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东西？没有啊。”程方伊起初没想太多,随口回答道。快走出病房外的走廊时，不知怎么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件事,“……录音笔？”
韩忻尔没有答是,也没有答不是。放慢了脚步，耐心候着程方伊自己说点什么。
要是没被韩忻尔问有没有收到什么东西,程方伊可能明天上班时才会想起今天捡了个录音笔这件事。其实也不能算“捡”,毕竟那不知道哪来的录音笔是程方伊在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发现的。发现的当时，程方伊还以为是旁边的老师放错了。但挨个问了一遍，并没有老师承认那是他的录音笔。程方伊也好奇过录音笔里是什么内容,偷摸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有一段时长一个小时左右的录音。不过也就偷看到这儿，程方伊就没继续往下了。偷听别人录音笔里的东西，太不道德了一点。程方伊果断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拿着录音笔去了学校的失物招领处。可惜，去的时候，失物招领处一个人都没有，程方伊只好把录音笔再拿回了办公室，放回了发现它的抽屉里。后来，慈善晚宴的事加老爸的事一打岔，程方伊早把录音笔的事丢到了脑后。
话说回来，韩忻尔怎么会突然这么问。难不成,那是她塞给自己的录音笔？
“你……不会录了一段什么情诗之类的东西给我吧？”程方伊问的时候,一脸崩溃的神色，“幸亏我没交给失物招领处，不然尴尬死了。以后你要给我什么东西，能不能跟我说一声。我知道你想给我个惊喜,但要是……那就超尴尬了诶。”
听出程方伊并没有听录音笔里的内容，韩忻尔暗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背后做了些动作，以免她觉得自己干涉了她，但都已经谈到这个话题了，索性就不再瞒着她了。
“并不是情诗。”韩忻尔拿出手机，语气有些严肃正经的意味，“你听听这个。和录音笔里的内容一样。”
程方伊接过韩忻尔的手机，看到屏幕上有一段MP3格式的音频文件，随即点了播放按钮。立时，音频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麻烦你详细描述一下你不小心弄坏学校泳池水泵的全过程。”男人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听到是自己正在关心的问题，程方伊立刻竖起了耳朵。
韩忻尔拉了一把程方伊，说道，“医院里人多嘈杂，我们上车听吧。”
程方伊点点头，别的什么都不管了，抓着韩忻尔闷头走向停车场。
车里，程方伊继续播放录音。
只听一个声音稍微年老一些，还带点方言口音的男人说道，“那天下午我在擦墙壁，不小心碰了一下那个水泵，有颗螺丝钉掉出来，水泵那个壳子就开了。我捡起螺丝钉，想把螺丝钉装回去，但是没装上。当时我也是有点好奇没忍住，看水泵壳子开了，就往里头看了看。我也不知道里面那个零件不能碰，拿手摸了两下，就给摸坏了。”
“你怎么确定坏了？”
“那个零件上插的线掉了，我感觉是坏了。”
“坏了以后怎么处理的？”
“我跟体育部的老师说了这个事。”
“之后呢？”
“后来学校领导知道了，我以为要扣工资或者开除我，但是没有。”
“那为什么后来还是离职了？”
“我媳妇想开个早餐店，我就辞职跟她开早餐店去了。”
“开店的钱哪里来的？”
“……借，借的。跟亲戚朋友借的。对，就是，就是借的。”
“不是借的吧？”
“我……是……是借的。”
“你辞职当天，账户里面多了十万块钱。这么凑巧？”
“啊？？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汇钱给你的人叫什么名字，要我说出来吗？！”
“我……我……我……”
“快说！不然，现在就让你开不下去店！”
“不要，不要！我说，我说。我其实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钱，我收到一封打印的信，信上说让我尽快辞职，并且离开这个城市，以后谁问起我水泵的事，就说是我不小心弄坏的。如果我照办，会给我十万块钱。如果我不照办，我不但拿不着钱，还会被学校开除。”
“所以水泵到底是不是你弄坏的。”
“我也奇怪这件事！水泵本来就是我弄坏的，他为什么还要给钱给我让我这么说，他就算不给我钱，我也只能这么说啊。不过我当时也是真的贪这十万块钱了，就按照信上说的做了。拿到钱，我和我媳妇开心坏了。第二天就回我老家开店去去了。”
“你真不知道谁给你的钱？说谎，我照样让你开不下去店。”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骗你！我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在上学，没有这个早餐店，我们一家五口都活不了了。”
