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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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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我要叶昭”让赵长辉彻底醒了过来。他可以接受赵长宜喜欢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除了叶闻渊。

“长姐,你清醒一点,叶昭他算什么好儿郎?”赵长辉从书案上抱来一堆奏折,摊在赵长宜面前,“这些全是参他的奏折,你好好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若觉得这些还不够,那边柜子里还有一堆。”

赵长辉相信,他长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待认清叶闻渊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定然不会再犯糊涂。

赵长宜依言上前,一本一本仔细翻看,直到翻完最后一本。赵长辉留意到赵长宜原本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挑了挑眉道:“看完了?”

“看完了。”

赵长辉试探着道:“那你……”

赵长宜深吸了一口气:“替我和叶昭赐婚吧。”

“……”赵长辉眼里满是不解,“长姐,他不是良配。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说他不好,你可以不信。可有那么多人都说他不好,你为何还执迷不悟非他不嫁?”

“大部分人弹劾他,无非是因为他离经叛道着手新政。”赵长宜认真道,“之前他下令对整个大梁的土地数量进行了核查,凡是上报数量与事实不符的土地,统一由朝廷没收管理。”

“这条新政一出,谁最头疼?”赵长宜盯着赵长辉,“自然是那些私吞土地的地主,还有那些与地主官商勾结,瞒报手中土地的官员。”

“他动了那些人的利益,那些人会找五花八门的理由弹劾他,很正常。”赵长宜对赵长辉笑了笑,“长辉你扪心自问,自从有了这个新政,税收是不是比往年都多了?国库是不是比往年充裕了?”

赵长辉低头闷声不吭,他承认赵长宜说的是对的,可是……

“别人的弹劾你可以不理,那凌太傅呢?他可是你的老师,且平日最是刚正不阿,连他也弹劾叶昭。”

“凌老头和叶昭积怨已久。”赵长宜叹了口气,“原因在于叶昭推行考成法,用以考察各级官员政绩。自推行此法以来,朝廷裁掉了许多官员,其中有不少是凌老头的门生,他自然看不惯叶昭。”

“此法并非不好,裁掉无用官员,既能减轻朝廷负担又能激发官员务实。只是……”赵长宜顿了顿皱眉道,“叶昭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赵长辉有些闷闷不乐,带着莫名其妙的醋劲儿道:“你就只担心他!在你眼里,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朕说什么都是错的。”

赵长宜被他气笑了,点了点赵长辉的鼻子,笑道:“傻瓜,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谁都比不了。只是你还小,在有很多朝政上的事还不懂。谁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别看叶昭现在那么厉害,他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是个只会涨红脸生闷气的幼稚鬼。”

赵长辉知道了自己在赵长宜心中的地位以后,总算顺了气,但还是有些闹心,忍不住问道:“那叶昭呢?他是你什么人?你怎么看他的?”

“至于叶昭……”赵长宜略一思忖,开口道,“他是我想相守一生的人。我喜欢他,可我并没有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做了很多让人诟病的事,我看不透不理解,甚至不喜欢。”

赵长宜由心而发:“但我信他。信他不是狼子野心,企图颠覆朝野之人。”

赵长辉定定地看着赵长宜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走向书案:“朕怕了你了,这就给你写赐婚圣旨。”

赵长宜跟着走到书案前:“好嘞,我给陛下递笔!”

嫁给叶闻渊就有这么开心?

赵长辉抿着唇,每个字下笔都无比沉重,像是要将自己珍视的宝贝拱手让人一般。几十个字足足花了半炷香时间才写完。

只差玉玺一盖,这道赐婚圣旨便要坐实,赵长辉举着玉玺的手,停在半空,犹豫不决。

他朝赵长宜瞥了一眼,说道:“长姐,你喜欢叶昭我知道。可叶昭他喜欢你吗?若他喜欢你,真自然替你们高兴。可若他不喜欢你,依他的性子,就算迫于圣旨娶了你,将来也不会待你好。朕不忍看你受委屈。”

赵长宜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觉得,他、他大概也是在意我的吧。反、反正,就算他暂时还没有喜欢我,我也知道该怎么哄他,他特别好哄。”

好哄?赵长辉想起叶闻渊透着寒意波澜不惊的脸,打了个激灵。

“长姐,这道圣旨一下,你便成了逆臣的家眷,赵氏族人的口水怕是会把你淹死。你不怕吗?”

