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渊出使西戎的日子定在十日后,与西戎使团同行。出发前,叶闻渊把府里各项要注意的事都交代了几遍,把骆虎和身边武艺高强的护卫全留在了府里。
十日后清晨,天才蒙蒙亮,赵长宜坐着马车送叶闻渊到城门口。马车里赵长宜一言不发,其实西戎与大梁常有使节相互来往,出使西戎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赵长宜总觉得叶闻渊这次出使西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她心里隐隐有层不安。她虽不说,可叶闻渊多少能感觉到她的心事。
终是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刻,下马车前,叶闻渊贴着她额头印下一吻:“别担心,办完事我会尽快回来。”
赵长宜低头,抓过他的大手放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要平安才可以。”
叶闻渊抚了抚她滚圆的小腹,向她承诺道:“在他出世前,我一定平安归来。”
肚子里的孩子隔着肚皮伸出小脚顶了叶闻渊的手掌一下,算是和爹爹做了个约定。掌心传来孩子有力的动作,叶闻渊一时怔了怔,长宜总说孩子很会动,可每次他伸手去摸的时候,孩子就不肯动。
今日他要离别,孩子一动,忽然觉得整颗心都激动地在颤。心里更不舍别离,可有些事他必须得做,为了长宜也为了孩子也为了将来。
临别前,叶闻渊郑重对赵长宜道:“长宜,我走后无论听到什么任何关于我的消息,都不要信。”
赵长宜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出使西戎的车马渐渐远离城门,一行人一路向西南行进,一月后便抵达西戎与大梁交界之处。
交界之地乃是一处荒瘠的山地,各路人马赶路累了,便就地扎营休息。
叶闻渊坐在帐中,随使团一同出行的镇西将军徐进,走进他帐中与他密谈。
镇西将军是盼生的亲外祖,叶大夫人的生父,虽已年近花甲但宝刀未老,身体硬朗,精气神极佳。他确认帐外无人之后。他坐下道:“你确定赵徽最近就会起兵?我/日日收到京中传来的密报,都说京中无事异常平静。”
叶闻渊道:“西戎王垂危,阿雷急着与他弟弟争王位,他俩之间必有一战。前次他出使大梁输了一座城池,已在西戎失了民心。他那亲弟弟也不是吃素的,定会趁机扫除阿雷在西戎的势力。如今留给阿雷的时间不多了,若是晚了,他在西戎好不容易建起的那点子势力,就要被他亲弟弟剥削光了。他想翻盘,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至于赵徽,从前倒还知道遮掩,自我交出首辅印后,他倒是也懒得装了。赵徽与西戎早有勾结,这些年来靠着打假仗,贪了不少军饷。再加上谢诚这些年贪墨的粮饷。如今的赵徽具备起兵的条件。现下小皇帝羽翼尚未丰满,是他起兵的好时机。”
叶闻渊望向窗外夜色,当年他兄长发现了赵徽与西戎勾结之事,本着结义之情告诫他回头是岸,赵徽表面答应却在暗地里勾结西戎设计陷害了他兄长。还有宋将军满门一百二十口人惨死一事,极有可能是赵徽为了灭口所做。当年宋将军跟着赵徽身边,应当知道不少赵徽的私隐。
“然这两人若想谋夺帝位,仍有阻碍在前。阿雷手上虽有兵权,可他弟弟手上也有,若是硬碰硬,他未必能打赢他弟弟。赵徽手里也有大梁三分之一的兵权,几年前他本想骗小皇帝把五十万大军兵符交给他,可惜被我截了胡。他那三分兵力与五十万大军交战胜算只在五成。于他而言我便是最大的阻碍。”
“两个同样需要助力,又有相似目标的人,自然一拍即合。那日宫宴,赵徽秘密找过阿雷。没过多久,阿雷便找了小皇帝,提出让我出使西戎一事。如我猜的没错,应当是商讨共同出兵,谋夺帝位之事。阿雷帮赵徽引我离京,必然是要除我明日便要入西戎国境,大梁使团要死绝不能死在西戎境内,他要动手便只剩今晚。”
叶闻渊说完,举着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夜色深沉,帐外有风,叶闻渊走出帐外,一只小信鸽落到他手上,叶闻渊从信鸽脚上取了信。
镇西将军:“是京中密报?”
