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凌刚走,皇后听着信儿就来了,这些时候她比以往都过的难受些,三个儿子,俩个争锋相对,还有一个为了曲望南还和皇帝闹得很不开心,她每日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才导致了这么个局面。
以前她只关注高长凌,因着在他年幼时自己的那些个疯癫做法,分外愧疚,于是尽全力对高长凌好,这才养成了他那么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这怪她。
她只关心高长凌,想必高长淅心里也是有怨气的,一直被忽略的孩子有了权利,很容易迷失,所以这才出现了高长泽高长淅争锋相对的局面,这也怪她。
她一心想要避免自己的儿子们相残,但如今看来,结果并不好,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也不是个称职的一国之母。
“陛下,长凌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您可不要同他计较,他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一来就看见皇帝坐在那,握着茶杯,看着远方。
皇帝听见她的话,转过头来看向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朕只是找他来闲话两句,来,你赔朕坐坐,最近事多,很久没有同你两个人安静的坐会儿了。”
皇后悄悄的打量了皇帝,见他眉眼轻松,真不像生气的样子,舒了口气坐到了他身边,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鬓角白发,明明前几天看还没有的。
“老了老了,有白头发了。”皇帝笑着握住皇后的手,“朕真的老了。”
“陛下胡说,您还年轻着呢。”皇后心里不忍,以前意气风发的夫君,如今却真的有种无能为力的荒凉。
“朕刚刚在想,这么多年来,有没有走错过路,是不知掌控欲太强了。”皇帝心里五味杂陈,以前觉得自己做的都对,自己一手左右牵制纵横捭阖做的特别好,但是看着眼下如今的光景,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以为自己对叶尽崖很好,可是没想过自己对曲望南的怀疑是在伤了叶尽崖的心,那个人曾经可以为他豁出性命,但他现下已经做不到不带一点防备的相待了。
“帝王之路,总归是不好走的。”皇后勉强的笑了笑,当了皇后之后,更多的就是身不由已,她切身体会。
皇帝愣了下,然后笑了笑,“是啊,太难走了。”
俩人像是多年前那样,牵着手,却再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待着。
高长凌从皇宫出来,脸色不好不坏,回了府,清酒已经在等着他了。
“殿下,话我已经带到了,给了十二个时辰,如今九秋办不好,我就让人..”清酒点了点头,高长凌明白他的意思,要是九秋办不好,那他也不能留凉竹的性命了。
其实他原本也不想给凉竹留活路,在他心里,养不熟的白眼狼就不该被留下,难道等她再咬你一口?但九秋不同,跟了他这么多年,情谊是实打实的在的,他知道,这次九秋是为情所困,所以他给一次机会,一次让凉竹活命的机会。
“宫里可是有什么消息?”清酒对高长凌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其实还是有些诧异的,毕竟按照皇帝的性子,打入大牢都是有可能的,他都已经着手准备对策了。
“人原来都会老的。”高长凌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这个就走了进去,清酒看他想要自己待着的样子,也没有跟上去。
倒是这么相安无事,高长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他以前觉得世人大多肤浅,自私,所以对此憎恨,却在这一刻好像懂得了,时间带给人类的刻印。
他可以让你从一个志气满满的少年,变成一个阴险狡黠玩弄权势的的皇帝;他的大哥从一个眼高手低极度傲慢的人变成了如今谦逊守礼,为国为民的太子;他的二皇兄从隐忍温柔变得癫狂偏执,岁月在他们身上或者不留情面,或者偏爱有加,但到底让他们翻天覆地的变了一变。
那他呢,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也如同他的母亲那样,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暴戾而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了?
这一刻,向来坚定的他越发的怀疑了自己起来。
而另一边的高长淅,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皇帝处罚高长凌的消息,而是听闻宫里传了话来,皇帝带着高长凌在御花园细谈,之后高长凌就回了府,皇帝好像对他并不生气。
那一刻,他心里的委屈像是一头猛兽,再也拦不住。
这么多年,他们对自己的两个兄弟如此偏爱,高长泽稳坐太子之位,高长凌离经叛道,如今倒也颇受宠爱。他知道自己的父皇最讨厌的就是欺瞒,所以他才想把高长凌的真面目给撕扯下来,可是没想到,皇帝竟然能容他至此?
他们一母同胞,为什么却得不到如此对待,他不求偏爱,只要是平等对待就行,可是就是这么卑微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到底这个世界都欠他。
高长淅难以忍受的怒气汹涌而来,他爱的人,离他而去。他拥有的权利,却远远不如父皇母后对其他两个儿子的偏爱。
他这么努力,辛辛苦苦,到头来还是比不上高长凌?这何其可笑?这世道何其可笑!
