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夫人见他如是说,便也不再过问他要入内阁的事。转而又跟他说了另一个事。
“今日你姨母来了叶府,她说你表妹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你再过不久也要及冠。不如亲上加亲把这门婚事结了。你怎么看?”
“此事不可。”叶闻渊回绝地果断。
“为何不可?”叶大夫人道,“你表妹与你知根知底、门当户对,且她又是个规矩懂事的。”
叶闻渊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不喜欢规矩懂事的。”
叶大夫人愣住了,按叶闻渊的性子,他若是不想成亲,便只会说“他不想”三个字。如今他没说他不想成亲,只说他不喜欢规矩懂事的。
意思是说,他想娶的姑娘是个不够规矩懂事的。
“阿昭有想娶的姑娘了?”叶大夫人调侃道,“让嫂子猜猜是谁。是那天晚上来叶府找你那位?嫂子觉得小公主似乎也对你也有意。”
叶闻渊被叶大夫人调侃得涨红了脸,可随即又冷下了脸:“我不能娶她。”
“为何?”叶大夫人皱眉,“是不是因为你大哥的事?你这人总爱钻牛角尖,赵徽作的恶,与她何干?”
“不是。”叶闻渊苦笑了一下,莫说护她,宠她,他连最基本的安稳日子都给不了她。凭什么娶她?
叶大夫人气笑了:“你平日傲气得很,怎么碰到感情之事,就变得这么扭捏。既然如此,那你就为她挣一个安稳的天地,为她变强大,成为一个能护她宠她的人。说什么丧气话,身为我叶家的儿郎,有点志气!”
叶闻渊知道这层道理。因为太在意,才会小心翼翼想很多,把他俩这辈子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
过了几日,皇帝听闻叶氏遗孤入了内阁,亲自召见慰问了叶闻渊。见完皇帝,由内官引着他出宫。路过宫中大花园时,指引他的内官忽然临时有急事。
“不好意思,叶大人。柳妃娘娘急召我,我要是去晚了会吃不了兜着走。这离宫门也不远了,直走几百米便到了,您慢走,我便不送了。”
叶闻渊应了声好,便径自往前走。花园景美,假山小池,池上飘着小舟,小舟上躺着赵长宜。她头上盖着厚厚一本大书,书底下不时传来她微微鼾声。
叶闻渊走近小舟,轻轻拨开盖在赵长宜脸上的厚书。她闭着眼睡熟了,白皙的脸颊上满是书卷压出的红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粉红的唇瓣微微张开,特别……可爱。
让人忍不住想凑近她,叶闻渊微微低头,近距离对着她的五官。赵长宜呼出的气撒在他脸上,吹得叶闻渊脸颊发烫,心里微微发痒。
他闭眼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赵长宜似乎正在做梦,牙齿轻咬着嘴唇,支支吾吾说了句什么。
叶闻渊起先没听清赵长宜说的是什么,他稍稍靠近她唇边,总算听清了。她在说:“冰奶糕。”
小傻瓜,做梦梦见自己吃冰奶糕,叶闻渊忍不住笑了笑。
不过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赵长宜忽然伸手往前一抓,抓住了他头发。
“我要冰奶糕。”
叶闻渊还没反应过来,赵长宜张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脸颊,吮在嘴里。叶闻渊一惊急忙侧过脸。
忽然吃不到冰奶糕的赵长宜,皱着眉一脸不高兴,手上一股蛮力把叶闻渊的头往下压。
这回,她张嘴咬住了他的鼻子,然后一点点往下尝,吃到了他的唇。冰冰凉凉、口感绵软,她很满意,咬了好几口。
只是咬着咬着,她总觉得不对劲。冰奶糕怎么自己往她嘴里送,好粘牙。她越是把冰奶糕往外面抵,冰奶糕就越粘嘴。
叶闻渊呼吸乱了。不是,是整个人都乱了、烫了、麻了。她就像小猫啃鱼干似的轻轻咬着尝着。他不懂怎么迎合她,只是跟她的唇粘在一起,一点点往她口中试探。
情绪渐浓,他羞耻地发觉自己身上有了变化。正在这时,一名宫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公主……公主您在哪?”
眼看着人影靠近,叶闻渊避无可避,一头跳进了小池里。
翠琼推醒了赵长宜:“公主醒醒,差不多时辰要用午膳了。”
赵长宜揉了揉眼睛,擦了擦唇角的水迹,懵懵地问:“今日点心有冰奶糕嘛,我特别想吃,想得都流口水了。”
“成,奴婢这就叫小厨房做。”翠琼把赵长宜从小舟里扶起来,“走吧,跟奴婢回宫。”
赵长宜走后,憋气许久的叶闻渊才从池子里冒出来。
他抿着唇,涨红了脸。他们这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
叶闻渊一身狼狈回到叶府,正好见姨母哭哭啼啼从叶府出来。叶闻渊问了一句:“姨母这是怎么了?”