叶闻渊笑了笑:“是夫人家书。”
镇西将军:“……”虽说他们做了完全的防备,但这个人知道今晚有人要杀自己,坐在那淡定地喝茶就算了,还有闲情看夫人的家书。
叶闻渊打开赵长宜的信,信里开头写了一堆说爱他想他的肉麻诗词,像极了平日对着他一通乱撒娇的长宜。
而后她是这么写的——
天气渐凉,我懒得动,可孩子愈发会动了,大约是他也在想念你,每回我想你的时候他动得最欢。
有件事你听了大约会失落。每回盼生隔着肚皮叫小家伙小妹妹的时候,平时动得挺欢的小家伙就会变得死气沉沉一动不动。他大约是个男孩子,所以才会抗议盼生叫他小妹妹。
小家伙长得很快,秀娘说我的肚子比同样月份的女子大许多。她嘱咐我千万别多吃,免得生产时胎大难产。可我真的没吃多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家伙这么会长。
秀娘实在很担心,便又请了一大堆太医来看诊。一群人诊了又诊,看了又看,还开了个小会终于得出了个结论——
孩子不大,只是我比较厉害一下子怀了两个。
秀娘又喜又忧,双胎是喜事,不过她担心会比较难生。
一下子成了两个孩子的爹爹,你开心否?
再说点别的喜事,裴次辅喜得千金,他那样抠的人竟摆了三天的宴庆祝。说起来前日我去他府上道贺之时,沿路看见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倒是没听说京河又发大水或是西北又有大旱之类的。
不过既然有流民,我便让秀娘开了仓库派米。来领米的人不少,不过多是本地百姓,那群看上去惨兮兮的流民倒是都挺有骨气,不要钱的米也不过来领。
……
叶闻渊读着赵长宜的信,起先喜不自禁,渐渐的嘴角笑意渐失。饥寒交迫的流民怎么可能不要米?他看完信,严肃地对镇西将军道:“赵徽行动了,他的人扮成流民混进了京城,所以你的人才一时不察……”
叶闻渊正说着话,一支冷箭从帐外飞了进来。随即又从帐外飞来几支火箭。带着火苗的箭迅速点燃了帐子。
阿雷动手了。
……
不远处,阿雷带领着他的人马看着被熊熊火光包围的营帐,解恨地大笑起来,当日被叶闻渊夺城之仇终于报了。
阿雷正笑着,忽然听见有马蹄声逼近,此处四面环山,阿雷抬头见山头一片火光,大惊失色,他和他的人竟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军团团围住。
浩浩荡荡的大军以碾压之势将阿雷和他带来的五千兵马围堵。阿雷抬眼望去,望见大军中央挂帅之人头上熟悉的白玉冠,忽觉大势已去。
*
京城叶府,这日午后赵长宜搬了躺椅,坐在院子里看盼生踢毽子。秀娘急匆匆地跑进院子,对赵长宜道:“夫人,外面有几位内阁,说是有要事要找夫人商议。”
叶闻渊出了远门,内阁阁臣这个时候来找她是为何?赵长宜脑袋里盘算着,挺着肚子慢悠悠走去前厅。
前厅作者几位穿着靛青官袍的阁臣,这几人赵长宜虽在内阁见过,却叫不上名字。
那几位阁臣见赵长宜过来了,还没等赵长宜开口问他们为何而来,便先“扑通”一声跪倒在赵长宜身前。
跪在前面那位拿起袖子拭泪道:“夫人……叶、叶首辅他……”
“我夫君他怎么了?”赵长宜见他如此这般,心焦地追问。
“刚得到消息,出使西戎的使团在西戎与大梁的交界处遇到悍匪,整个使团下落不明,使团住过的营帐也都被大火燃尽了。叶首辅他生死不明,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赵长宜眼神微闪,盯着说话那阁臣看了会儿,扶着墙抱着肚子,激动道:“你、你胡说,我夫君他答应我,孩子出世前会平安回来的。”