他连夜就派人去叫来了李章,李章如今是彻彻底底站在了他这边,而且之前他多次隐晦的提出,让他去争一争这太子之位,只不过以前,他还顾虑着皇帝,而现如今,他要让那些负了他的人付出代价。
但他争夺皇位,要的不仅是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他还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李章来的时候,头发都不必以为,还有些凌乱,显然是急急忙忙赶来。
“瑞王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李章看着高长淅面色不善,心里也有些打鼓。
“禁军统领我记得是丞相的爱婿,本王没记错吧。”高长淅看着李章,眼神晦暗看不出情绪,他就像是一块绵密的烟雾,把里面真实的情绪挡的严严实实。
“是。”李章歪了下头,不知道高长淅这话什么意思,但他隐约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如此变好,本王有一事要麻烦他,事成之后,重重有赏。”高长淅笑了,带着眼神里浓厚的情绪,笑了起来。
而在南境,君熠维看着探子送回来的信,啧了下,然后无所谓的把信放在了蜡烛上。
迦忒罗看着他的样子,好奇的问了句怎么了。
“他在心里隐晦的跟我要解药,他一个下人,竟然敢跟我要东西。”君熠维站了起来,“但是他也说了,如今这南境,也只有一个叶无咎还坚持着,军中无将,必定军心大乱,你下去告诉他们,明天天一亮,就给我全力攻打,我要亲自把这个宜城给打下来!”
“您千金之躯,去那前面,怕是不妥。”迦忒罗眼神飘忽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之前见过的那个有着罗亚家族血脉的姑娘,那个姑娘难道也中毒了么?
“迦忒罗,我是谁?”君熠维转身,戏谑的看着微微低头的迦忒罗。
“您是西戎未来的君主,是带领我们走向强大的帝王。”迦忒罗作为宗主,但是对君熠维却十分尊敬,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君主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他受够了被大晋拦堵在这个地方,他想要让西戎统一这一片大陆,他要让西戎成为最伟大,名垂千史的国家。
而君熠维是第一个让他看到这种希望能成真的人。
“所以,我必定要亲自那下这里程碑的胜利。”君熠维伸出手按住迦忒罗的肩膀,“等着看吧,看大晋,古丹臣服在我西戎脚下。”
迦忒罗抬头看着君熠维的脸,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而宜城内,东延再次来到了将军府,但是这次,连他都进不去了,守府的人说,是小王爷下令关闭府邸,谁都不能进去。
东延心下慌乱,连连追问,才知道好像是几位将军的情况很是不好,已经出现了恶化。
东延再一次的手脚发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住处,走过来的路上撞了几个人,怪不得今天,整个军营都在传,其实那些个多日不见的将军已经去了,就连一向英勇无敌的曲望南,也危在旦夕。
他想要反驳,可是心里有个人再告诉他,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他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
和他一样害怕的,还有军队里的那些个兵,他们有的年纪还不大,之前一直带他们的领军突然消失,极大程度的打击了他们信心。
如果领军们都不在了,他们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么?
而且就连叶无咎,今天都没有出现在军营里,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儿子叶星河,可是这样的时候,显然叶星河已经压不住场了。
用一句军心涣散,也不为过。
所以在第二天一早,他们被迫全副武装抵抗西戎那强如猛虎的进攻时,才会显示出信心不足,有的人甚至想放下武器转身逃跑。
叶星河看着眼前的现状,无能为力,他努力的给将士们打气,但是整个军队还是眼见的萎靡,这样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
东延就在其中,他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彷徨,昨日送的信迟迟没有回复,迎接他的反而是这一场前所未有的猛烈进宫,那那边的回复,显而易见了。
而且就算他现在有了解药,又有什么用呢。
叶星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稳住了局面,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城楼下的大兵压境,再回头堪堪身边毫无斗志的将士,这一刻,他分外的无助。
但幸好,他的父亲来的及时。
叶无咎的到来,无疑是给这只军队信心,他们的大将军还在,就在身边。
叶无咎拍了拍叶星河的肩膀,他知道这个儿子现在的挫败,但是他只能先这么安慰,如今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
城楼下的大军,开始缓慢的移动,从中间走出来一个人,特别显眼。
他是被抬在露天轿子上的。
君熠维懒懒的半躺着,神情一片轻松,好像这不是战场,只是他的后花园。
“哟,这不是叶大将军么?您的父亲呢?”君熠维大着声音讽刺叶无咎。
“你就是西戎的四皇子?”叶无咎也回问过去。
俩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西戎的四皇子,未来的王。”君熠维慢慢的走了下来,挥了下衣袖,一身豪气,“我不仅是西戎的王,以后我还会是大晋的王,还会是古丹的王,是这片大陆唯一的王!”
“口气倒不小,但是能不能活过今天,这可真不好说。”君熠维的气势很盛,但是叶无咎也不遑多让。
“叶大将军,还要逞强呢?”君熠维无所得笑笑,“你手下的人不知道,但我可很清楚,如今这宜城,一个能用的人可都没有了。”
“我站在这,你就永远只能待在西戎。”叶无咎神情更加严肃了些。
“嘴真硬,不如,我们来谈谈,”君熠维话锋一转,“您那个英勇无敌,杀了我一员大将的巾帼英雄曲望南!”
叶无咎没在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不反驳我了?”君熠维笑的更加大声,“她还活着么?不对,她应该和你的儿子,和你手下那些还有一点点用的领军一样,怕是一命呜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