放到这里，韩忻尔暂停了录音，“后面的内容无关紧要，可以有空再听，不听也无所谓。”
程方伊一肚子问题想问，但当前只能先从最紧急地问起，“汇钱给他的人是谁？”
韩忻尔：“是一个叫王芬的人。”
程方伊：“王芬是谁？”
韩忻尔：“还没查到。但至少不是学校员工。”
线索断了，程方伊一下泄了气。缓了缓，程方伊才想起，还有好多问题没问，“你为什么……”
韩忻尔不等程方伊问完，便主动交代了起来，“对不起，我确实干涉了你的事情。前几天听你又问起了水泵的事，我也产生了怀疑，就找人联系上了这个清洁工。本来只是想把这段录音偷偷提供给你，没想到你没听录音，所以只好直接放给你听了。抱歉，我明知道你不……”韩忻尔本想说明知道程方伊不信任自己，但话要出口又担心这么说伤了程方伊，于是停顿了一下，改了口，“不想让我参与，我却自作主张插手了这件事。”
“不是！我！”程方伊突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自己并没有不想韩忻尔参与，自己最想求助的就是韩忻尔。只不过就是因为那个自己夸口许下的承诺，才不得不折磨自己，违背自己的意愿，一直忍耐。但这个忍耐真的太痛苦了！程方伊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出声，“我说！我说！”
看程方伊如此痛苦，韩忻尔眼中顿时柔溺满溢，“你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就好了。”
“不行！”程方伊这次下定决心了，“违背诺言就违背诺言吧，这件事太大了，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必须知道全部！”
韩忻尔：“好，那你慢慢说。”
程方伊摇摇头，“我只想快点找到真相！快点抓到真凶！”
“你的意思是，方颖的死不是意外？”韩忻尔一下骤紧眉头。
“起初我觉得可能不是意外，也可能是意外，只是我自己想多了。”程方伊激烈地说道，“但听完录音，我现在感觉百分之百不是意外！一定有人到现在还在逍遥法外，为ta杀了人却没受到法律制裁沾沾自喜！”
韩忻尔认真听着，边听边在思考着什么。
程方伊继续道：“你还记得那天我在酒店不告而别么？”
韩忻尔当然记得，那是她第一次感觉琢磨不透程方伊这个人。
“那天凌晨四点，我收到一条短信，那个人告诉我，方颖是被人杀死的！”程方伊心口抽痛了一下，“看到这条信息，我整个人都疯了。所以我来不及等你醒就跑去满世界找这个跟我发短信的人。那天我累得要死，但是并没有收获。后来，那个人又约了我一次，就是韩太太带我去会所那天。那天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给我发信息的人是谁，他告诉我，方颖去游泳之前遇到过他，方颖还告诉他，自己不是一个人去游泳，而是有人约了自己。我当时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特别特别想把这个约方颖去游泳的人找出来。我想问问ta，你是不是想害死方颖？！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要杀死方颖？！方颖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所以我又去广闻了，我想混到广闻里面调查这件事。我确实也调查出了些东西，比如音乐社可能有线索，因为方颖曾经是音乐社的主力，她的很多时间精力都用在了音乐社。比如，余小菀，她也是音乐社的主力。我总感觉她和方颖的交集很多，却又不是那么明晰。比如，水泵。那个李大告诉我，水泵不可能被人不小心弄坏，要弄坏那个水泵，只可能是有一定专业知识的人故意为之！”程方伊一口气说了太多让她情绪激动的话，脑袋嗡鸣一片，顿了顿，程方伊喘着气道，“当然还有很多细枝末节不知道有用没用的线索……这里面的最大问题是，我跟那个告诉我方颖不是一个人去游泳的人有过约定，我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尤其是广闻的人。你都不知道，我快把自己憋死了。这件事这么重要，我很想很想跟你说，很想很想和你一起解决，但是我就是不能说……”
原来一切是这样？！韩忻尔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可笑，不仅没有发现自己心爱的人时刻处在痛苦之中，还误会她，怀疑她，甚至还差点放弃了她！自己也太不合格了！自己有什么资格拥有这个人的爱？！
突然，静默了一阵的车里传来了手机震动的声音。韩忻尔拿起手机一看，一条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韩总，王芬的身份已确定。