那阁臣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烧焦的白玉冠,对她道:“在叶首辅驻扎的营帐里发现了一具焦尸,这是从尸体身上找到的。”
赵长宜认出那是叶闻渊的白玉冠,情绪崩溃,扶着墙坐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喊疼。秀娘连忙去扶她,又嘱咐香菊道:“夫人,快快去请大夫。”
秀娘扶赵长宜回房,回头瞥了一眼那几位阁臣,皱眉道:“各位请走吧,夫人这副样子怕是无法好好招待各位。”
那几位阁臣连连道:“还请夫人节哀莫要伤了胎气。”说完便立马抬脚走人。
秀娘把赵长宜扶回主屋,关上门赵长宜放开一直抱着喊疼的肚子,神色凝重道:“秀娘,吩咐下去让骆虎带人守着叶府大门,谁也不准放进来,有人硬闯不管是谁通通轰出去。对外便说是我动了胎气需要静养。”
秀娘虽见她不喊疼了,但仍担心道:“夫人,那你……”
“我无事,方才喊疼是装的。”赵长宜道,“大梁使团出事消息还没传到京城,朝上高官尚未得知此事,小小内阁阁臣就先知道了?且不说他们这消息是从哪来的,就凭他们明知我大着肚子需要受不了刺/激。还特意来府上告诉我夫君凶多吉少一事,便知这几人没安好心。既然他们特意跑来刺/激我,我不装成一副受惊动胎气的样子,岂不是辜负了他们一番苦心?”
秀娘松了口气,可眉头依然皱着:“夫人无事便好。”也不知大人是否平安?秀娘心中暗自担忧,却不敢多说让赵长宜担心。
赵长宜脸色有些苍白,靠在榻上看了看秀娘,对她道:“秀娘我有些饿了,劳你替我端些点心过来。”
秀娘应是,推门离开主屋。
支走秀娘,赵长宜才伸手安抚从方才开始便动得厉害的两个孩子。那几个阁臣多半是赵徽的人。内阁有内鬼一事,并不难猜,之前内阁多次失火丢东西多半与这几个内鬼有关。
话虽如此,可赵长宜心里明白,那几个阁臣说的话多半是真的,过来叶府试探她,无非是怀疑使团出事一事有诈,想探探她的口风。
叶闻渊临行前说过让她不要相信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他说过会平安回来的。赵长宜拭了拭无意间从眼角溢出的眼泪,努力让自己不去乱想,抚着肚子小声安抚孩子:“爹爹会平安。”
自赵长宜下令封府后,还没几日,便传来大梁使团被劫的消息,叶闻渊凶多吉少一事传开后,不少好事之人赶来叶府。有假惺惺关切的,也有表示哀悼的。形形色/色的人都被骆虎挡在门外。
赵长宜替盼生向国子监告了病假。这段日子什么也不要听,什么也不要信,她们要做的只有等。
过了几日,往叶府凑的人少了,可这时却传来了消息——皇帝遇刺重伤昏迷。义王军队借肃清刺客为由,入驻京城,全城戒严。
没过多久义王亲自带了一大队人马包围整个叶府,赵徽人多势众,叶府护卫再多也多不过赵徽的人。骆虎硬气提剑守着门不让赵徽进门,赵徽倒也不恼,只笑笑道:“劳烦各位向夫人通传一声,本王并无恶意,只想请夫人进宫做客。”
“你休想!”骆虎喝道。
“我跟你去。”赵长宜的声音从骆虎身后传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许动府里的人。”
赵徽:“夫人放心,只要夫人乖乖听话,我不会为难其他人。”
赵长宜点头,独自上了赵徽的马车。也不知长辉在宫里还好吗?是否真的重伤昏迷不醒?
