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开春,井绍予不出所料的过了省试,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在四月的殿试里,一举夺魁成了状元。
像他这样身份的人,随随便便就可以有大好前程,但还是愿意和其他人一起参加科考,竟还得了状元,皇帝在殿试上问的几个问题,他也是答得最好的。
他是状元,一个穷苦少年郎郑奕祈是榜眼,何似得了个探花。
荣国公面上有光,三天后要大办宴席,还特地给魏国公府发邀请函,叶无霜也在应邀之列,不过她目前更加关注的是曲府。
方静箩两个月前回了曲府,到底怕在娘家待的久了,曲鸿峰面上无光。
叶无霜特地拜托金柳尧照顾着方静箩一点,倒不是她菩萨心肠,只是看着方静箩难免想到上辈子的自己。上辈子的自己孤立无援,那时候多想有个人能在她身后拉她一把,如今,方静箩站到了她上辈子的那个位置,她总是不自觉的就想要伸出援手,也不是在可怜方静箩,大概,是在可怜上辈子的自己吧。
就在几天前,方静箩生下了个儿子,但母子皆不大好,张武传来消息,郎中说是方静箩在怀孕时多有忧思导致的,多多静养就好。
方家来人想要带方静箩回去,但方静箩碍于想要护住曲鸿峰的面子没答应。
谁都知道她为何忧思,府内先是钱白梅一家独大,后来钱氏和曲鸿峰闹了不合,紧跟着就来了一个金柳尧,她曾经以为自己抛去一切换来的爱情,到底也不过如此。
生完孩子后,曲鸿峰很是开心,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是他的继承人,就算是曲望南出生,他也没有如此开心过。
但他关注的到底只有孩子,对方静箩,看了几次以后就不大关心了。
“夫人,您多少在吃点吧,月子里落下病根来就不好了。”稚鸢端着鱼汤,蹲在方静箩床边。
“吃不下了,放那吧。”方静箩躺在床上无力的挥挥手,屋子里烧着炭,没有开窗。
“夫人,您这每天吃的越来越少,稚鸢看着心里难受,算稚鸢求您,再喝两口吧。”稚鸢忍不住哀求,她是个柔弱的姑娘,看着自己的小姐如此辛苦,忍不住鼻酸。
“稚鸢,我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了。”方静箩看着稚鸢,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算作安慰。
这时门被推开,俩人都有点诧异的向外看去。
“夫人。”金柳尧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来,走进来之后迅速的把门给关上了,到底怕风吹着方静箩。
“你怎么来了?”方静箩还是躺着,没有多做动作,金柳尧身上没有一丝烟花气,进了曲府的这么些个日子,倒还有种小家碧玉般的闺秀。
而且这两个月她能安稳生下孩子,也要感谢金柳尧吸引了很大一部分钱白梅的注意力。钱白梅和金柳尧在府内斗的是明目张胆,互不留情。令人意外的是,钱白梅竟然还不是她的对手。
“我来看看夫人。”金柳尧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床前,端过稚鸢手里的汤,坐到了方静箩的床边。
方静箩看着她皱起了眉,不知道这人是何意图。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金柳尧慢悠悠的尝了一口汤,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但他负了我,害我受了一顿毒打。”金柳尧毫不避讳的说起自己的往事,“后来我就学乖了,身体是自己的,总不能对不起自己,你说对么?”
“你跟我说这个,不怕我告诉将军?”方静箩微微太高了身子。
“夫人说笑了,我对将军也是爱慕已久,该告诉将军的,我也早就说了。”金柳尧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举起勺子,喂到了方静箩嘴边。“没毒的,夫人不用怕,我从不做那种下毒的龌龊事,我又不是那不要脸的钱氏。”
俩人就这么对峙着,最后还是方静箩先松了口,金柳尧就这么一直笑着看着她,让她无所适从。
金柳尧喂了她一碗汤,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她走后,方静箩却悄悄的抹了抹眼泪,谁能知道这府里,除了稚鸢,最关心的反而是这么个清倌,确实可笑。
“那个娼妓,竟然狐媚至此。”钱白梅如今每日都要咒一咒金柳尧,“都怪她与我纠缠不休,让那姓方的生个了儿子,如今将军眼里哪还有我!”
“母亲,这话可万万不能说,那是父亲的嫡子,要是被父亲听到,他又该生气了。”曲宁欢拉了拉钱氏的手,其实她心里也恼的很,有了这么个弟弟,曲鸿峰更加不会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如今她也快要及笄,但是说亲的人家到现在都没定。
“我肚子里出来的才叫嫡子,方氏生的不过是个孽子。”钱白梅捏了捏膝盖,曲鸿峰一直的宠爱让她都忘了,她才是那个妾室。
“母亲,这话也就在我这说说,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说漏嘴。”曲宁欢不放心的叮嘱。
“我知道,我不是傻子,我要是傻子,我们还能从县令府搬到将军府?”钱白梅没好气的说,“方氏的这个孽子还是拿我女儿命还来的,她欠我的,就该还。”
“母亲,你?”曲宁欢看到了自己母亲眼里的凶光,吓得赶忙握住钱氏的手,“母亲,你可不要乱来啊,要是被发现了,我们,我们就完了。”
“不被发现不就好了?”钱白梅狠毒的笑了笑,“让那娼妓背着个锅,不就行了?”
