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皎起身,这才看清座上的丁夫人。
丁夫人不算是什么出众的长相，眉梢眼角已有细细的纹路，但是气质威严，不喜说笑,身着绛色衣袍,沉着稳重。
她端坐在那里,所有的姬妾顷刻寂静，一看就知道她在曹府威望极高。
只是不知道丁夫人叫她来做什么……
丁夫人见她有些拘谨,温和开口道：“周娘请坐。”她扬扬手，身边的侍女便走过来,引着周皎在她身侧不远处的位置坐下,随后又是一众侍女围在她身边悉心照顾。
周皎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道：“夫人客气了。”
丁夫人爽朗一笑,道：“哪里的话，听闻周娘随使团而来，此次宛城一事，周娘护得使团平安无事不说，更是救回了子修的性命,是我的恩人，我谢周娘还来不及。”
“啊……”
周皎还没说什么,丁夫人又开口道：“我今日初见周娘却觉得十分面善,仿佛相识已久，这府上，哪怕是这许都,若是有人给周娘找麻烦，那便是与我、与整个司空府作对。”
下面曹老板的姬妾们纷纷响应：“夫人说的是。”
周皎：“……”怎么感觉像是什么神秘组织激情发言……
“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与子修本就是好友，救他是我应当做的，何况子修并非我一人之力才救下……”周皎对上丁夫人噌地放亮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些怂，声音也越来越小，忍不住揪了揪月白色的衣袖。
“子修还未曾与我说过你们相识之事，不如周娘给我讲讲吧。”丁夫人环视一周，对其他姬妾道：“你们下去吧。”
丁夫人一发话，所有姬妾立刻应声，整齐划一堪比军训喊口号，迅速起身向丁夫人行礼，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大厅中顿时只剩下了，周皎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心里琢磨不清丁夫人到底想干什么，嘴上有些机械地简述了她和曹昂的相识过程。
当然，她一开始其实是为了坑曹昂一把的事情，周皎还是没有说出来的。
丁夫人笑道：“原来如此。”
周皎更加忐忑。
难道是曹操有什么话要借丁夫人的口来告诫她？
周皎想的入神，丁夫人又开口道：“周娘多大年纪了？”
“啊……”周皎回过神，赶紧应声道：“十六了。”
“十六啊……”丁夫人似是有些感慨，道：“正是二八佳人，如花美眷的年岁。周娘看着娇媚又不失英气，性子直爽，我很是喜欢。”
周皎笑了笑，道：“夫人客气了。”
这是干什么……商业互吹吗……
丁夫人接着询问道：“周娘家在何处，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虽然感觉像是被查户口，但周皎还是如实回答道：“阿皎家在庐江，如今阿兄追随孙将军，便搬到了曲阿。家中除了阿兄，还有母亲。”
“这样啊……”丁夫人看着她，像是为了打消周皎的疑虑，抿唇一笑，道：“说实话，我与周娘实在是一见如故，倍感亲切，因此才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周娘不要见怪才是。”
周皎赶忙道：“阿皎是晚辈，夫人问几句也是常情。夫人也不必喊我周娘，叫我阿皎就是了。”
“那我也不和阿皎见外了。”
周皎正准备喝口茶，丁夫人忽然道：“不知道阿皎可有婚配？”
周皎好不容易才把茶水咽了下去，表情皱成一团，不敢置信地问道：“夫人说什么？婚、婚配？”
“我听闻周氏是庐江大族，有精巧糖艺，商路通畅。周氏的女儿想必也是极好。如今曹、孙结好，自是需要联姻，周娘为人不必多说，并未隔岸观火且还雪中送炭，这份情谊我们有目共睹……”
周皎目瞪口呆地看着丁夫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夫、夫人啊……我与子修只是好友，既是好友，我怎会不去救他？还请夫人不要……不要多想……”
她回想起自己从舞阴到许都，一路上顺风顺水，来了许都更是豪华待遇，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老曹家的人还有这么大的脑洞！
“子修可能未曾与您说过，我已经嫁人，夫家弟弟尚且还在曲阿等我回去。”
丁夫人原本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她温和开口道：“周娘若是愿意，可以带他来许都，我们并不介意。”
周皎眨巴眨巴眼睛，赶紧道：“不是不是……夫人，我夫君他人还在，只是我们两个身不由己而分居罢了……”
丁夫人眉头紧皱，似是有些怪异，神情一时间也有些冷漠，道：“原来如此，是我思虑不周了。阿皎莫怪。”
“哪里……”周皎心里默默抹了一把汗，随后道：“夫人只是一心为子修着想罢了，一颗慈母之心有何怪罪之处……”
她大概也明白丁夫人为什么忽然冷漠，一是因为婚事，二则是怀疑周皎救曹昂怕不是为了占老曹家的人情。
人之常情，周皎也无所谓。
之后周皎又与丁夫人闲聊几句就离开了后院，周皎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虚汗，抬头看着冬日里天上有些苍白的太阳。
差点就又稀里糊涂的嫁人了，她家阿兄要是知道了不得气晕过去，好在丁夫人没有别的心思，否则她怕不是又要进坑了。