这个问题赵长宜想了好多年,她老实道:“我挺怕的。”

赵长宜抓住赵长辉的手,压着他手中的玉玺,往圣旨上一摁:“不过他肯定会护着我的。”

赵长辉看着圣旨上的红印,叹息道:“朕这就让人去传旨。”

“等等。”赵长宜夺过书案上的圣旨,神色羞赧道,“我亲自送去给他。我想先告诉他,我喜欢他,问问他愿不愿意娶我。若他愿意,我就立刻把圣旨给他。若他不愿意,我就哄到他愿意之后,再把圣旨给他,反正他怎样都得娶我。”

“长姐……”赵长辉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行吧,都依你。”

赵长宜捏了捏他脸颊,笑道:“你该开心点,这是件喜事。等过几年,长姐还会给你生几个可爱的小外甥。”

赵长辉勉强扯了扯嘴角,若是小外甥像叶闻渊,他就觉得一点也不可爱。

赵长宜拿着圣旨,喜滋滋地回了琼华宫。她从枕头里取出一块空白的结缘牌。上回她在月老祠求了个下下签,据说那间月老祠已经三年没人抽中过下下签了。

庙祝出于同情送了她一块结缘牌,告诉她:“若是原本无缘,不如试试重新结缘。”

她想起从前给叶闻渊送生辰礼的时候,叶闻渊曾承诺过要还她一个心愿。从前她没想好要什么,现在她想好了。

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赵长宜拿起朱笔,认认真真地在结缘牌上写下她和叶闻渊的名字。这块牌子,她想和叶闻渊一起挂到相思树上。

窗外雪停了,天色微明,赵长宜问翠琼:“几时了?”

“卯时了。”翠琼道。

已经卯时了?这个时候叶闻渊应该已经在上朝了。赵长宜一刻也不想多等,一手抓着圣旨,一手抓着结缘牌,直奔金銮殿。

金銮殿肃穆庄严,长辉坐在上首,底下井然有序地站着一排一排的官员。

赵长宜赶到的时候,朝会似乎还没有结束。她悄悄地躲到殿门口的蟠龙石柱之后,遥遥地望向叶闻渊。

他端正站在右侧上首,神色肃穆,身后站着以他为首的叶党一派。

大殿左边则零零散散站着十几个老臣,凌太傅就在其中。

左右两边势同水火、泾渭分明,然而比起左边那几个寥寥可数的臣子,右边的队伍可谓声势浩大。

如今叶闻渊位极人臣,朝野之上叶党独大,由此可见一斑。

大殿上似有争执之声传来,赵长宜探头向殿内望去,一抬眼,眼神正好和坐在龙椅上的赵长辉撞了个正着。

赵长辉看见躲在石柱后的赵长宜,面色微惊,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情绪。

“陛下,臣方才所言,您听到了吗?”凌太傅见赵长辉久久不回话,便又问道。

赵长辉回神:“方才太傅言及兵符之事,朕觉得所言极是。”

“之前北方流匪横行,叶卿向朕要走了兵符,说是为了调兵平定流匪之用。”赵长辉朝叶闻渊看去,眼里带着隐忍的愠怒,“如今北方流匪已平,叶卿却迟迟不将兵符交还于朕,是为何意?”

躲在石柱后的赵长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北方匪寇作乱已是数月之前的事了,照理说叶闻渊早该把兵符交还给长辉才是,怎么拖到现在还未交还?

凌太傅不忿:“何意?自然是想扣押兵符,拥兵自重。”

裴宜学道:“太傅言重了。”

站在叶党一侧的陈都督不满地反驳:“人言可畏,还请太傅慎言。”

一时间叶党对凌太傅的声讨之声此起彼伏。

“原来你们还知道人言可畏?”凌太傅怒道,“私扣兵符等同谋反,当夷三族!”

凌太傅把“夷三族”三个字咬的极重,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一片死寂中,叶闻渊缓缓开口:“敢问太傅,何为谋反?”