“母亲...”曲宁欢还是害怕的很。
“你怕什么?”钱白梅挑眉看了眼曲宁欢,“我也是为了你,我不狠,将军怎么会把你视如己出?”
“我的找个机会,让那个孩子,永远长不大。”钱白梅最后一句话,已经低声类似呢喃,但曲宁欢还是听见了,她起了一身冷汗,但是细细思考了一会,也觉得这是对的,府里不能有其他人的孩子,否则曲鸿峰怎么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对待。
钱白梅开始预谋,但是方静箩把孩子保护的很好,她一时倒没什么机会,只能先想了好几种阴损的法子备着,只要机会一到,就要了那孩子的命,最好让方静箩也跟着一起死。
叶无霜让张武和金柳尧也着重注意着,一有个风吹草动不对劲,就要去看看那对母子。
而井绍予的状元宴,也就来了。
荣国公人员好,比起叶尽崖来,还要好,当天京城内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好多还都是带着适龄女儿来的,因为着这新晋状元郎,可还未娶妻呢。
荣国公的嫡子,虽然不能袭爵,但如今已经是状元,不多久就要去翰林院报道,那前程也是看得到的辉煌,这样的如意郎君,才是上上选。
各家都带着心思,但荣国公一家那也是有心思的,他们一家还都提心吊胆的看着叶无霜呢。
何尚书也带着何悠悠来了,不过何悠悠倒是不在乎这个,相比较井绍予这个人,她更想看那传说中的井绍予的游记。
魏国公府来的不早不晚,高芷兰带着儿子媳妇女儿外孙,一家人颇有气势的下了马车,荣国公和荣国公夫人连忙迎了上去。
“哎呦哎呦,你可终于来了,我等你可好久了。”荣国公夫人拉着高芷兰的手,“来来来,进来吧。”
进了门,男眷女眷分开,高芷兰带着吴絮影和叶无霜跟着荣国公夫人走进了偏厅,众位夫人看见高芷兰来了,连忙起身迎接。
何尚书夫人有些尴尬的站在后面笑,她原本出身就不高,嫁给了自己的夫君以后熬了些年,才等着何尚书成了一品要员。如今看到高芷兰,总归觉得心虚,于是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高芷兰和叶无霜吴絮影也看到了。
“倒是还有点脸面,知道心虚。”高芷兰不屑的跟叶无霜和吴絮影说了一句。
“这哪是有脸面,有脸面的人家可做不出这种事情。”吴絮影想到曲望南被何似逼得每日出门回家都跟做贼一样,心里就生气。
叶无霜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瞥了一眼何尚书夫人。
荣国公夫人招呼大家坐下,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井绍予被众人围着夸奖,饶是他脸皮厚,也有点吃不消,而且他心思也不在此处,他的心啊,早就飞到叶无霜身边去了。
吃了饭,众人三俩成群的聊天,井绍予差人悄摸摸的给叶无霜递了消息,约她西边凉亭一续,那里他早就派人守着,除了他和叶无霜,谁都进不来。
传了消息后,他就在凉亭里等着,坐立难安,但没多久叶无霜就来了。
她穿着一声素色的织锦衣服,说不出的好看。
“井公子找我所为何事?”叶无霜很是客气。
“嗯...嗯...”井绍予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嗯嗯嗯。
“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叶无霜被他逗笑出了声。
井绍予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叶姑娘可知微阑的心意?”井绍予这话凭着冲动说出了口,然后一双眼睛,无辜而又深情的看着叶无霜。
“知道。”叶无霜点了点头,看着井绍予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多有不忍,原来在爱情里先承认的那个人竟会如此卑微。
“那...”井绍予这话说的都在颤抖。
“我配不上井公子,还望公子另觅良缘。”叶无霜压着心底那一丝丝不忍,还是果断的拒绝了井绍予,他是个好人,不该耽误在她身上。
叶无霜拒绝之后,井绍予倒是松了口气。
“我其实心底早知道姑娘是要拒绝我的。”井绍予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做了状元,成功的几率会高一点呢。”
“你哪里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井绍予笑了笑接着说,“我觉得,只有当了状元,才有资格跟姑娘表明心意。”
“承蒙公子错爱。”叶无霜微微移开了目光。
“没关系,你现在不喜欢我,我就一直追着你,反正我这辈子,也就准备耗在你身上了,前面那么多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几年。”井绍予往前走了一步。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当我知道你和那姓曲的和离之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井绍予深深的看着叶无霜,“你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的。”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你身后仰望着你,你一定不记得了。”井绍予挠了挠鼻尖,“那时候你拒绝了我哥哥的婚事,我很不服气,在路上遇见你的时候狠狠撞了你一下,结果把自己给撞到了。”
叶无霜皱起了眉,她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
“我不服气,就起来又踢了你一脚。”井绍予红着脸,“你不像其他姑娘,受了这个气就受了。”
“你也踢了我一脚,把我都给踢哭了。其实你力气用的小,但我当时被你吓到了。”井绍予想想又觉得自己傻,“你等我哭完了,让我跟你道歉,我那时候害怕,就跟你说了对不起。”
“然后你抱起我,替我抹了抹眼泪,还给我买了糖葫芦。”井绍予欲言又止。
“你还亲了我额头呢。”
这话一出,俩个人都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