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女这个样子,江许也感到了一丝丝头疼。
他的确从小生活在京市,五岁之前,他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外?公孟建平、母亲孟静,还有父亲江乘风都对他非常疼爱,可惜好景不长,江许五岁那年,他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曾经痛苦的整晚整晚睡不着。
夜晚客厅的地板很凉,小小的江许把自己蜷成一团,看着墙角醉成一滩烂泥的男人,以及身旁东倒西歪的空酒瓶,觉得,他应该是很爱很爱母亲,才会这?个样子。
那这样,妈妈没了,他以后也要很爱很爱爸爸才行。
毕竟,今后只有他们相依为命了。
然而,仅仅是在第二?年的夏天,江乘风就带回了一个女人,告诉他,他们准备结婚了。
当时年仅六岁的小江许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男的英俊潇洒,女的青春靓丽,看起来非常般配。
般配到,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
而他,和他那逝去的母亲,是根本不该存在的事物。
他不懂,明明才过去一年,为什么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母亲的人,就可以换一个人继续爱。
当时他还小,不懂那么多大人之间的事情,他极力反对父亲的婚事,大吵大闹,甚至对他父亲的未婚妻动粗。
然后,被一向?慈爱的父亲关进了地下室整整三天。
在这三天里,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迎接着宾客的祝福,吃着丰盛的晚宴和醉人的红酒。谁都没有想起,还有一个儿子被关在地下室。
江许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饿晕了过去。
人们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发现,现在的苦难,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尤其是在后妈又给他爸生了个儿子之后,他这?个儿子仿佛一下子?就显得多余起来。
屋子?里没有他的位置,他的房间被故意分到角落,吃饭时也坐在最远的椅子?,家里永远有小孩子的哭闹声,继母烦得不行的时候,就会偷偷的拧他的胳膊,他痛得还手,继母就在他爸回来后添油加醋的说些坏话,让他爸把他教训一顿。
一开?始还只是这样,但随着弟弟慢慢长大,继母又开?始担心他将来会分走一半的家产,所以故意陷害他。明明是弟弟自己爬到泳池边玩耍掉了进去,让他爸以为他嫉妒弟弟,故意要溺死弟弟。
他爸又愤怒又失望,最终给他转校到江城。
好像只要离他远远的,他就没办法再伤害家里那小孩。
呵!
哪怕现在想起这?些事情,江许还是觉得够讽刺的。
到江城这么多年,随着年龄长大,他也懂得了更多。以前本来每年夏天都会回去看外?公,但是后来发现他爸对此格外在意,每次他回去都要一家三口到他面前来膈应后,他就强逼着自己不回去了。
只是偶尔想外公的时候,会打个电话。
很多事情,也是外公在电话里和他透露的。
比如他继母姓谢,是谢家的女儿,江乘风和她在一起,仕途可以更上一层楼。他孟建平女儿已经没了,现在只想让这?个外孙平平安安长大,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去助他上位了。
江许那会儿再听见江乘风的消息,心里已经波澜不惊。
哦不,其实还是有一点感觉的。
有点恶心。
外?公让他不要再回京市,不然容易成为谢家的眼中钉,他年纪已经大了,再过几年就回江城买间屋子?养老去。
而丧尸爆发?后,他外?公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别回京市。
变成丧尸那五年,他的脑子?一直处于一种空白状态,又被困在学校里,哪里都不能去。
之后离开?学校,在雷击和空间的治疗作用下恢复了意识,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去京市。
外?公最后的一通电话里那么说,江许怕他会找来江城,而自己去了京市,反而容易错过。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里,没想到现在还是来了。
江许心头有些微妙,不过也幸好来了,他才知道外?公现在竟然面临这?样的处境。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要考虑的事。
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程诺,这?女朋友是他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可因为心中的顾忌,他从来没提起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导致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
第一次了解男朋友的家境,居然是从陌生人的口中听到的。
这?种体验,应该并不算好。
江许方才还有些随意的坐姿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了起来,双手搁在膝盖上,规矩得像个小学生。
就连眼神,都带着一些无措。
“我……其实没有想瞒你,我只是不想提起这?些事。”话落,他眼神微微一暗。
这?些在他的生命中,并不能算是多好的回忆。
当初在学校遇到不平时,他尚且选择以暴制暴就可以看出,他是宁愿让别人恶意揣测自己,也不愿他们可怜自己。
当初他在家里受尽委屈和栽赃时,家里的叔叔阿姨们也曾经说过他可怜。
结果?呢,没有半分用处。
欺负他的人依旧欺负他,他还是被随意地抛弃了。
反而是在江城,他把?一个欺负自己的男生狠狠揍了一顿之后,那人之后再也不敢招惹他。
不过……他暗暗抬起眸,看着对面还在惊愕中的少女。
她这种看到路人被欺负都会于心不忍的性子,这?种在阳光下长大的小姑娘,对他的这?种暴力观点,应该不敢苟同吧?