不过周皎还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身上穿着的雪青色镶边厚袍子都挡不住那丝风。
周皎本能地回过头，看到曹昂正在不远处，她忍不住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子修！好久不见，身体可好？”
曹昂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道：“好多了。周娘一直未来看望过我，我便想着什么时候能多谢周娘救命之恩。今日听仆从们说母亲找你，我便自己过来了。”
周皎是有意回避去见曹昂的。吕蒙问起时，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么做的缘由，不知道是不是人心中不可言说的另一面在作祟——救下曹昂的性命无疑是给他们自己也惹了麻烦。
北方天寒地冻的，周皎忍不住把手揣进兜里，走到曹昂身边，道：“谢就不必啦，我们是朋友嘛！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而且——”
曹昂原本带着笑意，听到她说起“而且”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追问道：“而且？”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周皎笑眯眯地开口道。
“谢我？”曹昂更加迷惑不解。
“算啦……没什么。”周皎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史阿，抬脚向那边走去，道：“子修，我和师兄要走啦，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不知道为什么，曹昂忽然想起那天她颤抖着声音问自己——“你还在吗？”
那句话就是关键。
周皎自己一个人在许都闲逛。
其实也不算闲逛，她是有目的地在许都城中寻找着什么。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在一家其貌不扬的小饭馆前停了下来，那家招牌的边角处画着一个月牙。
周皎揣着手晃晃悠悠地走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她朗声道：“来一份蒸饼，要夹青菜鸡蛋，肉要七分熟，若是有番茄酱就更好了。”
苦安的身影从后厨的门帘边出现，她身上还系了围裙，看到周皎站在那里，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道：“你没事就好了。我先你们一步提前来许都，没想到却听到了宛城的事情，还担心了你好久。”
周皎对上她的眼睛，不由心中一暖，笑道：“没事啦，我吉人自有天相，恰巧师兄也找到了我，平安无事。”说完她还原地转了一圈，道：“看，我一点事都没有。”
苦安被她的动作逗笑，正要上前关门，周皎已经拦住了她，道：“不用关门，我就是来取东西，一会儿还得回去。”
苦安了然，道：“你和我来后厨。”
“好。”
周皎跟随苦安来到后厨，环视周围一圈，道：“在许都做生意方便吗？”
苦安从空间中拿出盛着玉玺的盒子，递到周皎面前，见她接过了盒子，这才道：“倒也没有不便的，我卖些没人吃过的菜品，并未有人吃不惯，或者有什么其他反应。”
周皎垂下眼睑，露出一个笑容，道：“这就好。”
“怎么了？”
“前几日我去曹府做客，忽然被丁夫人提醒到了。”周皎摸摸下巴，道：“蔗糖可以往北方卖，其他的东西自然也可以，这样新鲜的东西，我不信没人感兴趣。”
苦安微微一愣，随后道：“这些东西都是产量极大的，若是贸然……”
“所以先在江东留用。毕竟时间久了，这些东西难免会流传到北方。”周皎抱着木匣子，道：“但他们掌握这些前所未闻的东西，至少也要个一年半载，在技术方面，时间就是生命。何况我家有一条商路，我们只要保证我们的唯一性、短暂垄断财富就够啦。”
她弯了弯嘴角：“我有预感，我这次真的可以得偿所愿。”
苦安微微一愣，问道：“是因为曹昂的事情？”她自然也是听说了周皎救下曹昂性命的事情。
“是啊，这次从许都回去，我就能拥有一支自己的队伍了。”她转过身看向苦安，露出一个笑容，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向往的光芒，道：“我知道我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但是我过去曾经见过的所有的璀璨文明就是我重活一世获得的最好的馈赠。”
“这就意味着我们的不同，孤独同样是力量。当这个世界真的为我们产生变化的时候，小安，你、我们就再也不会觉得孤独和害怕了。”
苦安不自觉地有些激动，虽然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激动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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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早点换……我爱你们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