酒菜。”
“这个陶罐确实长得挺奇怪,我也不清楚是用来做什么的。”
赵长宜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问着问着忽然察觉到她这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有一丝不对劲,赶忙扯道:“你知道的,我爹这人凶巴巴的特别严厉,平日不太允许我出门。有些东西我从来没见过,所以才会问这些有的没的。”
叶闻渊抵着她的头,笑了笑没戳穿她:“我知道。”
赵长宜和叶闻渊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到了天香楼。结果看到天香楼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门前枯叶积了一地,夜风一吹,落叶打着圈,一片凄凉。
走进一看才发现门上贴了张纸条,上面用朱笔写着一句话——大厨回乡探亲,下月初五开馆。
赵长宜:“……”
叶闻渊:“……”
这下首辅身份再好用也用不上了。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更尴尬的是赵长宜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赵长宜的刷地一下红了脸。
叶闻渊从马上一跃而下,把马绳套在柱子上,对坐在马背上的赵长宜道:“在这等我一会儿。”
没过多久,叶闻渊便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他递给赵长宜一包吃的,“先吃一点垫一垫,我带你去别处吃。”
赵长宜打开纸包,里面裹着几个圆圆的大月饼,抬头望向夜空高挂的一轮圆月,才发觉原来在过几日便是中秋了。
赵长宜咬了一口月饼,愣了愣:“芝麻馅儿的?”
在大梁,庆中秋的月饼大抵都是五仁馅儿和豆沙馅儿的。也有用冰糖、火腿、芝麻做馅儿的,但不是主流。
从前德安大长公主还未去察哈国和亲的时候,赵长宜最喜欢吃她做的芝麻月饼。
后来德安大长公主远嫁,赵长宜一直很想念她,此后每年中秋祭月的时候,她都只用芝麻月饼。
叶闻渊今日买了她最喜欢的芝麻月饼,挺凑巧的。
“嗯,芝麻馅儿的。”叶闻渊静静地看着赵长宜吃月饼,“我有位故友,她很喜欢芝麻月饼。”
赵长宜拿着月饼的手不经意间一颤,心里麻麻的,鼻子有些酸。
原来不是凑巧,他偶尔也是会想念那位去世的旧友的。
赵长宜吸了吸鼻子,看着月饼笑了:“我也很喜欢芝麻月饼,挺甜的。”
天香楼是吃不成了,叶闻渊只好带着赵长宜去了另一家有名酒楼。
两人回到相国寺的时候,已接近子时。赵长宜困得不行,看见床就直直地躺了上去。
躺了没多久就被叶闻渊拉了起来。他一本正经道:“你起来,我帮你清洗上药。”
赵长宜的脸“蹭”地一下烧了起来,她差点忘了每日都要上药的事。赵长宜红着脸和他坦诚相对,叶闻渊一脸正色,耳根却有些发红。他放下软纱帐,温柔细心地替她擦拭上药。
小沙弥将煎好的药送了过来。赵长宜看着药罐子里冒着苦味的黑色药汁有些反胃。她垂眸,抿着唇一言不发地为自己倒了碗药,捏着鼻子,端起碗。
“等一下。”叶闻渊叫住她。
赵长宜疑惑地抬头,看见叶闻渊手上捧着一大包蜜饯。叶闻渊不由分说地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甜津津的味道在赵长宜嘴里散开。
“你怕苦,喝药的时候佐一些蜜饯,会好很多。”
“你上哪找来这么多蜜饯?”
“方才买月饼的时候顺道买的。只买了一点,不过你这几日用来佐药应当是够了。”
赵长宜看了看他手里满满一包蜜饯,心想这也不止一点点吧,别说是用来佐药,这么多都够她当零嘴吃一个月了。
叶闻渊把蜜饯放到一边,又从药罐倒了另一碗药。
赵长宜看着多出来那碗药,吓得连忙摆手道:“夫君,虽然你买了很多蜜饯,但我服一碗药就够了,过犹不及。”
“谁说是给你喝的?”叶闻渊好笑道,“这碗是给我的。”
“你好好的喝什么药?这药又不是甜汤?”
“我……”叶闻渊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手上正好也有伤,喝这药可以好得快一些。”
赵长宜看了看叶闻渊的右手。上回他不小心被长辉的砚台划伤,如今这伤结的痂都差不多掉光了,还需要喝药?
叶闻渊抿了一口药碗里的药,盯着赵长宜道:“喝吧,我陪你一起。”
好像再苦的药,有人陪着一起喝,便没那么怕了。赵长宜跟着低头抿了一口,发觉这碗药似乎也没有昨日那般苦了。
叶闻渊赶紧往她嘴里递了枚蜜饯。
赵长宜含着蜜饯,也往叶闻渊嘴里塞了一枚,道:“夫妻应当同甘共苦才是。既然共苦了,就要同甘。你不能只和我喝同一罐苦药,这蜜饯你也吃。”
叶闻渊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怕苦,甜的全给你。”
喝完药,漱完口,赵长宜躲在被子里,困意全无,心里像闯进了一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睡了吗?”
被子外面传来传来叶闻渊的声音。赵长宜从被子里伸出一颗脑袋:“没有。”
“又睡不着?”叶闻渊皱眉问。
赵长宜点点头。
叶闻渊道:“其实我也不是很困,要不我念话本给你听。”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十几本话本,摊在赵长宜面前:“方才在买月饼的时候,正好见着有卖话本的摊贩,便顺道买了几本。”
赵长宜呆呆地张了张嘴,心想也不用顺道买十几本这么多吧。
“我平日不看话本,也不知道你都喜欢怎样的话本,摊子上所有故事我都买了一本。你看看你喜欢哪一本,我给你念。”
赵长宜觉得,他若是念了,今晚她怕是睡不着了。因为这些话本……
《荒山狐女》《无面公子》《白骨夜叉》……
全都是鬼故事!
“夫君,要不你还是念佛经吧。”
叶闻渊:“……”
*
第二日一早,赵长辉在厢房内开了个小型朝会。
裴宜学总觉得今日的叶闻渊看上去有些奇怪,一时又说不出哪里奇怪。琢磨了半天,他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叶闻渊腰间的翠玉铃铛居然换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香囊。
朝会一结束,裴宜学便忍不住好奇道:“大人,你这腰间挂的香囊还挺特别的。”
他这么一说,厢房内所有人的眼睛便都集中在了叶闻渊腰间的香囊上。
叶闻渊瞥了一眼裴宜学手中的扇子,毫不避讳地回道:“夫人绣的。”
礼部尚书金涛向来擅长溜须拍马,这种从天而降的拍马屁机会怎么能够放过,连忙夸道:“夫人真是心灵手巧,下官还是头一回看到绣得这么栩栩如生的麻雀。”
叶闻渊缓缓抬头,朝金涛扫了一眼:“这不是麻雀。”
金涛:“……”
裴宜学:“噗。”
池古:“这哪是麻雀,一看就是土鸽。”
赵长辉:“朕看着像菜鸡。”
为了弄清香囊上绣的到底是什么,厢房内引起一阵激烈的讨论。
直到叶闻渊平静地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是鸳鸯。”厢房内忽然一片死寂。
出了厢房,裴宜学终于忍不住抗议道:“大人,我今日才知道你有两副面孔!前日,你还说我拿着丑扇子有伤风化、毫无底线。今日你这香囊也不比我的扇子好到哪里去!”
叶闻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宜学:“你的眼睛莫不是糊了浆糊?”
裴宜学:???
“你的扇子是丑,而我的香囊是……”叶闻渊看着香囊十分笃定道,“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