关于家里的事情,江许只说了一些最简单的,将能略过的都略过了。
并没有用这件事来博取对方同情的想法,当然,更不会暴露他的暴力观点。
反倒是程诺,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听完他说的之后,却意外的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
相反,她心里还有种酸涩的感觉。
江许在她眼中一直是强势的,高大的,她看到过他按着别人揍的样子,自然以为,这?样的人,是不会受委屈的。
可听他说了这?些事,尽管他已经刻意简化,并没有说出继母对他做的那些缺德事,但程诺不傻,一夕之间家庭遭逢巨变,甚至被赶出京市一个人到江城读书。
猜都能猜到肯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而且他一个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欺负了也没大人撑腰,自己再不强势点,可不得被欺负死。
而自己,以前居然只看到了一幕,就对他避如蛇蝎。
想起以往的事情,程诺手指搅在一起,后知后觉的有点羞愧起来。
挪了挪凳子,她忽然站起身子?,就在江许眯起眼睛,以为她接受不了,会就此离开的时候。
很突然的,他落入一个怀抱中。
程诺主动抱了他。
女孩子?的怀抱很轻很软,江许只敢轻轻地靠着,生怕压坏了她。
同时,声音却突然哑了,“你不害怕吗?”
他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还打同学。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人心里有问题吧?
程诺却摇了摇头。
江许心里轻嗤了一声,没信,却舍不得松手。
程诺怕他不信,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我确实是有点怕的。不过,后来知道你揍得那人是个强迫女孩的垃圾,就觉得揍人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江许今天能告诉她这些,她其实还挺开心的。
如果?是她从小被种下了这?种伤疤,那么,这?辈子?面对任何一个人,她应该都不会再揭开了。
伤疤这种东西,说出来别人就无所谓的听一听,可对揭开它的人来说,不仅需要足够的勇气,还需要忍受撕开?的疼痛,以及再次地愈合时的疼和痒。
她从小最怕痛了,这?种为了别人去让自己再痛一次的不划算买卖,她肯定是不会干的。
她把头埋在江许额间,语气仍旧是软软的,“虽然欺负别人是不太好,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记得一定要打回去。”
她考虑的还挺长远。
听江许刚才说的,现在他们算是来到了他老爸的地盘,他爸和那个继母跟江许又不对付,万一知道他在这里又欺负他怎么办?
小时候被欺负那没办法,现在他们还想欺负人,那怕是在想屁吃!
想到自己用了个不文明词汇,程诺没忍住笑出了声。
少女的笑声就像一颗糖,江许五岁之后第一次吃到,就甜到了心里。
忽然间,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似乎也不过如此。
再难过,也都过去了。过去的仇恨,怎么比得过眼前的甜蜜。
他忽然伸出手,搂住程诺的腰,微微一仰头。
程诺还埋着头,没有堤防他突然的动作,额头下方突然一空,反而嘴唇上多出了一点别样的触感。
!!!
她僵住了。
江许那张校草级美颜近在眼前,没有任何遮挡,她能清楚地看到那俊美的五官轮廓,以及……性感的喉结。
她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下方的江许突然笑了,很轻的笑,但很愉悦,甚至笑出了声。
接吻的时候笑什么笑?
程诺感觉有被冒犯,怒目瞪他,不悦启唇:“你……”
结果?刚有松动,就被江许逮住机会,乘胜追击,搂着她的手愈发?用力。
程诺觉得自己吻技不行,不懂换气,有点窒息,还有点被亲的腿软。
一吻结束,换程诺瘫在椅子?上,有点喘不过气。
而江许则一改先前的犹豫颓废样子,像是充满了电,准备去搞事情。
程诺又缓了一会儿,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想起正事,又有一些担心。
“你之前说,你要去看孟老,你准备怎么去?”
听出她话语中的担忧,江许心情更好了。
他一边整理着刚刚弄乱了衣领,一边随意道:“我有办法,总之……一定好好回来见你。”
夜晚悄然来临,京市,医疗大楼。
十?三层。
不同于最下面几层的人来人往,十?三层要安静得多,看起来就像没有住病人。
但与这份安静相反的,是守卫的人数。
江许本来打算从正门进去,看到这一幕后改变了想法。
正门守卫太多,就算他能闯进去,可能进去还没说几句话,消息就已经传出去了。
而且,他必须为外?公考虑,如果?外?公身体真的欠佳,他总不能直接把?人背走,让他得不到好的治疗。
他最后看了眼守卫最多的那个房间,转身下楼。
大约五分钟后,医疗大楼十?三层背面的夜色中,忽然从窗户翻进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