陈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还不是你那不成器的表兄,他跟刘员外家的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如今那家姑娘正吵着让他娶她为妻。可你那表兄刚与金尚书家的千金订婚不久,你说这可怎么是好?我一个人拿不了主意,来找你嫂嫂商量。正好你回来了,你倒是帮姨母想想办法啊。”
叶闻渊脑中闪过他与赵长宜在小舟上亲密的画面,思忖片刻郑重道:“表兄即是与那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就该负起责任,娶她,护她。”
他也一样,该娶她护她,成为她能依靠的人。
“啊?”陈夫人本是想问叶闻渊,怎么摆脱刘员外女儿的,结果被叶闻渊说懵了。
深夜,叶闻渊无法入眠,满脑子想的全是赵长宜。实在睡不着,叶闻渊起身到窗前透气,结果又想起之前他生日,赵长宜爬窗替他庆祝生辰的样子。
想着赵长宜,叶闻渊笑了笑,既然怎么也躲不开她,那便娶回家供起来好好疼吧。
但也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总得先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过几天便是她的及笄礼,他总要为她准备一份礼物。只是该送些什么?从来没送过女孩子东西的叶闻渊,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送她一对并蒂莲翠玉手环,精致好看,并蒂莲又是夫妻之意,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叶闻渊生怕赵长宜看不懂,还在手环里侧写了个“叶”字。
赵长宜及笄那日,叶闻渊趁着入宫觐见皇帝的机会,路过琼华宫,赵长宜还未回宫,叶闻渊只好把礼物转交给了守门宫女,托她代为赠送。
回去以后,叶闻渊辗转反侧,一直在想赵长宜收到手环以后会是什么反应。她会高兴吗?
接连几日,叶闻渊都没机会入宫。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宫,也只能远远地望着赵长宜。她穿着织金华裙站在远处和人玩踢毽子,明艳美好,笑颜依旧。
只是叶闻渊望着她空空如也的手臂,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她没戴他送的手环。或许只是因为今日的服饰和手环不搭才没戴的吧。
“啪嗒”一下,一枚毽子朝叶闻渊飞来,落在叶闻渊脚边,他伸手捡起毽子。他日思夜想的人正朝他跑来。
虽然他知道赵长宜只是为了捡毽子,可当她笑着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砰砰地开始加快。
赵长宜朝他摊开手心:“叶昭,我的毽子。”
叶闻渊将毽子交到她手上,视线划过她的手臂,试探着问:“殿下今日这身衣裙颜色太艳,何不配一点素雅的首饰点缀一二?”
“叶昭,你还懂这些?”赵长宜吃惊地看着叶闻渊,“那你说配些什么好看?”
叶闻渊微红着脸,眼睛看向赵长宜身后的风景,轻声道:“你好像没戴手环,不如戴上一对……翠、翠玉手环。”
赵长宜愣了愣:“翠玉手环?”
叶闻渊抿唇:“怎么了?难不成殿下连翠玉手环都没有吗?”
“有。”赵长宜道,“且不说从前有一堆,就是及笄的时候还收到过一对。”
叶闻渊心跳如鼓:“那……殿下知道这对手环是谁送的吗?”
赵长宜道:“知道,我看到手环里侧刻了送礼人的名字。”
她知道就好,叶闻渊笑着提意:“殿下不如就戴那对新的吧。”
“不行。”赵长宜红着脸摆手,“叶昭,我不会戴的。”
叶闻渊的脸一下子垮了:“为何?”
赵长宜低头对手指:“因为我知道送礼之人的心思,但我对他没有同样的心思,不能接受他这番心意。所以才不能戴。”
原来是这样。
她对他没有同样的心思,不能接受他的心意。
是他自作多情,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在她心里是特别的。
叶闻渊向来是高傲的,没有道理赵长宜已经明确说过不喜欢他,他还继续缠着她不放。自此之后,叶闻渊埋首公务,逼迫自己不去想赵长宜。
只是忘记永远没那么简单,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她。
一年过去,叶闻渊在朝堂之上小有成就,在内阁升了职。请一众内阁同僚去酒楼喝酒。
通常因为第二天还要照常办公,同僚喝酒都是点到即止。但那日裴宜学似乎心情极差,把喝得烂醉。
叶闻渊问了其他同僚,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喜欢的女子是两情相悦,结果后来才发现只是自己单相思,那女子下个月就要嫁作他人妇。
叶闻渊忽然觉得自己和裴宜学有那么点同病相怜。
大家喝着酒,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裴宜学的悲惨经历。
“其实别说是老裴,就连我这个外人看着也觉得那女子对老裴有意。”
“那她为什么还拒绝老裴。”
“年轻人这就不懂了吧?那女子一看身份就贵重,老裴不过是个内阁学士,怎么配得上人家?”
“也难怪这女子最后选了王侍郎做夫婿。天下女子谁不想自己嫁的夫婿是人上人。有好日子过,干嘛要跟着老裴吃苦。”
……
叶闻渊听着这番话,陷入沉思。他和赵长宜从小一起长大,无论怎样她总是不讨厌他的,甚至可以算得上很亲近。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还配不上她,所以她才不愿意。
第二日,他入宫觐见完毕后,便在大花园路口蹲人。
等了许久,赵长宜从远处慢慢朝花园走来。一年没见她,再见之时,叶闻渊发觉之前一年想要把她忘记而做出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她似乎瘦了,褪去了稚嫩,成了大姑娘,见到他的时候,笑得特别开心,还没走近,远远地就开口喊他:“叶昭。”
“殿下。”叶闻渊应道。
赵长宜问:“你在花园做什么?”
“在等你。”叶闻渊沉声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赵长宜呆呆地看着叶闻渊:“什么事?”
“两年。”叶闻渊抬头凝视她,“给我两年,我会成为内阁首辅。”
成为站在朝堂顶端的人上人。成为能带给你荣光,足以与你相配的人。
赵长宜懵懵的,不知道叶闻渊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个,不过他既有志向,她便支持,于是应了句:“好。”
叶闻渊觉得脑子被她那句“好”炸开了花,她说好,是不是就是同意的意思?他满心雀跃,激动道:“其实不、不用两年,我会尽快。”
尽快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