叶闻渊生死未卜,赵徽吃不准他到底死没死,为以防万一定会拿她做人质。既是拿她做人质,短时间内赵徽不仅不会让她死,还得好好供着她。
马车一路颠簸着进了宫门,赵徽将她软/禁在了乐清宫一座偏殿。偏殿大门和窗上都挂了暗门锁,殿外有侍卫守着,整间屋子连风都漏不进来。
只不过父皇临终前把宫里所有密道入口的图纸给了她和长辉,她记得滚瓜烂熟,这个偏殿根本困不住她。
赵长宜安分地在殿中呆了一段时间,每隔一个时辰赵徽便会遣人来看看她的情况。月明星稀,趁着看守她的人在用晚膳之时,摸索着打开乐清宫偏殿的密道,从密道悄悄溜走。
密道之内四通八达,赵长宜凭着记忆往赵长辉所在的华英殿走。轻手轻脚地掀开地砖来到华英殿。
殿内静得出奇,所有侍奉之人都不在殿内。里屋亮着光,赵长宜悄悄靠近里屋,见赵长辉独自坐在书案前,身上没有受伤的样子,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连忙上前轻轻叫了他一声:“长辉。”
赵长辉抬眼望见赵长宜,又惊又忧虑:“长姐,你怎么在这?”
“此事说来话长,有空再细说。”赵长宜上前拉着赵长辉往密道走,“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外面全是赵徽的人,先从密道出宫,一切等出了宫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不行,我……不能走。”赵长辉挣脱她的手。
赵长宜皱眉:“为何?”
赵长辉咬牙:“赵徽绑走了良王,要朕写退位诏书,若朕不写,他便要当着朕的面将良王凌迟……父皇临终前交代朕要好好待柳妃母子,良王到底是朕的亲弟弟,朕没办法……”
正说着,外殿传来开门声,赵长宜躲到柱子后面。
柳太妃发丝凌乱爬着从门口进来,直直扑在赵长辉脚边,哭求道:“求求陛下救救良王,他可是你亲弟弟,他从小体弱已经够苦的了,陛下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千刀万剐?”
赵长辉伸手去扶柳太妃:“你先起来。”
柳太妃满脸泪痕盯着赵长辉:“赵徽心狠,可陛下心软,陛下一定不会不管良王的。一张诏书就可以救你弟弟的命!”
赵长辉心有不忍,开口道:“太妃莫急,其实我……”
赵长辉话还没说完,“砰”地一声,赵长宜拿着花瓶砸晕了柳太妃。
赵长辉睁大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长宜拉进了密道,她强势道:“跑。”
“长姐……”赵长辉满脸震惊,方才他们明明可以带着柳太妃一起跑的,可长姐却拿花瓶砸晕了柳太妃,他的长姐从不是个只顾自己的人,“我们跑了,良王和柳太妃怎么办?”
赵长宜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拉着赵长辉,边跑边道:“良王是赵徽和柳太妃的孩子。”
“上回我偷溜回琼华宫,看到柳太妃身边照顾良王的宫女在琼华宫院子里烧纸钱,边烧还边念着让我安息。我便想着此人定然与我被害一事有关。”
赵长宜喘着气继续道:“可我与此人之前从未有交集,除了临死前偶然在后花园撞倒她的那次。我撞翻了她手上良王的换洗衣物。可那不过是件小事,我本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前不久太医为我诊脉之时,我随口向太医问了句,怎样能让肚子里的孩子更漂亮些。太医说了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动,孩子漂不漂亮多半还是看爹娘长什么样。太医说一些爹娘身上明显的特征,很有可能孩子身上也有。像是居住在大梁北边的玉女族族人,有一半人都是六个脚趾的,都是为着这层缘故。”
“这和你被害一事有关?”
“是。”赵长宜继续道,“良王从小病弱,深居简出极少见人,你我也极少见他,良王平日的吃穿用度都由柳太妃的人看顾。那日我在良王的换洗衣物堆里,看到了良王穿的小袜子有六个脚趾孔。良王他天生就有六个脚趾,和赵徽一模一样。”
“皇叔他有六个脚趾?”