凌太傅冷笑:“谋危社稷,企图颠覆朝政欲取而代之。”

“先帝临终前嘱托我,要好好看顾陛下,行监管之责。陛下尚且年幼,我为陛下分忧,暂管兵符,名正言顺。”叶闻渊哂笑一声,微微侧目扫了眼凌太傅,“何来谋反一说?”

名正言顺?叶闻渊霸着军政大权,他摆明了就是仗着权势歪曲事实。私扣兵符被说成了暂管兵符,只是不知道他这一暂管,要暂管到猴年马月。

凌太傅被他的笑声激怒,恨不得手上拿着的不是玉笏而是戒尺,狠狠将叶闻渊这个颠倒是非的乱臣贼子抽一顿,他怒喝道:“私扣就是私扣!大殿之上,指鹿为马,竖子何等猖狂?”

凌太傅刚骂完,便有一名禁卫军拿着一卷函件,急急跑进大殿。那人上前一跪禀报道:“启禀陛下,有西南传来的急报。”

赵长辉接过函件,看完气愤道:“岂有此理,西戎欺人太甚,真当我大梁无人不成?”

谢诚看了眼怒气冲冲的赵长辉,上前一步,对叶闻渊道:“如今西南军情紧张,西戎屡屡挑衅,与西戎一战不可避免。还请叶首辅早日归还兵符,以便陛下出兵讨伐。”

叶闻渊看过函件后,平静道:“西南局势不明,臣认为贸然出兵太过武断,陛下暂时不用调兵前往西南。”

赵长辉藏在衣袖里的拳头“咯咯”作响,看了眼蟠龙石柱后的绯色衣裙,咬着牙道:“叶卿,今日你将兵符交还,朕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叶闻渊缓缓开口:“多谢陛下宽容,臣……”

赵长宜握着赐婚圣旨的手轻轻颤着,她多希望叶闻渊能说一句“臣遵旨”。只是她了解叶闻渊,走到如今这一步,他怕是已经谋划很久了,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正如她所料,叶闻渊的答案是她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

“不交。”

在大梁若要调兵,需要两件东西。一为诏书,二为兵符,缺一不可。叶闻渊拿走了兵符,往后长辉若想调兵遣将,必然要受制于叶闻渊。

叶闻渊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长辉年幼,本就处处受制于他。若他再夺走兵符,那长辉便真成了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不知道叶闻渊有没有想过,她是长辉的亲姐姐,他走了这一步,把长辉逼迫至此,往后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并肩而行了。

或许是想过的,只是她还没有重要到能影响他的决定。又或许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他根本没有在意过她。

“叶昭。”赵长宜唤了一声。

叶闻渊听见赵长宜的声音,心头一滞,蓦地转过身,见她从蟠龙石柱后出来,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大殿上,因赵长宜的出现一片哗然。底下礼教森严的御史言官纷纷跳脚。

“后宫不得干政,大殿不是长公主该来的地方。”

“长公主难不成想学前朝废后牝鸡司晨不成?”

……

那些刺耳的话,赵长宜恍若未闻,她走到叶闻渊面前,抬眼看他。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象征大梁官员最高品级的紫衣玄冠,周身泠然的气场自带威慑,眉目已不似年少时那般柔和。

叶闻渊看着赵长宜,心中微震,脸上划过疑惑,但随即又恢复平静,沉声问她:“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长袖之下,赵长宜握着圣旨的手紧了紧。

叶闻渊就像小时候池古送她的那盏南瓜小灯。她很喜欢,可是身边的人觉得南瓜小灯与她公主身份不配,硬是从她手里抢了过去,丢在地上不许她再碰。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就是喜欢南瓜小灯,她想把南瓜小灯捡起来,却发现南瓜小灯自己碎了,再也不可能捡起来了。

从前赵长宜以为是因为她不够勇敢,才会一直与他错过。可现在赵长宜发现,她鼓起勇气走向他,叶闻渊却早就把能通往他的路都堵死了。

良久,赵长宜颤着声道:“我原本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但现下这事大概也不必说了。

