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丹阳时,张昭才特意叫周皎过去,周皎心底有个猜测,倒也不慌乱,拍拍袖子就去了。
“想必周娘也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周皎微微颔首,道:“是。”她垂下眼睑,道:“子修是曹操的长子,他若是死了,次子曹丕如今也不过是个孩子,这样势必会影响曹操一方的稳定,若从大局来看,我这样做,实在是太不妥当,回去之后,各位叔伯也必然会对我有所不满。”
张昭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可无论如何,子修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救回来是侥幸罢了。”周皎与张昭对视,认真地说道:“若是各位叔伯有什么异议,张公只需说我是自作主张就好,我会一力承担。”
张昭见她神色坚决,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摇摇头,许久之后才道:“这世间,人与人的关系是瞬息而变的,能做朋友固然好,可一时的朋友并不代表着永远的朋友。周娘心软未尝不是好事,但此事将军定会为你承担,以后你不能再这样任性妄为了。”
周皎低声应了一声。
苦安跟着他们一起回丹阳,原本在听其他人谈论孙策最近的动向,见周皎从张昭那里出来,神情有些不好,忍不住走过来问道:“他说什么了?”
周皎摇摇头,道:“没什么……是我自己想些事情。”她转移话题道:“听说伯符哥哥将庐江也打了下来?”
“嗯。是收服会稽之后。”
苦安应了一声,一边暗中观察她的神色,一边道:“袁术派来的庐江太守刘勋不得人心,加上庐江后方空虚,刘勋仗着人多,难免大意,孙将军从后方突袭,轻易便取下了庐江,由你阿兄出面安抚,庐江的百姓倒也欢欣雀跃。”
“这样啊……”周皎摸摸下巴,道:“我倒有些想回去看看了……”
“那我们单独行动?”
周皎摇摇头,道:“现在已经成了臣下,不是周小娘子了,还是按照规矩办事吧。”
苦安应了一声。
周皎有意缓和气氛,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这么久没见甘宁,有没有想他啊?”
“没有。”苦安听她提起甘宁,有些不自在地偏头,却又很快转了回来。
“真的?”周皎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我猜他一定很想你。”
苦安哼了一声,道:“他是想我做的饭吧。”
周皎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道:“我也想啦,好久没尝你的手艺了,回去你得给我多做点好吃的,让我好好享受一下。”
苦安神色柔和,道:“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不是也想他了?”
周皎眨眨眼睛,道:“怎么说呢……我是很想他了,尤其是遇到事情很多的时候。”她扶着马车坐在车辕上,望着天空道:“但是这些事情我自己都在处理了,他也一定相信我能处理好的,对吧?”
苦安靠着马车对上她的视线,不由嗯了一声。
“而且现在伯符哥哥已经打下庐江了吗?相见之日恐怕不远了,这样想想的话,倒也不是那么急切地想他了。”
“他一定想你了。”
一行人顺顺利利地回了丹阳,此时已经是四月中旬了,孙策又领兵出征去了,这次的目标是豫章,目的也很明显,趁早占据有利地位,攻打荆州。只是刚刚攻下会稽没多久,又去攻打豫章,难免让人有些担忧。?
不过周皎虽然被封了所谓“扬威校尉”,但毕竟是个杂号校尉,她手下没兵,自然也没事可做,担心更是白担心,便先回周瑜府上休养了一个晚上,这才去孙权府上溜达。
孙权知道周皎已经回来,但听人说她回去休息了,也没有上门打扰,如今看到她来,颇为高兴,连忙让人送上茶水点心,这才道:“听说你被察举为孝廉,还封了校尉?看来这次北上收获颇丰,不虚此行啊。”
周皎见他为自己高兴,笑了一声,道:“察举是伯符哥哥做的,校尉是个没兵的官职,也没什么可庆祝的啦。”她坐到孙权对面,一手撑着下巴,道:“本来我还有些高兴,可是转念一想,还不是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汉室衰微,可花架子还是一样压人。”
孙权早就习惯了她语出惊人,道:“你现在也是花架子里的一个了,还是唯一一个女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
周皎看向他,道:“是啊,不过我虽然争强好胜习惯了,但却也只是想做第一,不想做唯一。”
孙权微微一愣,还没说什么,周皎已经主动转移话题道:“土豆的事情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孙权脸上才有了笑意,道:“已经教会军中留守的士兵了,土豆生长的速度极快,结出的果实也极多,这次阿兄出征粮草便以土豆为主,粟米为辅,减轻了不少负担与损失……”
周皎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耐心听完之后才揶揄道:“你这算得倒是够清楚的,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还帮了伯符哥哥不少忙嘛。”
孙权哼了一声,道:“阿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然会帮。”
周皎被他那副小气的样子逗笑,道:“阿香呢?”