“从前赵徽被狗咬掉了小脚趾,我当时奇怪,为何他脚上少了一根脚趾还有五个脚趾?父皇告诉我,赵徽他天生就有六个脚趾,赵徽的生母便是玉女族的舞姬。”赵长宜跑着,小腹隐隐有些发疼,“我原本也只有七分怀疑,可方才,柳太妃到华英殿求你救良王的时候,我便确定柳太妃与赵徽是一伙的。”
“柳太妃为了力求装得逼真,把自己的脸涂得惨白,可惜她百密一疏忘了给自己脖子后面也涂上。”赵长宜喘得越来越厉害,“多半是我看到了良王的袜子,柳太妃怕我发现这个秘密,杀我灭口。”
从密道出来是一片小山头,赵徽的人发现华英殿人没了,必定会派人找,赵长宜带着赵长辉一路快走,肚子里孩子不安分,出了密道,有些撑不住,扶着树干蹲了下来。
本以为已经离宫很远,赵徽的人暂时找不到此处。可赵长宜刚坐下还没喘几口气,便听到不远处有大队人马朝他们逼近的声音。
赵徽的人来得那么快?
赵长辉伸手护在赵长宜身前,火光中人影靠近,镇西将军从马上下来,向赵长辉行礼:“陛下受惊,臣来迟了。”
见来的是镇西将军,赵长宜的心砰砰快了起来,叶闻渊走的时候是与镇西将军一起走的,如今镇西将军在此,那他呢?
赵长宜就这微弱的火光往人群里寻,却怎么也寻不到他的身影,心下惴惴,鼻子发酸,呼吸微促。好一会儿忽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长宜。”
*
天光微露,赵徽站在皇宫城墙上,眺望远处绵延江山。
生母卑微,从小/便告诉他,大皇子身份尊贵将来一定会继承大统,他们母子只有依附大皇子才能有好日子过。明明他各方面都比大皇子要好,可他母妃偏不让他出头。
后来他更是为了获取大皇子的信任,舍命救兄,失了一只眼睛,从此他的眼眶里多了一只苍白的义眼。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皇临终前竟告诉他:“大皇子平庸我本欲立你为太子,可惜你伤了眼睛。一国之主不可身有缺陷。”
多讽刺的结局。
更讽刺的是,他那位皇兄在登基后封他为义王。义王?是讽刺他有只义眼吗?
本该是他的东西凭什么拱手让人?他要把皇兄有的东西全抢过来,江山也好,女人也好。也要让他父皇瞧瞧,身有缺陷照样能做一国之主。
蛰伏多年,今时今日终于快要如愿。往后这万里江山,全是他的掌中之物。
赵徽的心腹王安急匆匆跑上城楼找到赵徽。赵徽瞥了他一眼,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王安:“宫里有密道,小皇帝和叶闻渊的夫人跑了。”
赵徽眼神一黯,微愠道:“找,挖地三尺也给我挖出来。”城门口都是他的人,那两个人根本出不了城,他就不信那两个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天色暗沉,远处城门火光乍现。守门的将士急匆匆赶来城墙上向赵徽禀报:“不好了,王爷。城门那边有大军攻进来了,是、是叶……”
赵徽握着拳的头咔咔地响。叶闻渊果然没死,阿雷这个窝囊废,连个人都拿不住。
他倒是小看他这位小侄子了,如今城门外聚集的大军,没他的调兵诏书,叶闻渊就算有兵符也调不到那么多兵。想来他的小侄子早就和叶闻渊串通好了。
守门将士:“城外大军势如破竹,怕是要不了多久就……”
赵徽看着守门将士冷笑:“你慌什么,他们有大军,我们没有吗?”就是正面交锋他也未必会输。
不,他谋划了那么多年,绝不会输的。可之后传来的消息没有一条是捷报。
“报,西南传来急报,有人围剿了我们在西南桉树密林的总军饷库。我军军备和粮饷都被扣了。”
“报,我军在京秘密分舵被禁卫军统领带人围了。”
“报,城门破了。”
城门这么快就被破了……
赵徽站在城墙上望向远方,有光点正朝着皇城靠近,他回想起他小的时候,他的父皇也曾抱着他站在城墙上远望这片大好河山。可惜到头来,这片大好河山终究不是他的。