叶闻渊淡淡道:“有事等下朝再说,臣亦有事想找殿下商议。”

赵长宜惨淡地笑了笑,昨夜她那么信誓旦旦地和长辉说,她信叶闻渊,信他不是狼子野心,企图颠覆朝野之人。

今日却眼睁睁看着他夺走长辉手中兵符。

叶闻渊既然已经这么做了,此事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可她不死心啊,就算只有万分之一挽回的可能,她都想试试看。

“本宫相信叶卿不是太傅口中意图谋反之人。叶卿能否将兵符交还给陛下?陛下虽然年幼,但君无戏言,今日之内交还兵符,此事便就此揭过,一切都还和原来一样。离明日太阳升起还有好些时辰,叶卿不如再好好考虑一番。”

再好好想想,不要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不要让她在长辉面前说的话变成一个笑话。

可惜那些话注定成为一个笑话。

因为他说:“此事无需再多做考虑,臣意已决。多谢殿下信任,臣定会替陛下好好保管兵符。”

“保管兵符?”赵长宜脑袋嗡嗡作响,“你把兵符夺走,置陛下于何地?往后本宫又该怎么称呼你?摄政王?还是该喊你一声陛下?”

赵长宜此言一出,大殿之上,朝臣跪倒一片。一时间底下全是请她慎言的劝诫之声。

叶闻渊闭了闭眼睛,朝赵长宜做了个恭送人的手势:“殿下累了,先回去吧。”

她真的累了。

赵长宜望着叶闻渊的眼睛像一滩死水:“本宫今日才算看清了你。”

说完,转身朝殿外走去。

“长公主请留步。”

赵长宜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叫住她的人。

陈都督上前躬身朝她行了一礼,随后又转身对赵长辉道:“陛下,方才函件提及西南之事。臣有一计,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解决此事。上个月西戎使臣出使大梁之时,曾提及王后过世多年,西戎王迟迟未续弦。”

“长公主国色天姿、蕙质兰心,西戎王自几年前与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后便一见倾心,有意与我大梁结成秦晋之好。只要长公主与西戎王和亲,我大梁和西戎便能避战言和。”

陈都督是叶闻渊的姨父,是叶党的核心人物之一。

赵长辉怒地站了起来:“叶昭!”

赵长宜红着眼望向叶闻渊:“陈都督所言可是叶首辅的授意?”

“不是。”叶闻渊回道,冷眼瞪向陈都督,“和亲之事极为不妥。”

陈都督不解地问叶闻渊:“长公主和亲,于我大梁于他西戎都有裨益。既能稳定边关,又可减少国库损耗。此计实为休养生息、利国利民之良计。有何不妥?”

让她和亲有那么多好处,可他却不赞成。

赵长宜带了点希冀,哽着声问:“是啊,有何不妥?”

“三年国丧未过,殿下仍是带孝之身,不宜行成婚之礼。”叶闻渊眼神微沉,“殿下的婚事,待国丧之后再议。”

赵长宜不再抱有一丝希望,垂眸转身。

陈都督道:“叶首辅所言极是,我大梁乃礼仪之邦,不可失了礼节,此事暂且作罢。但长公主身为先帝嫡长女,理当以大梁江山社稷为重,如无意外,还请长公主早做打算。”

赵长宜脚步一滞。

裴宜学扯了扯陈都督的衣袖,挤眉弄眼悄声道:“别再说了!”

陈都督瞪他一眼:“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她以为她是谁?说几句话就想让闻渊把兵符交出来。自以为是的女人,就该让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裴宜学靠近他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长公主心悦闻渊多年。和亲之事就算要提,也不该你提,你是闻渊的亲姨父,你方才所言,于她乃是字字诛心啊!”

陈都督不可思议地瞪着裴宜学,张了张嘴,一时语塞:“那闻渊知道长公主的心思吗?”

裴宜学摇摇头。

陈都督叹道:“温柔乡英雄冢,还是不知道的好。”

赵长宜走出大殿,看着手里的圣旨笑了笑,有东西从眼睛里出来。她差点都忘了,宗室女的婚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随手结缘牌狠狠一掷,丢得远远的。

她一个工具,不配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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