说起这个,孙权竟然叹了一口气。
“嗯?”周皎被他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弄得摸不着头脑,问道:“阿香怎么了?”
孙权没好气地开口道:“和阿兄一起上战场去了。”
周皎眨眨眼睛,忍不住一拍桌子,道:“阿香实在是过分!”
孙权还没有来得及附和,周皎接着说道:“我还没跟过伯符哥哥一起上战场呢!倒让这小妮子抢先一步了!”
孙权:“……”果然不能对她抱有太多期待。
“最近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周皎有些苦恼地摸摸头,道:“好久不在,写信又不方便,我现在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刘琮与刘琦内讧了,刘琦便自愿退守江夏,顶替黄祖老贼,做江夏太守,所以阿兄才去攻取豫章,想要借此机会与刘琦接触。”孙权看她有些诧异的表情,道:“料想你对荆州的消息感兴趣,便先说这个了。”
“快说快说。”周皎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兴致勃勃地催促道。
“黄祖老贼是你杀的,当时你又是以蔡瑁的外甥女身份在荆州自处,你自然是知道蔡瑁是刘琮一派,而黄祖是刘琦一派,刘琦借此机会反咬刘琮不放,两人嫌隙更大。而刘表老迈,只想着息事宁人,自然不想刘琦继续闹下去。事情虽然平息了,但荆州内部的嫌隙越来越多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孙权说完,抿了一口茶,又道:“古时晋国申生被处死,重耳流亡国外才得以保住性命。而如今蔡氏等荆州士族都站在刘琮身后,刘琦虽有理,可半分便宜也占不到,以长子身份退守江夏自保,占据一席之地,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周皎咽下点心,又灌了一口茶,道:“办法是不错,可问题也很明显。离了襄阳,只要刘琮有意阻拦,刘琦恐怕再难见到刘表了,这个长子身份也没什么用了。”她叹了一口气,道:“以刘琦此人心性,怕是做不了重耳,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落了个子婴的下场倒不怕,要是成了扶苏才亏大了。”
孙权微微蹙眉,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道:“也不知是谁为他出谋划策的,看来是想将他往绝路上逼。”
周皎撑着下巴,不由莞尔:“我好像猜到是谁了。”
“嗯?”孙权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她,神情有些疑惑不解。
周皎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见孙权看向自己,挥挥手道:“说了你也不懂,一边去一边去!”
孙权无奈道:“你还真是不客气,把我家当你家啊,我好歹也是主人家,你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周皎哼了一声,道:“好好好,那我走就是了。”
她正起身要走,侯瑞忽然走了进来,脑门儿上还有汗,他看到周皎不由微微一愣,向她行礼之后才对孙权道:“二郎,小公子又哭了……”
周皎听到小公子愣了一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孙绍,不过孙绍怎么会在孙权府上呢?仔细算算时间,她走了小半年,谢诺应该已经产子,侯瑞口中的“小公子”应当就是孙权的儿子了。
“知道了,叫乳母将他抱来。”
“是。”
侯瑞退下,周皎才开口道:“我不记得时间,这回来你这里什么都没带……”
孙权摇摇头,道:“他年纪还小,出生的时候母亲与义母也备了不少东西,不缺你那一份。你既是他的半个姑母,又是他的姨母,更该见见他才是。”
不一会儿,乳母就把孩子抱了过来,孙权抱孩子的姿势可比周皎娴熟,孩子似乎也习惯了他,不一会儿就停止了哭声,红彤彤的小脸也渐渐恢复白皙。
周皎虽然见过不少小孩子,可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不由放轻了声音,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孙权看着孩子的表情也柔和许多,道:“他叫阿登。”
周皎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不由露出一个笑容,道:“真好听……阿登……”她看向孙权,道:“他的母亲呢?”
孙权摇摇头,道:“生下阿登不久后,我就把阿登抱来养了,待到之后空闲时,我会再找人照顾阿登。”
周皎沉默片刻,道:“若是将来阿登长大,问起他的母亲,你要怎么说?”
“自然是如实告诉他。”孙权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做错了事便要受罚,理应如此。”
“也有道理。”周皎接着问道:“你要与她和离?”
孙权纠正道:“休妻。”
周皎垂下眼睑,随后道:“你想好了?”
“自然。”
周皎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也不能不让她见阿登,不论其他,阿登是她的亲骨肉,她虽然做错了一些事,但又不是疯子,你也不必如此。”
孙权不语。
“等到你带着阿登见过她之后再做决定吧。”周皎轻轻地抚过襁褓中的孙登的胎发,随后对孙权摆摆手,道:“我走了,好好照顾阿登。”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今天还会努力更新哒!
另外,亮亮真的快出场了,真的(亮亮:呵……信你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