叶闻渊的兵马已接近宫门,赵徽命令身旁的一列将士放箭。淬了毒的箭如礼花般炸裂开来。赵徽露出阴冷的微笑,就算他死,也要带着底下这群人陪葬。
赵徽身边将士手里取走弓箭,正准备瞄准骑在骢马上的叶闻渊,一支冷箭朝他飞来,直直刺穿了他的右手背。赵徽痛呼一声,手上弓箭掉落。
朝箭飞来的方向望去,是叶闻渊先他一步朝他放了箭。赵徽咬牙切齿地瞪向叶闻渊,对身后将士怒道:“弄死他,谁弄死他,朕就封他做异性王,坐拥数不尽的金山银矿和美人。”
只是赵徽万万没想到自己瞪叶闻渊的那一眼,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叶闻渊。
城墙上箭雨落下,叶闻渊驾着马躲开羽箭攻击,趁城墙上众将士换箭之时,拉动弓弦。
那一箭直直刺中了赵徽的左眼,血嘀嗒的从赵徽眼眶流出,他彻底成了瞎子。赵徽捂着眼睛没有痛呼,只愣愣地坐倒在原地,眼角血泪横流,喃喃道:“父皇你为什么不早点我,这大好河山原本是留给我的?现下我再也看不见了……”
赵徽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又有箭刺穿了他的左手、双腿、脚踝……就像他从前对待叶成舟那样。
很快宫门破,叛军降……
*
眼看着快要中秋,可义王逼宫叛乱事平后,肃清叛党,安抚伤将……有许多事等着叶闻渊处理,他连着数日忙得抽不出空归家。
中秋那日,用完晚膳,赵长宜陪着盼生在院子里祭月。盼生向月亮祷告完毕,伸手抓起芝麻月饼咬了起来。赵长宜做的月饼又香又甜,盼生忍不住夸道:“二婶做的月饼天下第一好吃。”
赵长宜被夸得心里甜滋滋的,结果盼生又道:“不过二婶做的绿豆糕实在是太难吃了,也就二叔还能津津有味吃一盘。”
赵长宜觉得心里有些酸涩,倒不是因为盼生说绿豆糕难吃,而是因为她想叶闻渊了。赵长宜忽然又有些生气地摸了摸大肚子。
他就一点也不想她和孩子吗?都好些天不回家了。
祭完月,赵长宜回房梳洗,没一会儿便睡着了。睡着睡着忽然听见有礼花炸裂的声音,赵长宜迷迷糊糊睁开眼,抬头见窗上印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顾不上穿鞋,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叶闻渊正站在窗前,手里正提着一个小青蛙花灯,温柔地唤她:“长宜。”
赵长宜微怔了一会儿,鼻子一酸,赤着脚跑出去,扑进叶闻渊怀里。叶闻渊轻轻把她横抱进了里屋:“又不穿鞋,会着凉。都做娘了还这副样子。”
赵长宜想起他好些天没回府,气鼓鼓地不看他,埋怨了一句:“你还回来做什么?”
“答应过你,每年中秋都要陪你去山上逛庙会看礼花的。”叶闻渊指了指她肚子,“今年情况特殊,不宜登山。不过我把你喜欢的花灯和礼花都搬到了家里。还没到子时,中秋还未过,我不算食言吧。”
赵长宜从他接过小青蛙花灯,心里勉勉强强原谅了他。然后穿好鞋,走去后院看礼花。叶闻渊笑笑跟上了她,陪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礼花。
今年的礼花格外特别,在天上炸裂出十二生肖的花样,赵长宜呆呆地看着天上的礼花,忽然觉得肩膀一重,转头看见叶闻渊靠在她肩头,睡了过去。
看礼花也能看睡过去?他这是有多困?
赵长宜借着礼花的光,看到他眼底的青灰,想是许久没阖过眼了。下巴上长了一片刺手的胡茬,该是好几日没清理了。他向来喜洁,可现下身上还穿着和几日前一模一样的衣服。就为了在子时前赶回来和她赴约。
赵长宜把头靠了过去,在叶闻渊额头印下一吻,极小声道:“你还有好多年的约要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